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謊言背后是真實(shí)

　　西市鸛雀樓。

　　同上次不同，這桌酒只有兩人喝。

　　大秦太子殿下王修文。

　　后金世子殿下慕容康。

　　“周天子治下最講究的莫過于一個(gè)‘信’字，說一壇就一壇?！?p>　　慕容康說著，從桌上抓了一壇五斤裝的十年高粱酒。

　　“哎，不過是句玩笑話，慕容兄不能當(dāng)真的?！?p>　　王修文的眼珠子一轉(zhuǎn)，看著慕容康制止道。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更何況我后金的貴族向來都是以德服人，人無信則無德，既無德又何談以德服人？”

　　慕容康說著，隨手打開了酒壇的封泥，濃烈甘醇的酒香味彌漫了整間屋子。

　　王修文一笑，站起身，也從桌上取了一壇。

　　“酒逢知己千杯少，既然慕容兄執(zhí)意要以酒會友，那修文陪著便是了?！?p>　　“哈哈，痛快，那修文兄，干？”

　　“慕容兄，請！”

　　二人兩壇酒，這菜還沒動筷呢，酒壇子卻已見了底。

　　“慕容兄好酒量，修文佩服。”

　　“哪里哪里，修文兄才是海量，連我那不爭氣的弟弟都贊不絕口呢！”

　　“不爭氣？”

　　王修文的眼睛一瞇。

　　“慕容兄，誰還沒有個(gè)年少輕狂的年紀(jì)不是?！?p>　　慕容康并不著急接茬，臉上掛著微笑，仔細(xì)打量著王修文的表情。

　　“來來來，光顧著說話了，修文兄，咱們邊吃邊聊？”

　　“今兒個(gè)既然是慕容兄做東，那就只能客隨主便了。”

　　王修文點(diǎn)了點(diǎn)頭，又與慕容康相互謙讓了一番，這才坐了下來。

　　只見酒席中央赫然就是那道“龍鳳呈祥”，王修文暗中一笑，轉(zhuǎn)過頭，看著慕容康問道。

　　“好一盤龍鳳呈祥?！?p>　　“哪里哪里，到底比不上修文兄的博學(xué)多才啊?！?p>　　“龍鳳呈祥雖好，只是，缺了點(diǎn)什么？”

　　王修文說著，在桌子上掃了一眼。

　　“愿聞其詳。”

　　慕容康的臉上看不出半點(diǎn)驚訝，他端起面前的茶杯，品了一口。

　　王修文修長的手指在桌面上輕輕點(diǎn)了點(diǎn)，臉上的笑容讓人如沐春風(fēng)。

　　“慕容兄還真是貴人多忘事，連自己命名的菜都給忘了不成？”

　　“怎么會，怎么會，只是……”

　　慕容康摸了摸自己下巴上根根直立的胡須，稍一停頓。

　　“嗨，這還真是個(gè)誤會，今兒點(diǎn)菜的時(shí)候，那小二跟我說可能做不得‘龍鳳呈祥’了，我當(dāng)時(shí)一想，既然‘龍鳳呈祥’都做不了，那還來‘山藥北關(guān)’作甚，就沒點(diǎn)，沒成想這菜一上，‘龍鳳呈祥’竟然有了，還真是忙中出錯，望修文兄莫怪才是?！?p>　　“‘龍鳳呈祥’如何做不得？我看是那個(gè)店小二昨晚喝多了酒說的胡話吧。不怕慕容兄笑話，我這人嘴巴刁得很，要吃著‘龍鳳呈祥’，非得來盤‘山藥北關(guān)’才成?！?p>　　“哎呀，是兄弟我考慮不周了，來啊，上一盤‘山藥北關(guān)’?！?p>　　“慕容兄果然痛快，只是……”

　　“修文兄盡管開口便是?！?p>　　“聽聞這鸛雀樓最近上了一道新菜，只是價(jià)格不菲，不知慕容兄有沒有興趣?！?p>　　慕容康端起茶壺朝王修文的杯中添了茶，這才開口道：

　　“修文兄說來聽聽?！?p>　　“一到冬天，這鸛雀樓就會派專人去河里割取冰塊存于地窖，所以在這鸛雀樓，一年四季都可以見到用冰塊做成的菜肴。今年不知為何，春雨來的特別早，雖然氣溫還不算高，可要再想找些冰塊，那就難咯，所以這鸛雀樓的老板靈機(jī)一動，以新鮮毛肚稍稍過水，置于冰塊之上，再輔以開春剛抽芽的香椿，嗯，那滋味，冰冰涼涼，鮮嫩爽口?！?p>　　“哦？還有如此菜肴，修文兄快說說菜名，我們也上一盤?！?p>　　“慕容兄不要著急，這菜雖好，但價(jià)格太貴，一般客人來了，還真沒幾個(gè)點(diǎn)的?！?p>　　“哼哼，修文兄這話說的，可就有點(diǎn)瞧不起兄弟的意思了?！?p>　　“怎么會呢，慕容兄誤會了，這菜啊，名字也是有趣?！?p>　　“什么?”

