第一章 入世歸來
大綱:
描寫百姓的痛苦,戰(zhàn)爭征兵。
紀姜入世歸來,先回到宿舍,與舍友聊了幾句:回樓里的時候,在外面迷陣中遇到一個瘴氣中毒的倒霉蛋(點明五角大樓所處的環(huán)境),洗澡補覺。晚上到樓里舉行“總結(jié)大會”。
大會前,為了能湊出時間學(xué)生們忙得人仰馬翻。龐降是在五角大樓做甲階段考試,科科滿分。是一個猥瑣的學(xué)霸,提前交卷,為了能聽到紀姜的大會發(fā)言。
紀姜在大會上說道外面的戰(zhàn)局。將情節(jié)拉到外面:
在毒辣辣的太陽底下,一切都無所遁形。
路邊,在戰(zhàn)火后幸存的歪脖樹,也被曬得卷起了葉片,脆而薄。
前方塵土飛揚,一隊官兵走來,押送著幾輛囚車。
官兵們熱得在馬上不停地喝水,卻仍然面紅耳赤,加上身著的褚色管跑,仿佛一個個倒立的大紅蘿卜。
蘿卜們揚著手里的馬鞭大聲呵斥:“都閃開!快著點!”
紀姜早在聽到馬蹄聲時,就已經(jīng)規(guī)規(guī)矩矩地垂手站到路邊。
他垂著眼睛,臉皮又掛上了謙卑恐懼的表情。這個穿著灰袍子的駝背男人,似乎被嚇得連動都不敢動。
官兵押著囚車呼嘯而過。
直到連馬尾巴都看不清了,兩邊的百姓才敢轉(zhuǎn)身趕緊走,一邊小聲嘀咕:
“聶陽原來多威風(fēng)啊,還不是說沒就沒了……”
“這世道……不讓人活了??!”
“噓……閑談莫惹是非……”
紀姜仍然低著頭,繼續(xù)趕路。
邊上草叢一陣晃動,鉆出一只黃色的瘦狗。它的耳朵牢牢地背在后面、尾巴夾得死緊,發(fā)現(xiàn)紀姜在盯著自己,小心翼翼地搖了搖尾巴。
紀姜本想繼續(xù)趕路,可是腳下猶如灌了鉛,眼角總是不由自主地瞄向那只狗。
越走越慢,然后他干脆停了下來。
黃狗似乎覺得有門兒,邁著討好的小碎步上前,濕漉漉的鼻子探過來,嗅了嗅紀姜褲腳。
紀姜的心一下子就軟了。最后他只好給自己找借口:梁大說,寧作太平犬,莫為亂世人。那這亂世犬,豈不是更慘?
對那狗招招手,紀姜蹲下,認真地看著黃狗棕色的眼睛,說道:
“我給你一條生路,跟不跟得上就看你的了。嗯?”
黃狗賣力地搖著尾巴,像個對準了風(fēng)向的風(fēng)車。
紀姜轉(zhuǎn)過身,繼續(xù)冒著日頭趕路,那只大黃狗哈赤哈赤地跟在后面,看著很辛苦。
不過自覺仁至義盡的紀姜,卻是抓緊一切時間趕路。
他們這些外出歷練的,等閑不得回樓里。
樓里——那是僅僅聽到,就覺得身心從內(nèi)而外舒適的地方。
無論外面經(jīng)歷了多少勾心斗角,多少爾虞我詐,又或者剛從滿是殘肢的戰(zhàn)場下來,樓里都是他們心中溫暖的所在。
那里都是志同道合的伙伴,可以放心地把弱點露出,放任自己下墜。
不管是滿身瘡痍,還是載譽而歸,一回到樓里,都是回到最純粹的身份——自己。
所有入世的人,無論走到哪,心中始終將那里視為自己真正的家。
這次好不容易等到聶陽國被滅,紀姜才得到一次回樓修養(yǎng)的機會。這還是跟梁大發(fā)了幾十封言辭懇切的信件,才得來的。
想著闊別已久的宿舍,插科打諢的舍友,不用自己張羅的三餐,他激動地簡直要熱淚盈眶。
這次梁大派給他的任務(wù),雖然不長,但是環(huán)境極其惡劣——日日都在打仗,連夜里都要枕戈待旦。
以至于紀姜從未如此清醒地認識到:自己宿舍那張柔軟的床,才是今生真愛。
