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麗茲與阿米婭（三）

　　夜晚，月明。

　　卡茲靜靜躺在床上，觀看從窗戶泄下的月光。

　　他其實從一開始就知道，麗茲拜托她的阿伯救回家來的那四個人，在薩卡茲屬于“不可觸碰者”。

　　可這又有什么所謂呢？麗茲這孩子孤獨地生活了太久，卡茲已經(jīng)很久沒有看到麗茲發(fā)自真心的笑容了。

　　倘若，倘若那群人里面，真的有一兩個能和麗茲成為朋友的話……卡茲不在乎，什么“不可觸碰者”，只要女兒收獲快樂，其他的就去他媽的吧。

　　就在卡茲走神的時候，灑在床單上的月光漸漸凝實，白燭色的光輝從那里躍動，迅速地布滿了整個房間。

　　倘若凱爾希在這里的話，一定會驚嘆這是怎樣優(yōu)秀的源石技藝，近乎實體的光芒充斥了整個空間。

　　然而卡茲卻安之若素，那副神情，就像在看一部已經(jīng)看過上百遍的老電影一樣。

　　“你來了，麗塔?！笨ㄆ澪⑿χf。

　　“叫我祭祀大人，無理之徒?！?p>　　光輝里走出一個人來。這個名叫麗塔的女人，擁有著高貴的金色頭發(fā)，以及藍(lán)寶石一樣的絕美眼瞳，她穿著一襲純白的華服，比皎潔的月光都耀眼。

　　“誒，麗塔，上一次回來是多久了，三年前，還是四年前？記得那次之后麗茲就很少纏著我問媽媽去哪里了?！闭f著，卡茲完全忽視了麗塔對稱謂的要求。

　　仿佛料到會如此，麗塔也懶得再去糾正什么，就這么和卡茲聊了起來：

　　“是嗎？麗茲忘了我也好，我本來就沒辦法做她的母親?！?p>　　“你錯了?！?p>　　“嗯？”

　　“麗茲不是忘了你。她曾不止一次地向我表達(dá)自己對‘麗茲’這一名字的喜愛。忘了嗎，女兒的名字是你取的。麗塔和卡茲的寶貝，因此叫做麗茲。她時刻都想念著你，卻故意在我面前隱瞞，怕我傷心。咱們的女兒，可能比你想象地更善良?！笨ㄆ澱f著，眼神溫柔的像水。

　　“你變了，”麗塔來到床邊，瞥了瞥癱瘓的卡茲，“變得不僅肉麻還惡心。這些話換做十年前的你是無論如何也說出的?！?p>　　“你倒是沒變，嘴巴還是那么不留情。這次來是為了麗茲吧？幾天前她帶回來了幾個感染者?！?p>　　“原來你知道那是感染者，而你卻不阻止？我記得我在走的時候叮囑過你不要讓麗茲接觸任何疑似礦石病感染者，她藏在血統(tǒng)里的力量可能因此被喚醒！”麗塔生氣。

　　“我知道，我知道。我只是想讓麗茲學(xué)會與人的交往，她還小，她能從癱瘓的我身上學(xué)到的東西實在有限……”

　　“愚蠢！”沒等卡茲說完，麗塔粗暴地打斷了他，這本不是一個祭祀該有的情緒，但她此刻并非以祭祀身份說話。在這個男人面前，她就簡簡單單的是男人的妻子，麗茲的媽媽。

　　“因為這種事你就任由她接觸感染者？她當(dāng)然可以交朋友，但僅限于正常人！因為你的失誤，我不得不從卡茲戴爾的赦罪院里抽身，來處理這件事。你真的覺得麗茲能和那群感染者交朋友嗎？今天從屋里傳來那個男人的慘叫聲你聽到了嗎，那撕心裂肺的嚎叫連劊子手聽了都會顫抖，這就是感染者！不過是一群骯臟，恐懼，令人嫌惡的病種！”

