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龍城外的西莊,終于是褪去了春寒的寂寥,枝椏上、泥地中,處處可見已經(jīng)冒了頭的點點嫩綠;萬物復蘇,四季伊始,過去的一切都在這花開花落中塵歸塵、土歸土。
故去的自然無須多提,新生的卻要在這生機勃勃的世界中,搏出存在的意義,或是三寸土壤、或是參天綠蔭。
古虞升躺在竹屋頂上,他已經(jīng)躺在這里足足半天了。這對于他來說,著實是一個奢侈的事情。他巴不得一天頂兩天用的磨礪武學,精深境界,卻不曾曉得過猶不及的道理,直到今日清晨看到了墻角的草芽,這才曉得,原來自己已經(jīng)緊繃了這么久了。
何獨君尤其愛竹,這也是為什么西莊之內(nèi),多為竹制建筑的原因。西莊一角,還有一片不小的綠竹林,郁郁蔥蔥,重重疊疊;猶如一頂綠色的華蓋。
在古虞升的位置,殺手學徒院盡收眼底,他甚至看到了付啟之在綠竹林中翻找竹筍。
“要是在靖山,現(xiàn)在我該到山上玩了!”古虞升看看天上蛋黃色的太陽,一般在這個時候,他就練習完拔劍術(shù)了。正當好春時節(jié),遍覽靖山暢愜。
“咻!”
利刃破空的聲音遠遠傳來,古虞升當即轉(zhuǎn)身,來不及拔劍,便連鞘格擋。
“你瘋了?”看清來人居然是趙南,憤懣道。
“嘿,還知道躲?!壁w南徹底恢復了剛?cè)雰?nèi)力時的心態(tài),“我看你愣在這里足足半天,心想這時候暗殺你,會不會毫無抵抗之力呢?!?p> 古虞升聞言,直接在竹屋上一躍而下。
“剛剛那樣,你根本收不住招。”
“要是這樣就死了,怨不得我,也沒什么冤枉的?!壁w南擺擺手坐了下來俯視著古虞升說道。
“你要我?guī)湍銛財嘤冶蹎幔俊惫庞萆诳嘁宦?,這兩天趙南對右手是憐惜的不得了,偶爾看到,讓人起雞皮疙瘩。
“呵!”
趙南沒回答,躺了下來說道“你不上來坐會了嗎?”
“不了,坐久了屁股疼。”
“或許可以拿個墊子,以后就在上面聊天,春風拂面,愜意!”趙南伸了一個懶腰,繼而半瞇著眼睛說道:
“付教習說了,咱們以后要分組取名,然后展開針對性的訓練;咱們是一組的,總共四個人,一、三、二十一、九十。”
“你去找他了?”古虞升問道,這個消息他并不知道,但是趙南似乎也沒有得知的條件,雖然目前看來付啟之沒有流露出惡意,但是畢竟還是遠離的好,最好讓他忘了自己的存在。
“不找他怎么行啊,付教習人不錯的。屬于劉十三統(tǒng)主的人,劉十三跟黑白無常同為一年的學徒,關(guān)系算不上壞,但是付教習跟黑無常有些摩擦。大致就是托他報個人,但是沒調(diào)節(jié)好什么的。”
“一組四個人嗎?”古虞升問道。
“總共就還有六十四個殺手學徒,五人一組,咱們組例外,只有四個?!?p> 古虞升點點頭,人多人少對他來說無所謂,甚至人少些更好,如果只有他跟趙南,他會更加舒心。只是九十號正好也在這一組,不知道是不是巧合。
“四個也好?!惫庞萆c點頭,轉(zhuǎn)身欲走。
“你去哪?”趙南問道。
“練功。”
趙南搖頭說道:“你這樣是不行的,一昧苦練就是閉門造車,不會有什么太大的進展的?!?p> 古虞升停了下來,他覺得這話說的有些道理,因為松勁拳最近的進展就出奇的緩慢,似乎遇到瓶頸了一樣。他聽鐘秋說過,鐘秋練功是沒有瓶頸的,只要按部就班的進行,一切武學水到渠成。
羨慕歸羨慕,自己卻沒那個命。
李道冥說過一句話,“這世界上有兩種天才,一種是天生的,不可改變;一種是通過下功夫追上了那些人的先天優(yōu)勢,更為難得!”
“那你覺得該怎么辦才好呢?”古虞升問趙南,趙南天賦很強,也很講究方法,毋庸置疑;他也是殺手院中,古虞升唯一知道的內(nèi)力境學徒。
“我認為你應該釋放一下天性,獨屬于你自己的天性!”趙南表情很正經(jīng),說的也是金玉良言,“你那個邪門武學,為什么那么強?它就把是人都有的本能釋放了出來!這雖然是不可取的,但是卻有高明之處。
除了每個人都有的天性之外,一個人總歸該有點屬于自己的東西!所以我苦練多年都處于不入流的境界,但是從我在西莊殺掉第一個人起,我就感覺到了內(nèi)力的存在。這就是獨屬于我的天性。為了自己肆意一些,才是天性?!?p> 古虞升陷入沉思,這一番話真是振聾發(fā)聵,難以置信出自一個殺手學徒之口,雖然他把自己的天性描述的很不可理喻。但是這套理論卻頗有些道理。
“我的天性是什么呢?”古虞升喃喃道。
從見到爺爺奶奶們尸體的那一刻,他就覺得自己不該為自己活著。應該時時刻刻把仇恨放在心頭,這樣才能催逼著他活下去,變強!
