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鸞見寒千御離開,緩緩兩步上前,立在漂著暗紅色碎浮木的湖畔,微風習習吹來。
她看著那一片粼粼波光下隨風掀起波浪的寬闊湖面,微微吸了一口氣,悠悠開口道。
“為什么?”她不想繞圈子,直接開門見山。
寒若將攏在袖中的雙手松放了下來,他看著眼前青絲如瀑衣帶翩翩的越青鸞,陽光描摹著她的衣服,將她勾勒出一層淡淡的光暈,他不由一時看的入迷。
青鸞見寒大長老遲遲不回話,不由再次開口道。
“寒大長老為何要給我下毒?”此時青鸞的聲音沉了幾分,寒若立時回了神,臉色有些難看。
“若我說公主的存在會影響天下大局,公主信嗎?”他緩緩開口道。
青鸞聞言回頭有些詫異的看著寒若,她細細思量了一下,試探著開口問道。
“是因為九朝嗎?”她問完眼神緊盯著寒若,她早就發(fā)現(xiàn)九朝對他們寒氏一族有著莫名的敵意,雖然她不知道為什么,但是寒氏宗族絕對與他有著什么關系。
寒若聽見青鸞公主一下就點到了要處,不由微微抬眸,一下就撞到她探尋的緊張目光。
他只凝遲了一瞬,便開口道。
“確實與九朝君有關,”他說完看了一眼青鸞公主的臉色,見她并不驚訝,緊接著道。
“他本是我們寒氏宗族的外派弟子之后,幼年便接回了內(nèi)閣培養(yǎng),后來因著他與族長發(fā)生誤會,才從我們這里逃了回去,但他體質特殊本應是我們寒氏下一代的大長老,執(zhí)掌宗族令號天下寒氏暗棋,所以我們又將他尋了回來?!?p> 說著他停頓了一下,上前走了兩步,與青鸞并肩而立在湖畔。
“可他那次回來竟要脫離我們宗族,最后我們弄清楚,他就為了你,為了你曾經(jīng)說要他娶你,他硬闖了我們寒氏的長老殿毀了自己的族牌,拼死舍棄了自己應該有的命運?!?p> 青鸞聞言不由臉色一冷,側身看向寒若。
“所以九朝十七歲那次失蹤受重傷被尋回來,是因為你們?”
“我們也是不得已,寒氏宗族的大長老每百年出來一位,若他不回來接任,整個橫州我們宗族按在各國的暗棋便無法正常運轉,這橫州千百年的安定隨時會打破,難道公主真以為沒有我們暗中幫忙,你們真能抵過三國聯(lián)軍的鐵騎嗎?”
青鸞何嘗不知道這些,不知道寒氏為何要座守寒山。
長明國位于橫州中部,南接魏國、出云、和厄三國,北接十多個部族小國和冰原雷海諸島,它的作用就是一堵高墻,一堵防止三國聯(lián)軍揮兵北下的高墻。
她不由苦苦一笑,攏了攏身上的披風。
“所以我非死不可?”
青鸞淡淡道,并沒有太多激動情緒,顯得仿佛似垂暮老人看開生死般淡定。
寒若聞言覺得有些憋悶,久久不知該如何回話。
“大長老還是告訴我吧,我想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活,還能活多久?”青鸞眼神隨著低飛的鳥兒起伏,盡量讓自己消化內(nèi)心悲慟的情緒。
“我用的三秋,你還有三年時間,這藥……”寒若心底竟有些難受,不由喉嚨一緊,“這藥不會讓人難受,離去就像做了一場夢,如秋天的落葉一般自然平靜?!?p> “三秋……,”青鸞側身看向寒若那冷白幽寒的模樣,臉上宛然一笑,“大長老倒是對得起我,給我尋來這樣萬金難求的藥?!?p> 寒若瞟到青鸞的眸子,不自然的微微別過臉。
“就當是我們對不住你長明皇室,你若有別的要求,我們寒氏宗族定會全力以赴。”
青鸞聞言眸光一閃,正身又看向湖面。
“什么要求都行?”
“只要不危及橫州,什么要求都行!”寒若沉聲回道。
“那我要你為我皇兄師,授他渡云策可行?”
“這……,”寒若沒想到青鸞會提這樣的要求,渡云策為寒氏宗族秘學,分文武謀三策,除了幾大長老和族長從不外傳,他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怎么了?大長老要反悔?”青鸞說完故意冷冷一哼,嘴角嘲弄一笑。
寒若想到渡云策三策的非人難度,連他自己都沒能學全,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我可以去教你的皇兄,但是……僅僅只教他三年,三年他能學得多少便是他的造化?!?p> 青鸞聞言心中一陣竊喜,渡云策一覽便能入士相,三年時間足以讓皇兄將來護擁長明江山子民,甚至是能保長明永居橫州不倒。
她轉過身將手舉起,明亮的眼睛看向寒若。
“擊掌為誓,不可反悔!”青鸞正聲道。
寒若看向青鸞公主皙白小巧的臉又看向她修長粉白的手掌,微微抬手輕輕一拍。
“擊掌為誓,絕不反悔!”
青鸞見得了這樣好處的許諾,收回手滿意的燦然一笑。
寒若見她還能那樣笑,心中突生難以抑制的動蕩,他不由將眼神錯開。
“我先去處理族內(nèi)事務,等你回宮后,我自然會去長明宮中請職,公主保重!”
