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海獸生活的這六十年,對鄭殷城而言,并不算是一段快樂的體驗。
吞噬……成長……再吞噬……再成長……
枯燥的劇目,反復上演。
大多數(shù)情況下,鄭殷城都將意識沉浸在時間快速的流逝中,只在必要的時候,為這只章魚怪物解決掉一些生死之局。
他始終無法將自身代入到這個“游戲”中去,極強的目的性,使得本該奇妙的旅途變得頗有些乏味。
甲子間,鄭殷城搜集了不少關于靈界的資料。這里的生命,正以一個有??茖W精神的速度,呈現(xiàn)出了爆發(fā)式的勃發(fā)。
某些極小的海域內(nèi),甚至第二天的生態(tài)構(gòu)成,都會相較前一日有所不同。
太快了,實在是太快了,藍星上億年才能完成的進化之旅,似乎在這里是按月計算的。
奇怪的是,好多新物種,都帶著些許藍星“生物”和“食物”雜合的影子……譬如擁有著魚身、豆筋般鱗片的“豆筋魚”。
簡直有悖常理,無法解釋。
鄭殷城默默觀察著,通過精神鏈接,大量的資料被留守在機關所內(nèi)的鳩夜記錄在案,留待日后進行細致的分析,以推測出“鑰匙”的正體。
但鄭殷城對于此事有他自己的看法,他隱約覺得,那位被神眷者贊頌的神——陸法離姆,或許就是鑰匙本身。
這個猜測并非沒有可能,漫長的歷史中,基金會層發(fā)現(xiàn)、并控制過數(shù)種被無知愚民稱之為“神”的非實體超凡生物,既然藍星有了先例,那么與之存在著某種隱秘關聯(lián)的靈界,也極有可能發(fā)生類似的狀況。
鄭殷城懷疑,陸法離姆……甚至靈界本身,很有可能和“夢魘”同根同源。
均來自于那位在遙遠的過去,被古人類獻祭了所擁有的的一切,才擊敗的外宇之神,被血族稱作“古圣”的存在。
但靈界究竟是古圣的什么部位所化成的呢?
是觸手?
或是腦部?
亦或是內(nèi)臟、脊椎、血管?
鄭殷城也猜不到,但他很確定,如此規(guī)模的世界,肯定不是由普通的古圣血肉畸變而來。
這里面還有一點,通過上次靈界之旅后對相關資料的分析,“龍脈”有九成的可能性,便是靈界與現(xiàn)世交界而成的出入口。
從龍脈中溢出的靈氣,正是來自于靈界。
鄭殷城這么思考著,靈界的“神”,其實就是“鑰匙”的可能性,在他心中又提升了那么幾分。
咕嚕?!?p> 咕嚕?!?p> 幽暗深邃的海底,鄭殷城龐大的軀體隨波逐流,直到驚喜交雜的呼喚聲,將他從沉思中喚醒:
“頭兒,他們又來了?!?p> “誰?”
“還能有誰,牛頭人,豬頭人,這次規(guī)模很大!好幾十艘船呢,我猜他們的目標是你,怎么辦,這次總不能再放他們回去了吧?!?p> “不必理會,他們找不到就會走的?!?p> “我可不這么看,頭兒啊,你不覺得奇怪么,你明明都沒有浮出過水面,他們是怎么找到你的,我個人覺得啊,這里面肯定有別的原因……”
別的原因……
鄭殷城蜷卷著腕足,聯(lián)想到了陸法離姆。
神眷者們的技術程度,鄭殷城可是相當清楚的,他們絕對沒有能力找到身處海面之下300多米的自己,但他們現(xiàn)在卻做到了。
解釋只有一個,
他們的神。
“你說的對?!编嵰蟪寝D(zhuǎn)了口風,“這次,我應該選擇迎戰(zhàn)。”
“頭兒!你終于想開了?哈哈哈!我就說嘛,頭兒不能這么慫,不是你的風格。”
“把人都召回這片海域,對此次戰(zhàn)役進行記錄?!?p> “?。坎粫忠獙憟蟾姘??頭兒……早知道這樣,我就不多嘴了。”
鄭殷城催動著龐大軀體,緩緩上浮,海水變得越發(fā)晶瑩,那些浸潤過油脂的橡木船底,看似在水面上漂浮的枯敗葉片,被他那八對渾圓的大眼睛,一覽無余地觀入眼底。
七十六艘……真令人意外,如此規(guī)模的船隊,也許是神眷者所能派出的極限。
傾巢而出,在戰(zhàn)略上并不是什么好的選擇,鄭殷城不認為自己對神眷者而言有那么大的吸引力,所以肯定陸法離姆在背后推動著這種情景的發(fā)生。
“證明,他發(fā)現(xiàn)我們了?!?p> 鄭殷城之所以這樣想,是因為在他看來,基金會的300名探索者應該更早被發(fā)現(xiàn)才對——假如對方真的有資格被稱之為神的話。
那么陸法離姆是否正監(jiān)視著自己呢?