煙瘴彌漫的山谷已經(jīng)隱約可見,路上行人越來越少,最后周圍連鳥鳴都沒有了,安靜得詭異。
然而紀姜熟門熟路,過了三岔路口,找到第十三棵樟木樹,轉(zhuǎn)到樹后向山上爬去。
身后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這瘦的皮包骨頭的狗,意志力竟然十分頑強,誓死跟著它這個路上認來的親戚。
紀姜回頭看了它一眼,大黃狗有氣無力地搖搖尾巴,表示別想扔下我。
翻過這座山,就是煙瘴林了。由于這里地勢低洼,常年被瘴氣籠罩,當(dāng)?shù)責(zé)o人敢來。
因為這里的瘴氣呈現(xiàn)淺綠色,詭異非常,當(dāng)?shù)厝私o起了個文雅的名字:翡翠谷。
五角大樓,就處在翡翠谷正中。每次出樓入世、還世歸樓,都必須要橫穿半個翡翠谷。
紀姜走到翡翠谷外,就停住了腳。在觀察確定周圍沒有其他人后,開始原地踏步,目視前。
然后是一套即非劍法、亦非拳法的動作。
這是樓里的暗號。
雖然翡翠谷內(nèi)有瘴氣,硬闖肯定會倒在里面,但是為保險起見,在各個入口都設(shè)置了崗哨。
樓里的人須得向崗哨對暗號,然后崗哨會給他們解毒丸。
如果普通人誤打誤撞走到這里,或者外面的人想入谷打探,崗哨不會有任何動作,這里會跟任何一個普通瘴氣山谷一樣。
紀姜回憶著暗號動作,注意周邊的動靜。
如果梁炯在這里,必定要拍著徒弟的肩表揚一番:出了樓這么久,廣播體操還是記得很牢靠嘛。
大約十幾個呼吸之后,一個人神出鬼沒地現(xiàn)身,黑布覆面,沉聲開口,問道:“天王蓋地虎?!?p> “寶塔鎮(zhèn)河妖”,紀姜低聲應(yīng)道。
這個暗語是隨時變化的,不過新的暗語每次都會通知在外入世的人,免得他們有一天回來,發(fā)現(xiàn)自己被遺棄了。
而最新的這個像對聯(lián)一樣的暗語,據(jù)說是梁大親自想出來的,僅僅是有次路過了一個土匪窩。
所有人都不知道新暗語的意思,不過還算順口,記得住。
那人在紀姜對了暗語之后,扔過來一個墨色的小瓷瓶,就原地消失了。
紀姜從瓷瓶中拿出一顆碧綠的煙瘴解毒丸,吞了下去。又低下頭看了看黃狗,得到一個熱烈的眼神。
于是紀姜只好又倒出一粒,“喏,就這一個了,愛吃不吃啊?!?p> 黃狗眼神發(fā)光,二話不說,伸出濕漉漉的舌頭一卷,就把藥丸嚼吧嚼吧吞了下去。
紀姜:……這狗成精了吧。
走進翡翠谷,里面的樹木郁郁蔥蔥,入眼是一片碧綠色。
不知道為什么,這些樹木在瘴氣的滋養(yǎng)下,反而長得更茂盛。
回來一路上,就連土地都是千瘡百孔的。餓急了的逃荒的人、隨處丟棄的啃剩下的動物皮毛。
而這里雖然沒有活物,卻活生生像個世外桃源。
忽然紀姜腳下一頓。
他踢到了什么東西,有著柔軟的、卻沒有彈性的觸感。
凹陷的眼窩,繃緊的手指,整個人趴在地上,雙手伸向前方。只是已經(jīng)沒了聲息。
仿佛在用盡最后一絲力氣爬動。想逃離這里。
走來這一路不知見了多少這樣的死人,被逼入煙瘴林并不奇怪。
紀姜抬腿邁過去,走了幾步又停下。他始終還是不忍心,心里覺得,既然死在翡翠谷,那也算死在了家門口。
“不盡盡地主之誼,實在良心難安。老兄,記得來世投胎,找個好時候啊?!?p> 尋了一些樹葉蓋上,勉強算入土為安吧。紀姜這樣想著,沖那老兄意思意思地點點頭,繼續(xù)向前走。
