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有朋朱有容

　　朱雀大道，安海邁著小碎步慢慢走著，這年紀(jì)大了，但凡走一點路就累得不行，更別說途中還得應(yīng)付各種熟人的招呼。

　　終于來到太醫(yī)局門前，安海直了直佝僂著的腰，剛要進去，就聽見背后響起了一道熟悉的聲音。

　　“哎呀，海公公，別來無恙?。　?p>　　這聲音尖銳得很，與菜市口潑婦罵街時的音色有異曲同工之妙。

　　安海瞇了迷眼，回過身。

　　“下官安海給李公公請安了?！?p>　　如果朱雀大道之前的更夫老黃沒死，那一定會認出這位衣著華麗、須發(fā)皆白的老太監(jiān)，太倉蜀失火那晚馬車上下來的就是他，皇太后跟前的貼身太監(jiān)李蓮忠。

　　“哎喲喲，海公公這話說的可就見外了啊，這要論起輩分來，我還得叫您一聲師叔呢！”

　　安海笑瞇瞇地搖了搖頭，沒有接李蓮忠這一話茬。

　　“下官早就聽聞李公公新領(lǐng)了永巷令的位子，一直沒有機會祝賀，今日一見，恭喜公公，賀喜公公?！?p>　　“海公公，這小道消息啊可不能全信，我哪有那個本事領(lǐng)永巷令的位子，只是前永巷令齊大人告老還鄉(xiāng)了，我臨時替他把持兩天工作而已?！?p>　　“李公公實在是謙虛了?！?p>　　安海說著，腰佝僂地更厲害了些，頭也盡量放低，給李蓮忠以居高臨下的感覺。

　　“不知海公公來這太醫(yī)局所謂何事？”

　　“三皇子殿下的藥吃完了，來找楊貞先生再拿幾服。”

　　“哦？三皇子殿下的病還沒有起色？”

　　安海的眼珠子一轉(zhuǎn)。

　　“皮外傷倒是好得差不多了，只是受到驚嚇，加上風(fēng)寒侵襲，需要好好調(diào)理……”

　　“海公公……”

　　李蓮忠一邊說著一邊上前幾步湊到安海身邊。

　　“你知道我問的是什么，今兒個要是答得好，回頭我在太后跟前替你美言幾句，說不準(zhǔn)呦就不用在那個什么青云小筑過苦日子了不是，再說，當(dāng)年那事兒算什么，太后一句話的事兒不是？”

　　安海聽完，抬頭看了看身旁的李蓮忠，倆人其實差不多的年紀(jì)，但一個看上去絕對不止古稀，一個看上去也就剛剛花甲。

　　“李公公見多識廣，不知有沒有法子能治三皇子殿下的傻病？”

　　李蓮忠的白眉一挑，伸出手拍了拍安海的肩膀。

　　“以前老聽人說安海是條好狗我還不信，今兒個我信了，你安海呀不止是一條好狗，還是一條傻狗?！?p>　　說完，這位李公公瀟灑地轉(zhuǎn)過身，在小太監(jiān)的服侍下朝太醫(yī)局門口走去，太醫(yī)令和太醫(yī)丞早已恭候多時了。

　　青云小筑青云軒。

　　朱有容氣喘吁吁地剛挪進屋，找了張最近的椅子就坐了下去。

　　饒是用料如此厚實的圈椅都被他給壓得咯吱作響。

　　“沐哥，怎么，也不給弟弟弄壺茶？”

　　王沐看著將椅子塞得慢慢當(dāng)當(dāng)?shù)闹煊腥荩瑑?nèi)心一萬只草泥馬奔騰而過，朱有容，豬肉容，還二爺呢，二師兄還差不多！

　　“來人，上茶！”

　　王沐被朱有容那對綠豆眼盯得發(fā)毛，沖著候在門外的小廝們吩咐道。

　　“還是沐哥對我好??！”

