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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棉袍子君休換

第二十七章 誰知還失而復(fù)得

木棉袍子君休換 許辭涼 4748 2019-10-25 23:48:24

  前些年的長南,都是迎春前一刻才覺察到“喔,原來冬天曾悄悄來過”。

  細(xì)算來,今年的冬至就像是從秋分直接銜接到大寒,突如其來的冷,沒有任何過渡。而這幾天的雨連綿陰寒,更助了幾分肆意妄為的冷氣。它像是在藐視長南,卷著風(fēng)的速度,學(xué)霧不停地沉降,覆蓋了整片土地。

  才是冬至就猶如迎接了場大寒,引得長南人都以為這個冬天要瘋了,還紛紛猜測等到大寒的時候會不會下雪。

  如果是這樣那就新奇了,因為長南的冬天,從不下雪。

  只有六月的“木棉飄雪”。

  姜曉棉迷糊著半睡,忽見一個模糊的身影,待看近之時,那是她父親姜佋華。

  “爸…”

  “曉棉,你的眼睛為什么看不見了?好好看爸爸一次,爸爸很想你。”

  與爸爸僅有一臂之遙,姜曉棉伸出手,以為一下子就可以抓住父親久違的手掌,卻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將他們兩人越隔越遠(yuǎn)。

  暮夜朦朧著凄涼,窸窸窣窣的飄雪,它也很迷茫。

  沿著漫長的路,披著雪花,姜曉棉覺得自己追了爸爸很久很久,光著腳,身后那些陷進(jìn)雪堆里的腳丫子印,踩得很長。從頭到腳的雪漫在身上,她卻沒有感觸到絲毫冰涼。

  只知道要去追她的爸爸。

  追到雪崖之時,爸爸卻朝她揮揮手,背身而下。

  “爸,不要,爸……”

  “轟隆”一聲雷響,姜曉棉唬得驚醒,那道霹靂嚇跑了她整個世界的光明,夢醒后,摸到的還是一片漆黑。

  “媽?”

  她在床上帶著懼怕的音色呼喚,白勝雪聽到后立刻放下了手中的文件,來到女兒的身邊,她輕輕拍著女兒,告訴她不怕。

  窗外的雨仍然一直下,這場雨從昨天晚上開始,就沒停過。

  “曉棉,現(xiàn)在才五點呢,你再躺下睡個早覺?!卑讋傺┹p輕安撫了她一遍。

  姜曉棉抓緊了被子,回想方才夢中的父親那般喚她的音容,已是許久未曾再見,待要追上細(xì)瞧時,突如其來的雷聲,與爸爸墜樓落地的畫面驚心地重疊。

  “媽,我沒事。”

  姜曉棉起開身子,執(zhí)意下了床,摸索到窗邊,一股冷意襲得她透膚刺骨。

  “媽,今天幾號了?”

  “23號了。醫(yī)生說你的恢復(fù)期就這幾天了,所以你回去多睡會兒,聽話哈!”白勝雪話中帶著一點強(qiáng)硬的命令,扶著女兒重新躺回床上。

  可是閉上眼睛,姜曉棉總會回顧剛才的夢境。

  雨聲唰唰作響,大老早的也沒有一刻歇停,反倒越加猛烈。

  “他媽的,作死的冷雨!”

  花店內(nèi),韓非然粗暴地吐了一句臟話后急忙搬著店外面的擺花。

  好半晌,忙活完后拿著毛巾來擦拭淋濕的頭發(fā)。

  手機(jī)叮鈴一響,新短信提示:“非然,氣溫下降得好猛,要多穿點衣服?!?p>  韓非然點開看了一下發(fā)件人,是姜晚莞。

  “非然,把你手機(jī)給我打下電話,我的沒電了!”

  韓非然應(yīng)著母親一聲,刪除了短信,“喔,好?!?p>  韓母打完電話后,韓非然問她:“媽,你跟向氏集團(tuán)的鮮花訂單還在繼續(xù)嗎?我聽說他們公司簽了一個更加優(yōu)惠的花店,做完手上這一筆,咱們就不要熱臉去貼冷屁股了。”

  向母聽兒子此話中有如天氣乍然的冷意,她疑惑:“是嗎?可是前兒他們還打電話過來歡喜喜地訂花架作開幕會儀式,也沒說以后取消合作啊!”

  原來韓非然此言只是胡謅,略有些心虛,眼睛忽閃到一邊,隨便抬了個噴壺往一旁的水培綠蘿葉面上澆灑,道:“人家碰見更優(yōu)惠的事,哪會知會你。”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是冬漾告訴你的?”向母笑著拿過兒子手里的噴壺,“跟我搞鬼呢,是不是跟冬漾鬧矛盾了?”