又過了小半個時辰,豁然開朗。
翡翠谷的中央是一片開闊的地勢,依山傍水,風(fēng)景秀麗。
中間的平地上建了幾十座小樓,風(fēng)格各異,最中間的是一座奇怪的有五個角的大樓。
這也是他們稱這里為“樓里”的原因。
梁大曾經(jīng)非常得意地指著中間的樓,“所有的消息以后都在這里處理,就叫它‘五角大樓’。”
這真是個新奇的叫法,所有人不約而同地看向梁大,只得到了一個白眼,“很厲害的一個大樓,解釋了你們也不懂”。
紀姜的宿舍在東南方向的角落里,他二話不說,愉悅地奔向那個只有五層的小樓。
推開宿舍門,紀姜幸福地撲到床上,滾了兩滾,發(fā)出幾聲細膩淫蕩的哼哼。
屋里的另一個人吃驚地轉(zhuǎn)過頭,露出一張極其猥瑣的臉,用更猥瑣的聲音大呼小叫:
“老紀?你回來了??!”
龐降怎么在宿舍?紀姜臉上一僵,迅速坐起來,臉上掛上了穩(wěn)重的表情,跟龐降打著招呼,“好久不見?!?p> 但隨之而來的并不是久別重逢的擁抱,而是一陣兵荒馬亂。
“遭了遭了!你怎么早不回來晚不會來,偏偏今天!我今天有‘甲考’!”。
龐降沒事就喜歡在宿舍呆著,既不參加空地上的蹴鞠,也不喜歡跟隔壁樓的姑娘們聊天。
他整天窩在宿舍,看一些話本小說。沒有課業(yè)的時候,甚至能在木床上打發(fā)一天的時間。而今天,則是窩在宿舍里復(fù)習(xí)即將到來的考試。
龐降眼珠一轉(zhuǎn),諂媚地貼上來:“老紀,你看,你能不能把總結(jié)大會挪到明天……”
紀姜嘴角抽了抽,穩(wěn)重的表情被擊碎,反手一巴掌糊到他臉上。
“想都別想。梁大定的規(guī)矩,你也就好意思跟我提?龐降,幾天不見,你這臉皮厚度當(dāng)刮目相看??!”
龐降哀嚎了一聲:“我這考試時間跟你的大會時間正好重合半個時辰!你讓我怎么辦!這一科是出了名的掛人!”
不錯,龐降修的這門課奇難無比。雖然說他一直都是科科滿分、所向披靡,但是如果他想要聽紀姜的入世總結(jié),就必須要要提前交卷……
龐降糾結(jié)的表情實在是讓人難以直視,紀姜只瞥了一眼就放棄要安慰他的念頭。
不過梁大說了,今日事今日畢,申時之前回來的,必須要當(dāng)天做總結(jié)。
何況登記處知道每個人的動向,這會估計告示已經(jīng)貼到告示板上了。所以紀姜哼都沒哼一聲,讓龐降很是傷心。
說話間龐降的眼角瞥到一團黃,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
“這是你領(lǐng)回來的?”他驚奇地看了一眼紀姜,“樓外的煙瘴它怎么過來的?你給它吃藥了?”
那狗面對新主人的舍友,毫不怯場地搖搖尾巴,身子扭成一朵麻花,棕色的眼睛里露出諂媚又討好的神色。
紀姜坐起身,拍拍巴掌,黃狗立刻跑過來,自動把腦袋放到紀姜手底下。
“這狗可真是個厲害的角兒?!奔o姜抬頭看了一眼龐降,下了結(jié)論:“像你?!?p> 他揪了揪狗耳朵,“狗可比人可強多了,我回來路上,遇到一個死在煙瘴里的?!?p> 龐降難得沒有反對,耙耙亂窩窩的頭發(fā):“沒辦法,外面那么亂,總有被逼的走投無路的。有時候,毒死也比那么活著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