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尾梢無聲劃過,天氣漸漸變得暖和起來了,一轉(zhuǎn)眼,李素來到這個世界已有月余。
俗話說得好‘傷筋動骨一百天’雖說李素還沒有休養(yǎng)到一百天,但身體卻已是好了大半,雖然敏感部位處偶有陣痛,但正常行走卻是無礙。
這些日子以來,他的活動范圍僅限于這個占地面積不到二百的院落內(nèi),雖說吃喝不愁,但日子久了,實在單調(diào)乏味的厲害,屋子里的書籍也多是古文為主,多是些醫(yī)書,翻譯起來難免就有些吃力,他也本是抱著消遣的目的,隨意翻翻看看,時間一長也就懶得再翻,古代的娛樂設(shè)施本就缺乏,這段時間的單挑無聊,也就可想而知了,所以,在剛剛能下床行走時,他便迫不及待出門,想要去看看古人的世界是究竟如何的。
不過,后面卻是多了條小尾巴……
在一處幽靜無人的后門處,李素嘆了口氣,轉(zhuǎn)身對著后面小丫鬟說道:“小漁姑娘,在下身體已無大礙,這段日子辛苦你了,往后你就不用在伺候我了?!?p> 小姑娘穿了身青色的襦裙,梳著羊角辮,水靈的就像是朵清晨被露水澆灌的花骨朵兒一般,她沒有說話,只是微微鼓著腮望著他,態(tài)度堅決的搖了搖頭。
李素搖了搖頭,伸出食指在在她光滑的額頭上輕輕彈了下,隨后便自顧自的向前走去了。
小漁揉了揉額頭,對著李素的背影做了個鬼臉,見李素走遠,連忙掀起裙擺,小步追了上去。
市井上,小販們熱鬧的叫賣聲此起彼伏,更遠處的青樓里,不時傳來綿綿的絲竹音,偶爾還夾雜著了女子嬉笑聲,酒肆茶館中,讀書人或是與同伴把酒欣賞著渭河的水色,或是針對朝野上的某個決策而辯駁的手舞足蹈,街道上人來人往,不時還能碰見一兩個淺笑嫣然的仕女在身旁經(jīng)過。
大乾民風(fēng)開放,莫說是拋頭露面,便是女子在府衙中擔(dān)任職位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李素饒有興致的看著遠處女子小聲低語,掩唇嬌笑的模樣,這個時代的女子是真正的仕女,不似后世流水線上的產(chǎn)物,舉手投足之間自有一股婉約的氣度,令人看著有一股賞心悅目之感。
想起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李素不覺盯的有些入迷了,直到感應(yīng)到旁邊小丫鬟奇怪的眼神,這才輕咳一聲,舉步向遠處走去了。
渭河橫穿東平南北,河道狹長,站在石橋上,帶著脂粉味的香風(fēng),自遠處吹來,李素結(jié)結(jié)實實的打了個噴嚏,在往前去,東平府大多數(shù)有名的青樓都是在那兒了,說實話,他倒是很想去見識見識,可看到身邊小漁緊張的臉色,只好笑著打消了這個念頭。
走下石橋,腿腳便有些有些乏了,尋了個靠近河岸的石板坐了下來,不遠處的地方,幾位老者戴著竹篾制成的斗笠,手持魚竿,坐在小板凳上釣魚,偶爾交談幾句,但更多的是沉默,只有肥魚上鉤的時候才爆發(fā)出一陣爽朗的笑聲來。
河風(fēng)將小丫鬟的頭發(fā)吹得有些亂了,她伸手將散亂在外的青絲往耳后攏了攏,又瞄了眼李素,只覺的這位李公子自醒來后越發(fā)的有些奇怪了,這一路上明明都是些司空見怪的的東西,可他卻看的興致勃勃,難不成這位公子的腦袋真被打壞了?
就在小丫鬟胡思亂想的時候,李素的目光卻落在著街道上的某處房屋。
高大的槐樹掩映出一片一片的樹蔭來,白色的槐花自高空出隨風(fēng)而舞,芳香浮動,緩緩的落在屋子的石階上,隨即便被過往的行人踩踏成花泥,街道與李素的距離隔得不算太遠,所以透過槐花的空隙處,能隱隱的看見那屋子上方的匾額上的三個大字。
“神農(nóng)館“
“看起來這應(yīng)該是座醫(yī)館,就是不知道這些同行們醫(yī)術(shù)如何?”李素暗自想道
他第一次見古代醫(yī)館,心里總有幾分好奇,在前世他在醫(yī)學(xué)界的地位舉足輕重,無論是中醫(yī),還是西醫(yī)他都是最頂尖的那一類,此番看到這個醫(yī)館,難免存了些比較的心思。
大概是盯著那塊匾額的時間長了,旁邊的小漁也順著李素的視線望了過去,看了片刻后,她拉了拉李素的衣角,提醒道:”李公子,那是咱們云家的醫(yī)館?!?p> “哦,是么?“李素回過頭來,感興趣的望著她。
小漁點了點頭:“云氏醫(yī)館遍布東平府,不過一般都是各房的老爺公子負責(zé)打理,太爺是不太管的?!?p> “照你這么說,這云氏醫(yī)館還挺有規(guī)模的么?”