  韓非然仍然糊弄了一個借口:“我路過他們公司時看到的,那么大輛的花車呢?!?p>  韓母一笑:“你這孩子,就是小心眼,誰不貪圖個節(jié)省便宜,哪頭劃算拿哪頭,自然會有想到我們的時候。”

  聽見兒子沒有吭聲,韓母也就繼續(xù)嘮叨:“快收拾東西去學(xué)校吧,成天動不動就回來,別耽擱課啊…”說著只忙著自己的事兒去。

  “阿嚏”

  向冬漾才剛下樓時打了個噴嚏,他抖身緩了一下這冷意,進(jìn)廚房往多士爐里捏出剛出爐的面包,放在盤里邊刷著藍(lán)莓醬帶哼著歌,“屬于夏天的青春在哪里,在哪里…”

  “冬漾,牛奶還熱著呢,要喝光??!”

  “知道了!”

  向母又走來嘮叨:“每次都要賴到快中午才醒,真不知道你在學(xué)校是怎么過的!”

  向冬漾朝母親扮了個鬼臉,不理她的嘮叨。吃完早點后,瞧見這邊的雨淅淅瀝瀝還在下,遙遠(yuǎn)的天邊已見陽光透過云層格外耀眼,他便邊換著鞋邊哼著歌出門:“陽光總在風(fēng)雨后,烏云上有晴空…請相信有彩虹…”

  “冬漾,哎,這小子!”

  向母呼喚著著他,愣是沒叫住跑出門的兒子。

  向冬漾來到醫(yī)院,看見白勝雪陪著姜曉棉,他止了一下將要向前的腳步,哪知白勝雪卻轉(zhuǎn)身拿著熱水壺出來,兩人照了個正面。

  “伯母好…”

  白勝雪看著眼前頭發(fā)還有幾分濕漉漉的人兒,知他是向氏集團(tuán)的兒子,前幾次他經(jīng)常來探望姜曉棉,只是沒機(jī)會跟他單獨說些話。

  “喔,是冬漾啊,挺早啊,我替曉棉跟你說句謝謝?!?p>  白勝雪作為長輩先發(fā)出了致謝,讓向冬漾有些不好意思,他稍紅了些臉,“伯母,這是我應(yīng)該的,曉棉也是我們很要好的同學(xué)?!?p>  “媽,是誰來了嗎?”

  里面響起姜曉棉的聲音,向母回道:“沒什么,只是遇到一個故人的兒子聊聊天?!?p>  白勝雪的話讓向冬漾笑不出來,她話里的意思似乎對他不討喜。

  向冬漾先是愣了一下,后又給自己找了一個臺階,“既然曉棉還休息著,那我就不打擾了。”說著轉(zhuǎn)身就要走。

  白勝雪留住了他:“你等等?!彼龑⑹种械臇|西輕悄悄放了回去,陪向冬漾走了出來。

  “伯母,你是想跟我說些什么嗎?”向冬漾小心翼翼,猶如一個待審的犯人,生怕說錯話。

  “我聽新辰說過,你喜歡曉棉?”

  向冬漾悄悄瞄了一眼白勝雪的眼態(tài),她似乎不是來申訓(xùn)的,但面子上也沒那么和悅。

  “不是為咖啡館的事興師問罪,一來就掐著要命的話題,真是個過來人?!毕蚨南胫?,對于這個有可能是未來‘丈母娘’點點頭。

  “你們都成年了,作為父母,這些事情都不好干涉。但是,我不可能沉默地由著你們,曉棉是我女兒,她的性格我最清楚,我只想提醒你,你生來就是貴公子,閱歷少...”

  白勝雪的語氣很舒緩和平,沒有半分?jǐn)骋?,可還是被向冬漾打斷:“伯母,我不會傷害曉棉的!”

  向冬漾的打斷,讓白勝雪覺得他的年輕意氣,過于自以為是。她堅持了自己還未說完的話:“你沒有經(jīng)歷過,明白的太少,我并非反對你們,我只是想告訴你適可而止,今后還長,保不定兩天晴七天雪的。曉棉她受的苦很多,你沒有親眼見過,也沒有承受過跟她同等分量的苦,你拿什么去感同身受地彌補(bǔ)她?如果你走進(jìn)了她心里,以后橫生波折,萬一沒有守住初心,不如,從現(xiàn)在開始,請你遠(yuǎn)離她的世界?!?p>  這番簡短的談話保持不了平衡,白勝雪跟向冬漾仿佛各坐在一頭的蹊蹺板,而白勝雪是份量最重的那頭,足夠讓向冬漾揣著那么點底氣輕懸在半空中。