但是現(xiàn)在卻告訴他,為自己活,活的肆意,才能更快的變強。
五歲那年,一個孩童看著不斷奔逃傷痕累累的男人,下定決心要幫他分擔壓力。于是對著他說道:“叔叔,我要習武!”從此以后,兩人都以師徒相稱,那也是他最后一次叫他“叔叔?!?p> 七歲那年,他以拔劍術(shù)斬殺了失群孤狼,即便僥幸因素居多,依然振奮不已。因為他救下來了一只奶奶養(yǎng)的公雞,然而公雞只是在他手腕上啄出一個血點,并未領(lǐng)情。
十歲那年,師父一人一劍,趕在朝廷派人前往邊關(guān)之前,五劍斬殺了蠻國第一武俠滕堅,令他心甚向往,自覺加重了練劍的強度。
……
十二歲,他終于有了外出行俠的資格,振奮的整晚睡不著。
他不喜歡古松濤,這個人人敬仰的大俠。因為人們把他描述的太好了,以至于古虞升認為世上根本不存在這種人;師父似乎對他推崇備至,愈是如此,愈是加重了古虞升對他的厭惡。
古虞升認為,這些名號、這些口碑,只有李道冥一人配得上。而且古松濤的兒子現(xiàn)在是一個惡盈滿貫之徒,更加讓他討厭。
“只是……古松濤……真的讓人羨慕啊!”古虞升眼神飄忽,不知不覺中就暴露了自己的天性。“所以我其實……還是想做一名大俠嗎?”
趙南從屋頂一躍而下,皺眉說道:“如果我今天跟你說這些,最終就讓你得到這個結(jié)論,真是虧了,虧大了!”
他自顧自的說道:“大俠?我告訴你,這是世界上最蠢的人,他們?yōu)榱怂^的名聲,明知吃虧不得不吃、明知有便宜又不能占……至于古松濤?明知要死還是不得不死!大俠是世上最可悲、最愚蠢、最……反正就是最不值當?shù)娜肆恕!?p> 古虞升笑了,他不在乎這些,每個人心中標榜的俠義都不同。二爺爺?shù)谋容^死板、李小賴說是一群仁義外衣的制裁者、趙南覺得這是一群可悲的人。他想知道……李道冥心中的俠道是什么樣子的!
“我覺得,只要我心中篤定我做的是仁義的、正義的事情,我就會很強!”古虞升堅定道。
“呸!”趙南鄙視道:“你一身戾氣看誰都不服的時候更強!”
額……確實很有道理。古虞升現(xiàn)在戾氣運轉(zhuǎn)確實是最強的,但是誰知道呢?他可沒有做過一件自以為正義的事情呢!說不定,真的會很強呢?
古虞升度過了心情暢快的一天,雖然沒有練武,但是他覺得收獲很大!可惜在西莊沒有讓他匡扶正義的機會,否則他就一定要出去試一試才行。
心結(jié)打開,讓他有些忘乎所以,結(jié)果倒是忘了趙南找他要說的最關(guān)鍵的事情,即他們這個小組要做的第一件任務!
入天牢,殺囚犯。
付啟之聲稱,這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好機會。如果不是因為他以前一直在天牢當值,可是沒有這么好的條件。即便如此,也是看在趙南天分的面子上,才將這好不容易競爭到的唯一一個機會給了古虞升小組。
囚犯有什么好殺的呢?
已經(jīng)被關(guān)進天牢了,手腳束縛,又能有什么威力不成?
倒是二十一號讓古虞升產(chǎn)生了不小的驚喜!居然是太陰教的外圍弟子,他們那個小據(jù)點遭受了鎮(zhèn)武王府的屠殺,他因為天資不錯就被帶回了西莊成了一名殺手學徒。
遺憾的是,他們那個小小的太陰教,只有教主可以聯(lián)系上上層人;所以他還沒有九十號知道的多,說是太陰教的人,倒不如說是被太陰教裹挾上山的普通百姓。
這人性格是真的怯懦,之前一直在三十三號的蔭蔽下,初見趙南,被這個“世家領(lǐng)頭人”嚇得支支吾吾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也不知道是怎么在之前林成峰的教導下活下來的。
拋去這些事情不談,隨著春天越來越明顯,古虞升心情也越來越陽光了。
陰霾、憤恨、恐懼……無論是什么,時間都是最好的療傷藥物;那些過去的,終究會成為成長過程中積攢下來的底蘊,獨屬于自己的精神財富!
千里鶯啼綠映紅,水村山郭酒旗風。
枯木點綠、墻頭破繭,有這么一個少年,希望能仗劍而行,行出一個太平人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