　　麗塔有些歇斯底里?？ㄆ澮琅f溫柔地看著她，但口中輕輕囁嚅著什么。

　　“你要說什么?！?p>　　麗塔極其不耐煩地問道，然后把自己的臉湊到卡茲的面前。

　　“我說，不要這樣說自己，麗塔?！?p>　　突然，卡茲努力伸長脖頸，用一種不可思異的角度親吻上了麗茲的唇瓣。

　　什么……

　　麗塔腦中突然一片空白。她能感受到卡茲雙唇的溫度，而自己則像一片熱沙，突然被灑上了一捧冷水，冷與熱的碰撞，發(fā)出滋滋的聲響。

　　她有點不知所措，她可以輕而易舉地推開他，但她做不到。

　　“感染者不是那么不堪的東西。他們是泰拉世界的未來，麗塔，你和麗茲只是……生錯了時代而已?！?p>　　卡茲重重地倒回床上。

　　“我當(dāng)然知道你會來。不如說，我最近一段時間一直在想辦法再見你一面。麗茲在沙灘上遇到的那群感染者剛好給了我這個機(jī)會，我想，只要允許麗茲留下他們，你的耳目自然會把這一切傳到你的耳朵?！?p>　　“你想說什么？”麗塔看著卡茲，他的措辭有點訣別的意味，這讓她感到不安。

　　“我是個沒用的父親。麗茲跟著我已經(jīng)沒有任何未來可言了。接下來麗茲要和你一起生活……”

　　“你，你在開什么玩笑！你以為當(dāng)初我是為了什么才和你們分開，那里不是麗茲該待的地方！麗茲會繼續(xù)和你待在一起，作為代價，我也會繼續(xù)作為薩卡茲祭祀，暗中為你們守護(hù)！”

　　“聽我說，麗塔。事情已經(jīng)不由你控制了。麗茲無所謂感不感染，她本來就擁有操縱源石技藝的能力。她是你的女兒，但她比你更強(qiáng)?！?p>　　“說的就好像你見過一樣，我再說一遍，赦罪院不是麗茲該待的地方，你們會繼續(xù)在一起生活……”

　　“掀開我的被子?！?p>　　“啊？”

　　“掀開我的被子，麗塔?！?p>　　麗塔雖然很疑惑，但還是照做了。

　　“有什么問題嗎？”

　　麗塔看著卡茲的身體，這只不過是一個消瘦的中年男人的模樣。

　　“神隱?！?p>　　隨著卡茲發(fā)出一道指令，奇妙的光影變換在他的軀干上發(fā)生。毫無疑問，這是源石技藝特有的光芒。

　　漸漸，看著卡茲身體上的變化，麗塔的表情逐漸變得絕望起來。她的眼淚開始不停地下落，滴在卡茲那被斑駁源石覆蓋的身體之上。

　　“不，不不不，”麗塔搖頭，“你需要醫(yī)生，跟我去赦罪院?！?p>　　“已經(jīng)太晚了，麗塔?，F(xiàn)在你明白了，我們的麗茲才不是那種等著被感染的弱者，她和她的母親一樣，她是泰拉的意志。她不僅改造了我的身體，甚至賦予了我源石技藝?！耠[’，即便是這種存在于傳說中的高階源石技藝，也出現(xiàn)在了我這個凡人身上。麗茲將是薩卡茲的神，接受她，麗塔，就當(dāng)我最后的請求?！?p>　　然而麗塔只是把頭埋在卡茲的胸口，淚水慢慢把卡茲的胸口打濕。

　　良久，麗塔才緩過神來。

　　“麗茲，她知道嗎？自己感染了自己的父親這件事?！?p>　　“我不會讓她知道的，這也是我使用‘神隱’的意義?！?p>　　“可你不知道在赦罪院里她會遭受什么，我不能保護(hù)她，而她甚至連自己的名字都會被剝奪?！?p>　　“我知道，我當(dāng)然知道。這只不過是九年前事情的重演而已。隨著麗茲的長大，我對感染者看法的改觀，我早就明白了，善良的麗茲是不可能在這對感染者仇視的泰拉世界里存活的。你不需要讓麗茲無憂無慮地成長，在赦罪院里你只需要保證她的生命安全。任何不能摧毀那孩子的，最終都會成為她的武器。你要相信我們的女兒，麗塔……”

　　“卡茲，你怎么樣了卡茲，把眼睛睜開……”

　　“啊，原來操縱源石技藝是怎么困難的一件事啊。麗塔，我有點困了?！?p>　　“不要，卡茲，不要……”麗塔泣不成聲。

　　“還記得九年前赦罪院想要帶走麗茲的候給她起的代號嗎？”

　　沒由來的，卡茲猛地睜大眼問道。

　　“夜鶯，Nightingale.”

　　“真好……我的小麗茲所擁有的名字，無論哪一個，都美地讓人想哭?！?p>　　卡茲的頭偏了過去。麗塔抱住他深吻，然而卡茲的嘴唇已經(jīng)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