  “三年,堅持了三年?難道這不足以證明嗎?”向冬漾低著眉在心中暗自反駁白勝雪的話,但僅憑著自己執(zhí)念的三言兩語,這反駁無法舉足輕重。

  白勝雪不是向冬漾的母親,如果換做是他親媽說這番話,他一定扯響了嗓子不服氣地執(zhí)言爭辯,到頭來對與不對,沒人跟自己計較。

  眼前站著的長輩,掐著身份,很尷尬。

  此時,冼新辰來醫(yī)院外,打破了向冬漾跟白勝雪沉默僵持的局面。

  “咦?你們怎么都出來了,讓曉棉醒了找誰呢?”

  白勝雪見冼新辰來了便說道:“新辰,曉棉那里交給你了,我去公司了?!闭f著離開。

  “你還呆著干嘛?進(jìn)去??!”冼新辰笑拍了拍一旁的向冬漾。

  姜曉棉正無聊著,忽聽到冼新辰進(jìn)門來的喜聲:“滂沱大雨終于停了,現(xiàn)天上正掛著彩虹哩!”

  “是嗎?我可以出去一下嗎?”

  冼新辰過去說:“不行,外面有光,對你的眼睛不好?!?p>  “這不是有紗布,或者你找條手絹也行?!苯獣悦尢岢鲆庖姾鬀]有聽到回應(yīng),明顯不高興:“換做是平常,我就可以畫下那道彩虹了。”

  冼新辰看了一眼向冬漾,對她妥協(xié):“好,那你要聽話?!?p>  向冬漾不知是去哪找來了畫板跟彩筆,跟著他們來到醫(yī)院的樓頂上。

  “來,還有四步,四,三,二,一...”

  冼新辰提示著姜曉棉,坐穩(wěn)了椅子。

  姜曉棉張著手臂,用最大的幅度來迎接大自然的溫暖。她既然沒辦法看見陽光,就讓身上的每一個角落,去感應(yīng)它的存在,嘆道:“陽光真溫暖,像一只只暖精靈,貼著人兒不肯輕放。”

  良久,姜曉棉似乎聽到邊上有筆觸著紙張上的唰唰聲。

  “新辰,你在畫畫嗎?”姜曉棉說著將手向旁邊摸索,的確觸碰到了那只拿著畫筆的手,指尖感受著潔白的紙張上與畫面之間的凹凸。

  向冬漾微笑著沒有說話,繼續(xù)手揮畫筆。

  姜曉棉收回了手,透過眼上的手絹,她似乎看到了微渺的光芒,抬頭望向天空。

  風(fēng)吹撲過姜曉棉的眼睛,她眼上的手絹打結(jié)處逐漸松散,最后不經(jīng)意間被風(fēng)刮落在地。

  一刻間,姜曉棉不知道是什么光讓她覺得刺目,下意識地抬起手在眼旁悄擋著,閉起眼睛睜迷了幾下,再睜著適應(yīng)光芒時,五顏六色的彩虹終于倒映在她的眼里。

  “兩道彩虹,一道霓,一道虹?!?p>  向冬漾聽到姜曉棉的話后,他稍停了筆,驚奇望向旁邊。

  姜曉棉的眼神與畫畫人的眼神對視,她才發(fā)現(xiàn),那人不是冼新辰,是向冬漾。

  他的畫里,彩虹底下,眼蒙手絹的女孩便是姜曉棉。

  “你好,冬漾。”

  眼睛能看見的第一眼,姜曉棉平靜地微笑,跟向冬漾打的招呼,很久違。

  “你好,曉棉。”

  這一切,足夠讓向冬漾熱淚盈眶,如隔了一生漫長。

  診斷室里,姜曉棉配合醫(yī)生,接受檢查。

  冼新辰忙問:“醫(yī)生,她的眼睛完全好了嗎,不會有什么后遺癥嗎?”

  “她恢復(fù)地很好,這幾天回去以后也要多注意休息,不要讓視覺過度地疲勞?!?p>  “好,謝謝。”

  這個喜訊傳播開來,毫不遺漏。

  姜曉棉回到家時,因為今天是周六的關(guān)系,剛進(jìn)門,眼前就站了滿排的人。

  小泉、林深、吳愿好、葉窕、向冬漾、陸小郭、韓非然。

  一排的人,姜曉棉硬是還沒愣回神,突然林深和陸小郭一左一右拉出了彩字橫幅:“恭喜曉棉痊愈,光明回歸”。

  意外的陣勢,姜曉棉才剛反應(yīng)過來時,小泉機(jī)靈地拉了一下旁邊的線,那刻間,氣球,彩飄,彩羽從他們頭上五彩飄落。

  “曉棉,歡迎你回來!”

