丙重重地「唉」了一聲，緊閉眼，搖搖頭，做好思想和心理雙重準備后，他咳嗽幾聲，飛快地斟酌語言，隨后重新對上「美婦」的眼睛，生無可戀地，無奈道：“您說得沒錯…啊——您為什么偏偏要「說得沒錯」呢？這樣子我不是必須要當回好人了嗎…？處罰也要算我頭上?！?p> “真相，”心不禁慶幸于自己的直覺沒出錯，她的逼問也賭贏了，雙拳握得更緊，下巴也微微回收，上前半步，表明態(tài)度，同時強硬地追問，“是什么？”
“之前有過類似案例，”丁嘆了聲氣，把長槍的握柄靠在脖側，癱著臉道，“仁將軍某次帶隊出征，但傷亡慘重。將軍沒能抹殺龍類，竭盡所能，也只能把八成的尸體給帶回來，回城途中也犧牲了不少條性命。”
他接著說：“盡管這很殘忍，也十分容易招致憎恨，但將軍還是下令把尸體還給家屬。而一個等著愛人凱旋歸來的老女人，接走尸體沒多久，又折返回來，原因是：她突然發(fā)覺尸體完整得出奇，而致死傷顯然由冷兵器造成?！?p> “「自己的愛人為將軍效力，卻死于刀傷」，她沒法不腦補出一個可悲又可恨的真相，途中返回，便是為了投訴?！倍∥⑽⒙柤纾财沧?，繼續(xù)道，“她認為仁將軍是個騙子，甚至覺得是他親手或者下令殺死了自己的愛人。但更加可悲的事實是：她的愛人還惦記著兩人間的承諾，與龍類作戰(zhàn)時，面對遍野橫尸，心理崩潰，選擇了叛逃?！?p> “所以仁…”心也記得這件事，但她那天來軍營領取南的尸體時，收到的只有幾根沾滿污血的發(fā)青斷指，微微偏頭，神色凝重道，“殺了他？”
丁搖了搖頭道：“仁將軍會重賞每位「勇士」，但也會寬恕每個「逃兵」。這是龍與人的戰(zhàn)爭，我們在那些遠古生物的眼里，無異于螻蟻，將軍也必須寬容大度?！彼D了頓，再次嘆氣道，“一刀捅死那老女人的愛人的，是一個身經百戰(zhàn)的「前輩」，與那逃兵算是舍友，而那老家伙是出了名的唾棄「懦弱」?！?p> 他兜住長槍的同時，也雙臂抱懷，仰頭望向陰空，用感慨的語氣，接著說：“可那場極為慘烈的戰(zhàn)爭中，「懦夫」沒能活，「勇士」也基本都戰(zhàn)死在了沙場?！?p> “那老女人憤憤地索要真相，廢寢忘食，說啥都不聽，甚至一度把事情鬧大。”丁努了努嘴，搖了搖頭道，“那時這貨還沒參軍，”他用肩膀沖丙指了下，“負責值班的是我和另外一名同事。我們不愿透露出真相，其實是為了那老女人著想，所以好言勸說沒用后，我倆都選擇了沉默，裝成不會說話的「木頭人」?！?p> “但她不這么想，她認為這是軍隊「視居民為糞土」。而在她的一番表演，一番梨花帶雨的訴苦下，這一想法如無數粒種子般，成功傳播到了在場每個人的心里?！?p> 他的眼神頓時變得凌厲，冷漠也被黯淡取締，神情低落道：“于是，我倆「遭殃」了。”
“那些人…”心不敢相信地問，“傷害了你……”
丁點點頭說：“也殺了「他」?！?p> 丁接著說：“那家伙…是個好人…老好人。所以在圍觀群眾用手邊的隨便什么東西，蔬菜、干草、雞蛋、實為糞便的肥料、甚至尖石向我們泄憤時……他舍命保護了我。盡管如此，”他伸手指指自己的臉，“我也受了不輕的傷。我明明是為了那個老女人好，所以隱瞞真相，我明明是在做一件無言的好事…卻落得了這么一個「面癱」的下場……”
這個「不茍言笑」的英俊青年，整個人，整張臉，連帶伸出的手指，說著說著，都開始劇烈顫抖：“我做錯了什么么…？我真的做錯了什么么……？所以我「活該」變成了面癱…連擠出一個微笑都要承受莫大的痛苦……？”
“如果這是真的…”心十分同情他，但還是難以置信，輕輕搖頭道，“我不可能未曾聽聞?！?p> “這是因為仁將軍「大公無私」……！”丁一聽到她對此的質疑，頓時如下山猛虎，還是炸了毛的那種，怒火上頭地咆哮道，“他重金撫恤了那個爛好人和我！把這件事給硬生生地壓了下去…！還放過了那個女人??！”
心聳著肩，一臉呆滯，如一只受驚的白兔——她也的確受到了驚嚇。
“嘿…”丙連忙提醒，私事是私事，但他們還在「工作」。
發(fā)泄之后，剩下的總是空虛。丁片刻前還兇得像要吃人，此時此刻又虛弱得好像喘不過氣，連連后退幾步，有氣無力道：“所以…在那件事之后，仁將軍「人情化」了規(guī)定，「紙快包不住火」時，門衛(wèi)可以向來者泄露「可以泄露」的機密……”
“…抱歉?！笔乱阎链?，心只能致歉。
“這也是為何，我們不介意告訴你實情。”丙倒也體貼，見好哥們情緒不穩(wěn)定，貌似還十分心累，一把接過了話語權道，“這把火不是軍營里的任何人燒的，放火的是一隊「外人」。而這隊人目前已被肅清，他們不是從正門入侵的，門衛(wèi)平安無事，但看守城門的侍衛(wèi)卻死了。仁將軍沒有滅火的打算，但正在派人搜索他們潛入用的洞口，估計要不了多久便能水落石出?！?p> 他盯了心一眼，后者正憂心忡忡，安慰道：“放心，你那寶貝兒子不在里面。真在里面，仁將軍也會對未成年網開一面?！?p> 心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但她能確認的只有那場大火與隆無關，隆現在身處何處，她還不得而知；于是，她縮緊肩膀，又上前了半步，委婉地問：“那我能…進去找一找他么？”
丙苦笑著搖了搖頭：“仁將軍之所以會把規(guī)則人情化，不僅是為了我們的人身安全著想，”他重新拿正長槍，支在地上，“最終目的還是：防止外人隨心所欲地進進出出。”
“不能破例么……？”
“「泄密」已經是最高程度的破例啦?！北麩o奈地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