“那當然了?!毙O挺起微鼓的胸膛,驕傲說道:“說起治病救人,那些達官貴人首選的就是咱們云府的醫(yī)館,面子可大著呢!“
”那還真是不錯呢?!崩钏匦χc了點頭,不咸不淡的夸贊了幾句,隨即便望向平闊的江面。
小漁看了看神農(nóng)館,嘴唇動了動,卻是欲言又止。
繼續(xù)休息片刻后,兩人便打道回府了,走到半路的時候,李素的腿腳便隱隱有些作痛了,大概是身體沒能承受住這么遠的路程,好在小漁在街道上攔了輛馬車,這才不至于落得個孤苦無依的下場。
“看看吧,今天幸好有我跟著,要不然,李公子你只能坐在路邊干瞪眼了……”云府門前,小漁遞給那車夫幾文錢后,便小心攙扶著李素,拾階而上。
“呵哈,如此一來,那可真是要謝謝小漁姑娘你了?!?p> “哼,你當然要謝謝我了。”小漁仰著小腦袋傲嬌的說道,隨后卻也被自己的這番姿態(tài)給逗笑了。
兩人就這樣一路說笑著進了府內(nèi),府內(nèi)的丫鬟們,見小漁攙扶著人,連忙上前想搭把手,待看清是李素后,臉上便露出畏怯之色來,李素對她們笑了笑,臉上并未有任何惱怒的神色來。
兩人漸漸走遠,隨后議論聲便在背后響了起來。
小漁仰起小臉偷偷看了眼李素,見他沒有任何的反應(yīng)后,這才暗送口氣,心里卻也為李素感到委屈。
經(jīng)過這兩個多月的相處,她漸漸發(fā)現(xiàn)這位李公子似乎……還真不像小姐說的那般是裝出來的,雖然這位李公子偶爾有時候的話多了一點,問題傻了一點,比如問什么現(xiàn)在是那個朝代,皇宮里又住著那個皇帝之類的荒唐問題,但除此之外,好像……還真沒有什么不好相處的,幽默風(fēng)趣,人又和善,就是不知道府里的那些流言究竟是怎么傳起來的……
回到住處,李素便躺在院內(nèi)的竹椅上養(yǎng)起神來,方才的事情,他的確也不是太過在意,畢竟這種情況是他心里也是所準備的,誰讓他之前的形象太過惡劣呢,而且,可以預(yù)見的是,這種形象未來的一段日子里還將一直伴隨自己。
而這還不是最重要的,有位偉人曾經(jīng)說過“吃飯問題就是大問題?!倍F(xiàn)在就面臨了這種生存危機。
他現(xiàn)在只是云府的一個客人,說實話這個身份讓他很尷尬。
自他蘇醒以來,那云老太爺?shù)故莵硖酵^一次,在隨口與李素聊了幾句后,便離開了,態(tài)度倒不算太冷淡,不過敷衍的成分很重,他從中已經(jīng)隱隱嗅出幾分味道來,或許不久的將來他就會被掃地出門,而這也是可以預(yù)見的,畢竟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
雖說之前他對云老太爺有救命之恩,但恩情總有淡化的那天,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而真鬧到了那種程度,他的面子不好看,云府的面子想必也不算太光彩,那還不如趁著現(xiàn)在感情猶在的時候,自己主動提出離開。
他身無長物,日后大抵還是要依靠醫(yī)術(shù)過活的,但若是突然暴露自己的醫(yī)術(shù),難免會招人懷疑,更重要的是,他初來乍到,對這世界連一些最基本的情況都沒有搞清楚,若是貿(mào)然離開,難免會有些不便……
他眉頭緩緩蹙起,隨后又漸漸平站下來,
為今之計,也只有一步一步,從頭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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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完全進入了盛夏,天氣逐漸酷熱起來,而他的身體也終于徹底好轉(zhuǎn)了,每日出去的次數(shù)隨之增加,他也漸漸習(xí)慣了古代的生活,丫鬟小漁在確定他的身體真的康復(fù)后,就回到了云府小姐的身邊去了,院子里少了一個人,不免有些冷清,看著空蕩蕩的屋子,李素臉上露出一股悵然,隨后將門緩緩合攏。
本就是寄居在云家,除了幾件換洗的衣物,以及一塊貼身佩戴的玉佩外,他倒是沒什么東西,倒是那貼身佩戴的玉佩卻是有幾分名貴,整體碧綠通透,上面還刻有“李素”二字,看樣子到很像是某種信物……
李素有些奇怪,看樣子他這具身體應(yīng)該還是某個大族內(nèi)的公子吧,不過眼下沒有線索,卻是無從深究了
云府修建的十分豪華,假山、池塘、花園應(yīng)有盡有,不過他此時心不在此,也就無心欣賞了,在走過一片由紅木支撐的雨廊,又轉(zhuǎn)了幾個彎,便來到了前院大廳處,李素站在臺階下,尋了個管事模樣的人,便向那人訴說了今天前來的目的。
那管事上下打量幾眼李素,倒也沒為難他,只說了讓他稍等片刻,便進了大廳稟報去了。
畢竟是有求與人,李素禮數(shù)極為周到,臉上沒有任何焦慮的神色,只是負手與后,隨意欣賞起院子里的景色來,片刻后,那管事從大廳內(nèi)出來,委婉的跟李素說了幾句話,大體的意思就是云老太爺現(xiàn)在正在會客,無暇見他,讓他等個一時三刻。
李素笑著對那管事道了聲謝,便安靜的站在石階旁邊等了起來,大約過了一頓飯的功夫,就聽見大廳響起了一陣爽朗的笑聲,緊接著,云老太爺便親熱的挽著另一位老人走了出來。
“過幾日,我去便是,倒是你這老家伙可不能撇帚自珍,將那卷字畫藏起來?!?p> “哪里,哪里?!?p> 兩人又調(diào)侃了幾句,然后,相互拱了拱手,那老人便離開了。
李素好奇的看了眼那老人,轉(zhuǎn)身見云老太爺正準備返回大廳,連忙恭聲說道:“太爺,李素這廂有禮了!”