  “姐姐,你的眼睛好了,又能和小泉一起吃一起玩了!”

  始料未及的迎接,他們的笑容映在姜曉棉的淚光里閃爍。

  ‘喜極而泣’這四個字,放在以前,姜曉棉從沒有體會過。今天,她才相信這個詞不是白造成語。

  林深過來拉著她笑道:“曉棉,擦掉眼淚,才剛好呢!”

  冼新辰陪伴了姜曉棉那么多年,見過她的抑郁,她的不安還有脆弱,此刻這一幕,他有強(qiáng)烈的預(yù)感,有了這些人的存在,姜曉棉定會跟從前不一樣。

  大家聚了一會玩鬧后,該是散去之時,姜曉棉親自將他們送到門口,望遠(yuǎn)他們結(jié)伴去的背影,她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做‘散后冷清’。

  轉(zhuǎn)身要跨上臺階時,有人叫住了她。

  “曉棉…”

  姜曉棉回頭時,不知道韓非然什么時候從暗中折了回來。

  “我有一樣?xùn)|西,我想該還給你了?!?p>  韓非然說完,拿出畫本,遞給姜曉棉。

  姜曉棉低頭看去,是她三年前遺失的畫本,她急忙拿來翻看,絲毫不差,絲毫不損。

  “好多年了,它怎么會在你手里?當(dāng)初你是在飛機(jī)上還是出租車?yán)飺斓降?我聯(lián)系他們找了好久!”

  姜曉棉激動的話語,無法掩藏的喜悅,卻讓韓非然徘徊在撒謊的懸崖邊緣。

  “原來向冬漾從來沒有跟她說過關(guān)于畫本的事?!表n非然暗自驚奇地呆忖,直到姜曉棉又問一遍:“嗯?你是在哪里撿到的?”

  重復(fù)的問話,對于韓非然來說,充滿了誘惑力,他本是替向冬漾來還的,最終,他選擇了張冠李戴。

  “三年前,我…在...出租車?yán)镎业降?。”說這句話的韓非然,那張嘴巴仿佛不受自己控制。

  惦記了三年,這一刻姜曉棉捧著它如獲至寶。

  “曉棉,他對你很重要嗎?”

  姜曉棉道:“它是當(dāng)年別人送給我畫本?!?p>  韓非然換了句式問:“我不是說本子,我是說素描里的人。”

  姜曉棉又凝重了眼色,呆口不言。

  “曉棉,你知道,你跟他是不肯可能的。冥冥之中我們是有緣分的,否則老天就不會安排我撿到你的畫本,我會等你,完全接受我的那一天?!?p>  姜曉棉忽被一道力引去覺得撞靠在了什么暖厚的東西面前,反應(yīng)過來時,已被他擁在懷里。她下意識推開了眼前人:“謝謝你幫我撿到它,我要回去了?!?p>  韓非然看著轉(zhuǎn)身關(guān)門的姜曉棉,他的心充滿了失落,在眼睛里倒影出來的不甘,有多失落就有多不甘。

  對于剛才韓非然突如其來的擁抱,姜曉棉一下子六神無主,她急忙回到臥室,讓心鎮(zhèn)靜下來,拉開窗簾往外看時,不見樓下方才的韓非然,她才舒了一口氣。

  姜曉棉打開畫本,一頁一頁地翻瞧過去,她心想:“韓非然撿到畫本的時候我們亦不相識,也難為他不損不污地保留了這些年。”

  正想著翻到最后一頁,見有幾行陌生的句子,瞧工整的段落格式,大概是現(xiàn)代體詩。

  尋棉

  待來世,我愿成為一朵木棉,

  不為在枝頭驚艷你的芳華,

  只為默看并駐守塵世間的浮夸。

  當(dāng)四月即逝還抽出花蕾的枝芽。

  我靜靜安身在枝頭,

  看到你脈脈凝望地回眸。

  那刻你為我轉(zhuǎn)身的模樣,

  劃在了永不輪回的時光。

  待木棉落盡舊城繁華逝盡,

  我悄然無聲被埋入你踏過的泥土里。

  沒有人會發(fā)現(xiàn)這朵紅木棉為你而開,

  也沒有人會探尋它淪陷以后歸向何方。

  “尋棉?好熟悉的名字,跟紅紡畫廊的尋棉圖有關(guān)嗎?”姜曉棉輕輕念了一遍詩后又在心中悄想,只想著待哪日有機(jī)會問一下韓非然,故此也不是十分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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