他說完便急急飛身出了庭院,朝著內(nèi)閣飛去。
寒千御見寒若突然離開,立馬從廳中尋了出來。
青鸞見大長老突然離開,才想起黑衣人的事她還未說完,可等她要開口,早已不見寒千御的身影。
“怎么都不等我!”寒千御正要追去。
“寒少主,等一等?!鼻帑[急急將他叫住,“黑衣人的大概名單我寫一個給你。”
寒千御一瞬愣住。
這越青鸞她剛剛不是不跟我說么?他雖是誹腹著,卻還是停下了腳步。
“那就麻煩青鸞公主了?!彼麥芈暤?。
兩人一同去了書房,不一會兒青鸞便列了一個十人的單子遞給了寒千御。
寒千御拿著單子正要走,便遇到了提著兩個碩大彎月云紋食盒的宋九朝翩翩而來,瞬時心中一痛。
這兩食盒的東西是他準備一會兒送給他賭氣出門的夫人賠禮去的,沒想到這宋九朝這么狠連碗帶鍋給他端了。
他瞬時嘟囔著一張臉,怨憤的看著宋九朝。
“怎么,事情問完了還不走?”宋九朝冷煩道。
寒千御正要狠狠瞪他一眼,宋九朝眼眸一垂眸光閃過一絲殺氣,寒千御連忙收了眼神,只是微微苦笑的讓到一旁。
要不是因為他打不過宋九朝,絕不會受這憋屈的氣。
他見宋九朝進了房門,狠狠剜了他背影一眼,委屈巴巴的離開了忘語樓。
青鸞剛準備出書房,便看到宋九朝提了兩個大食盒進來,一會兒就把食盒里的東西擺了一大桌子。
“這都是些什么?”食盒里的東西青鸞幾乎沒見過,不由好奇道。
宋九朝將食盒放到一旁,將青鸞推坐到桌旁的凳子上。
“這是寒少主讓人準備的,你如今身體剛剛恢復正要補身益氣,這些東西據(jù)說最是養(yǎng)人,而且可口健胃?!?p> 說著宋九朝夾了一塊淡紅色的似肉塊的東西喂到青鸞嘴邊,眉頭輕輕一抬,示意她張嘴。
青鸞看到宋九朝那深深倒影著自己模樣的桃華眼,心中微微一苦,臉上卻要裝作笑容滿面微微張開了嘴。
甜咸適中的味道在嘴中流轉,青鸞一時有些詫異這味道奇怪的香甜,瞬時打開了胃口。
她立時拿起了筷子,大塊朵頤起來。
宋九朝見青鸞吃的香甜的模樣,心中頓時松了一口氣,臉上一臉的寵溺,眉眼都是脈脈的流光。
自幾年前青鸞為救他生了寒疾,他幾乎從未這般的心間安定過。
想到只要他這次回京都領了官職,青鸞一到年歲,他就可以參加駙馬殿選,以后她們就可以長長久久的在一起了,他不由心緒一片開闊,臉上的笑容猶如春陽一般燦然綻放。
此刻內(nèi)閣后殿的石室中寒若心緒不寧的看著手中的罰鞭,不由手掌緊了又緊。
這種異樣的感受讓他覺得驚慌又難受。
他將鞭子放入石柜中,緩緩敲了敲一片的硯臺,石柜再次收回。
“我是不是做錯了?”他語氣沉沉道。
聲音似要沒入塵埃,帶著深深的無力和仿徨。
昨夜他在這幽寒的石室內(nèi)跪了一夜,這一夜他的耳邊一直回響著越青鸞說的話,那些讓他不得不動容的話,讓他好像可以在她身上看到一種他從未見過的美。
那種美帶著冷冽,猶如在疾風寒雪里一支孱弱又孤傲的梅花,讓他不由想上去給她擋一擋那寒風。
他一時有些后悔,后悔不該這么急給她下藥,或許……或許他可以努力再在寒陰氏這個位置上熬一熬,讓她與宋九朝得償所愿。
可他又覺得心中酸澀,為什么他就該一世孤苦,同為寒陰氏所選之人,他已是年暮,就不能讓他放馬青山好好休息兩年嗎?
他一時覺得心中更加煩郁,不緊緊閉上了雙眼。
“寒若,你可在里面?”寒千御推開一絲門縫,在外面問道。
寒若稍稍平復一下,緩緩走了出來。
“怎么了?”
“這是青鸞公主給的名單,我已經(jīng)讓人去通知這三國的人,讓他們暗暗處理了?!焙в馈?p> 寒若瞟了一眼那單子,字跡娟秀卻暗藏勁鋒,就像她的人一般。
他忍不住接過單子緩緩折上放入懷中。
“再選幾個人出來,替上他們的位置,這次暗棋不查各國君圣意,最好再派幾個人愿意去的下仆,常伴圣側。”寒若說完突然又想起昨夜青鸞的丫鬟,看青鸞那樣子似是對她十分上心。
“你讓人先保下魏國周侯爺一家,將侯爺夫人為何刺殺魏皇長子的原因找出來?!?p> 寒千御聞言有些不懂為何要查那個小丫頭,卻還是老實點了點頭。
“我這就去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