　　朱有容滿意地點了點頭，只是他的多層下巴實在有些礙事，就像海象似的，點頭的動作看上去十分滑稽。

　　“老弟，咱倆很熟嗎？”

　　王沐沒有坐的意思，干脆在屋內(nèi)轉(zhuǎn)起了圈。

　　“沐哥你這話說的可就傷兄弟的心了。”

　　“那你怎么證明呢？”

　　王沐轉(zhuǎn)到朱有容面前停了下來，一邊仔細打量著這位“二爺”，一邊盤問道。

　　“還讓我證明……”

　　朱有容的情緒開始變得不穩(wěn)定起來，身下的圈椅響得更厲害了些。

　　“坦白從寬，抗拒從嚴(yán)！”

　　王沐才不吃這一套，就算眼前這小子本事通天，可現(xiàn)在是在青云小筑，老子的地盤，怕個錘子。

　　“好，沐哥……”

　　朱有容吸了吸鼻子，委屈道：

　　“大前年你去偷看王員外家的姑娘洗澡，是誰在下面給你當(dāng)樹樁踩你忘了！”

　　王沐聞聲，小臉沒來由的一紅。

　　“前年和那幾個小紈绔打架的時候要不是兄弟我用健碩的身軀擋住了他們，你能安然無恙！”

　　乖乖，還身體健碩擋住了他們，我看是因為太胖跑不動被抓了吧，王沐咬了咬牙，好歹沒笑出來。

　　“這中堂的畫你忘了，去年你一見就走不動道了，非要跟我借錢買……”

　　說到“錢”字，朱有容的情緒突然激動起來。

　　“沐哥，你可不能不認賬啊，兄弟我省吃儉用餓瘦了幾十斤才攢了那么點私房錢，你要是不認賬就是要了兄弟我的命?。　?p>　　說完，兩行清淚從朱有容的眼角流了出來。

　　不過他實在是太胖了，眼淚從眼角出來后朝下流得那叫一個艱難。

　　“打住打住！”

　　王沐一邊揉著太陽穴一邊吼道。

　　乖乖，以前的“自己”到底做了多少孽。

　　“那錢？”

　　朱有容擦了擦眼角，可憐巴巴地望著王沐問道。

　　“多少錢？”

　　“一百二十七兩三錢五分?！?p>　　“你就不能去個零頭！”

　　王沐的話音剛落，朱有容又哭上了：

　　“沐哥，您這是割兄弟我的肉??！”

　　割肉，要是真能割肉這錢一分不還才是對你好，王沐看著朱有容這一身肥膘在心里吐槽道。

　　“好好好，我還還不成嘛！”

　　“我就知道沐哥你不是那種人！”

　　要不是侍女剛好送茶水糕點進來，看朱有容那個架勢，非給王沐一個熊抱不可。

　　茶過三旬，王沐對身旁這位“二爺”有了一個大致的了解。

　　大周人士，在大秦做生意，機緣巧合之下認識了以前的“自己”，二人沆瀣一氣，逐漸發(fā)展成了“生死”之交，平陽城百姓口中著名的大傻二傻，當(dāng)然，朱有容的原話是“大爺”和“二爺”。

　　“那朱兄此番前來所謂何事??！”

　　王沐將茶杯輕輕放在桌子上，看著一旁正胡吃海塞的朱有容問道。

　　“這糯米花餅真是好吃的緊，沐哥……我都想死它了?！?p>　　朱有容顯然沒有將王沐的話聽進耳朵。

　　“慢著！”

　　就在朱有容將手伸向最后一塊花餅時，王沐先他一步出了手。

　　“沐哥！”

　　朱有容的眼中閃爍著精光。

　　“先說，這次來什么事兒！”

　　“嗨！你瞅我這記性?！?p>　　朱有容拍了拍手繼續(xù)說道：

　　“九兒的票兄弟給搞到了?！?p>　　“九兒的票？”

　　“你忘了？”

　　“妹子？”

　　“可不！”

　　“兄弟請！”

　　王沐說完，將這最后一塊糯米花餅遞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