云老太爺已過花甲之年,但精神矍鑠,渾身上下不見老態(tài),一聽喊聲,連忙轉(zhuǎn)身,待看清是李素后,眉頭微微一蹙,隨后卻也是笑了起來:“原來是素哥兒啊,快快,屋里坐?!?p> 李素拱了拱手,便隨著云老太爺進了大廳,兩人分主次坐定后,云老太爺笑著道:“素哥兒,身體好些了嗎?是不是補品不夠了,我這就讓下人們送去?!痹捓镌捦馔钢蜌?,不過意思確實讓人聽著有些不太舒服。
李素臉上泛起不好意思的笑容來,擺了擺手:“勞太爺?shù)肽盍?,不過在下今日可不是為了補品來的?!?p> “哦?!痹评咸珷斠汇?,卻是笑了起來,說到:“那素哥兒今日前來是所為何事啊?”
“呵,也不是什么大事。”
李素斟酌了下口氣,說到:“前幾日,在下出門游玩期間,在路邊見一頻死的乞丐被一醫(yī)師救治,那醫(yī)師妙手空空僅僅幾針那乞丐便有了喘息……在下偶有所悟,回顧過往種種盡是在歡樂場中耗費青春,羞愧之余,便立志此生定要懸壺濟世,以解天下之急為己任,如此才不枉費在這人世上走上一遭……”
以上種種當然是李素為了學(xué)習(xí)醫(yī)術(shù)所找的理由罷了,畢竟他之前終日浪蕩與妓樓酒肆之間,若是猛然提出學(xué)習(xí)醫(yī)術(shù),難免是要讓人懷疑的。
聽李素云里霧里說了半天,云老太爺這才明白他的來意,花白的眉梢漸漸皺了起來,一臉奇怪之色的盯著李素。
自李素進了云府后,老人接觸的便不多了,但其所作所為卻還是早有耳聞的,只不過礙于救命恩人的身份,這才不好意思說破,前些日子,倒是探望過他一次,隨口說了幾句話,見他應(yīng)對的倒也自如,心里雖感詫異,卻也沒再做深究,哪能料到今日此人竟提出學(xué)習(xí)醫(yī)術(shù)來,難不成這世上還真有浪子回頭這一說……?
念及此,云老太爺哈哈大笑起來,畢竟是救命恩人,見他在歧路上越走越遠,老人也甚是心痛,如今見他知錯能改,自然是喜不自禁。
云老太爺眼中滿是欣慰之色:“難得素哥兒能說出這樣一番話來,也罷,那老夫也就成全你便是。”
“多謝太爺成全!”李素面露喜色,連連感激了一番,云老太爺輕輕揮了揮手,說道:“先不忙謝?!彼⒅钏氐难劬φJ真說道:“醫(yī)道博大精深,需一步一步腳踏實地慢慢來,素哥兒你可要做好心理準備?!?p> “在下求之不得?!?p> 見李素臉上毫無退卻之意,云老太爺滿意的點點頭,隨后,召來了管事,問道:”目前,云府藥館中,那一家還缺伙計?“
那管事捧著賬目,仔細的翻閱了一遍,說道:“回太爺,神農(nóng)館還差一人,李公子若是有意,正好補缺。”
“恩,就這家了。”老人不假思索的應(yīng)允道。
李素微微一愣,居然這么有緣……
不過此時那里還有別的想法,感謝了一番后,他也就離開了,老人望著李素的背影笑著點點頭,隨后,坐回到椅子上,端起茶便喝了一口,手指輕輕在桌上動了起來,老人只不過總覺得那里有些不對。
“神農(nóng)館……?”老人將茶碗放回桌子上,嘴里卻是念叨了幾句,只覺得這個醫(yī)館的名字有些耳熟,忽然一拍桌子:
“嘿呀,那不就是婉兒的醫(yī)館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