答案毫無疑問,是的。
最近一段時日,鄭殷城時而會覺得自己正被什么窺視著。
想必他已被視為了不請自來的客人,而這場針對他發(fā)動的狩獵,是陸法離姆或出于孤高,或出于絕傲,對入侵者降下的神之試煉。
鄭殷城思索再三,決定毫不留情全殲這些船隊,或許可以逼迫陸法離姆現(xiàn)身,為自己爭取到,與他進行一次面對面交流的權(quán)力。
他繼續(xù)上浮。
50米……40米……30米……
可怕的海怪,伸長了腕足,準備把這些可悲的地表生物,拖向萬劫不復的深淵,他的動作是如此的安靜,不易被察覺。
最終,
他,
得手了。
七根粗圓的觸手,纏繞住了一艘船只,使其纖薄脆弱的風帆,再也做不到御風而行。拼接成船身的橡木板,由于觸手的緊縮而相互擠壓,發(fā)出“吱吱”的聲響,大約只需再過上幾秒,就會被徹底撕裂。
這時——
鄭殷城通過他超乎尋常的聽力,聽到了“發(fā)射”“在那里!”之類的悶喊聲,數(shù)只巨大的鋼鐵魚叉相繼入水。
從不同角度朝他襲來。
這種程度的攻擊,并沒有超出鄭殷城早先的預估,他稍稍下潛了些許,那艘不幸的戰(zhàn)船便在巨力的撕扯下,變得粉身碎骨,同時他也躲過了大多數(shù)的魚叉。
無法避開的魚叉,則被他多余的觸手給卷了起來。
鄭殷城很清楚,魚叉的尾部連著藤繩,而藤繩的末端,又被固定在船甲板上,只需拉扯魚叉,戰(zhàn)船便會變成無法自控的牽絲木偶,在他的操縱下,最終因相互撞擊而沉沒。
這些魚叉,原本擅長于捕獵那些無法與帆船動力相抗衡的中型海獸。
只要魚叉刺入了獵物的身軀,獵物要么當場死亡,要么無法下潛,只能拖著戰(zhàn)船在海面上橫沖亂撞,最終因失血過多、體力耗盡而亡。
可惜啊……神眷者顯然高估了槳帆船的性能,此刻,哪怕他們拼命轉(zhuǎn)動風帆,也無法抵抗腕足的牽拉。
只見以鄭殷城的位置為圓心,被其束縛的戰(zhàn)船以越來越快的速度聚攏起來。
眼看那些戰(zhàn)船就要撞在一起時。
鄭殷城忽然感覺腕足上傳來一陣劇痛,他趕忙松了魚叉,藍色的血液,在海水中成片暈開。
腦中同時涌出了一股難以抵抗的困倦之感。
他看向腕足,上面多了排狀的犬牙型刺傷。
一只海鯽魚急匆匆地游了過來:
“頭兒,我檢查過了,魚叉上裝有機關,受到擠壓,原本藏在里面的鐵刺便會從縫隙中伸出!他們這回絕對是有備而來的,我們大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