　　“春風(fēng)不度小北關(guān)?！?p>　　……

　　小北關(guān)。

　　游龍終于能暫時(shí)松他一口氣了。

　　又擋下了一輪沖鋒。

　　雖然代價(jià)有些大。

　　刀子營傷亡過半，箭字營雖然好一點(diǎn)，但傷亡人數(shù)少說也有三分之一。

　　這群后金蠻子，才剛開春而已，雪還沒化利索，就發(fā)情了？

　　“將軍。”

　　裨將王大衛(wèi)走了上來，將手中的旱煙桿朝游龍遞了過去。

　　“哪弄的？”

　　“死人身上扒下來的?！?p>　　“你也下得去手，給我還回去?！?p>　　游龍說著，擺了擺手，將旱煙桿撥到了一旁。

　　“沒事兒的，他不會介意的?！?p>　　“誰？”

　　“老朱頭?！?p>　　老朱頭是小北關(guān)出了名的老痞子，相傳都尉游龍剛當(dāng)兵那會兒就是在他的麾下做事。

　　只是后來游龍一路高升，老朱頭還是一個(gè)小小的屯長。

　　老朱頭之所以被人稱為痞子，主要得利于他的三大法寶。

　　手黑，嘴臭，老煙槍。

　　這家伙帶兵，手黑嘴臭，新兵蛋子不聽話，罵得你懷疑人生那是輕的，打到你親媽都不認(rèn)識才是家常便飯。

　　除此之外，就是那根與他形影不離的老煙槍了。

　　就小北關(guān)這局勢，上哪兒去淘換煙葉去？但老朱頭就有辦法，除了撒潑打諢賣資歷坑些打秋風(fēng)從后禁蠻子身上掏來的煙葉外，自己還試著在小北關(guān)種植了一番，據(jù)說是成功了，不然這老家伙整天吞云吐霧的抽個(gè)啥子不是。

　　后來小北關(guān)被圍，死的死，傷的傷，可老朱頭愣是活了下來，更加令人稱奇的是跟著他的那五十個(gè)兵，五年下來竟然還有三十五個(gè)。

　　于是便有人跑去老朱頭哪里取經(jīng)學(xué)習(xí)，得到的答案都是一句話，戰(zhàn)前在衣服上撒尿，要童子的，開過葷的不好使。

　　你說這人，不是老神棍，老痞子，又能是啥。

　　后來因?yàn)閷?shí)在人手不夠，就把燒制桐油糞桶的任務(wù)交給了他，老朱頭干得也是帶勁，整天帶著手下的兵出入各家?guī)?，那架勢，如果小北關(guān)評選廁所長，那肯定非他莫屬。

　　但就是這個(gè)老朱頭，死了。

　　“咋死的？”

　　游龍接過煙桿，好家伙，老朱頭就是有錢，掂量了一下，煙袋中至少還有三分之二的貨。

　　“投糞桶的時(shí)候被箭射死了。”

　　“他？”

　　游龍搖了搖頭，一臉的不相信。

　　“要是別人我信，要是他我不信，我就沒見過比他更惜命怕死的兵了?！?p>　　“我也沒見過?！?p>　　王大衛(wèi)從懷中掏出火石，遞給游龍，游龍一笑，接了過來。

　　“不過我也沒見過那么不要命的?！?p>　　“是因?yàn)槟切﹤€(gè)新兵蛋子？”

　　“他們不是新兵了。”

　　“對于老朱頭來講就是?！?p>　　游龍吸了吸鼻子，點(diǎn)著火，深深地吸了一口，眼淚刷得一下就涌了出來。

　　“將軍，節(jié)哀。”

　　“節(jié)哀個(gè)屁，他娘的，這個(gè)老朱頭，爛樹葉子有啥好抽的！”

　　說著，游龍又吸了一口，眼淚流得更快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