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近西斜的時候憫善背著長劍回來了,弟子們一見他來了,呼啦啦跟鬧了蜂窩似的一陣兒涌了上去,里三層外三層的,言妜覺得是要把玄誠師兄圍起來悶死的節(jié)奏。
回了院子之后蓬萊宗依舊送來了晚飯,但是言妜他們沒吃,也都不敢吃——玄誠師兄今天一人一劍挑翻了所有宗門的擂臺,華嚴師兄守擂也是滴水不漏,他們怎么還敢吃蓬萊宗送的飯?他們都怕人家一個沖動,下毒把他們給毒死。
碩風做晚飯的時候除了季沉,南遠和大師姐,剩下人全在給碩風打下手。原本院子里頭的廚房不大但是也不小了,可現(xiàn)下一股腦兒的塞進了這么多人,言妜就覺得滿滿當當很是擁擠,當下就想往外逃??墒强粗@些平日里或威風八面或受人尊敬的師兄們一個個到碩風面前領了任務,又一個個的搬著小板凳找地兒坐著洗菜啊,擇菜啊,削皮啊什么的,言妜就有點不好意思走了,畢竟她晚上還要來吃飯的,她的飯量她自己也是清楚的。
而且大師姐不來是她不吃飯,季沉不來是他小,華嚴師兄不來是因為他以來就到處搞破壞——就連最不靠譜的商陸和老金師兄都乖乖地坐在那里洗碗,她又有什么理由逃避勞動?
于是她找了個板凳,去領了一籃子豆芽菜去擇。
坐在小板凳上擇菜的時候言妜總忍不住去看對面的憫善,一邊看著他挽起袖子,露出一段白凈的,白到快發(fā)光的,有些纖細但又感覺很結實的小臂,那一雙修長的,骨節(jié)分明的手,幾個時辰前剛提劍干翻了所有人,現(xiàn)在卻在利索地擇菜——她覺得有些出戲。
論碩風師兄是如何將一只兇猛的豹子養(yǎng)成現(xiàn)在指哪兒打哪兒,打架擇菜都不在話下的傲嬌大貓咪的?
擇到一半的時候,輔津拿著一只竹籃子,拎著個小板凳過來了,非要讓言妜往邊上坐坐,說是要跟二師兄聊天。
言妜挪歸挪,但也是奇了怪了,跟玄誠師兄有什么好聊的?半天蹦不出一個字兒來,怎么聊得起來?但是她不敢說,她也不敢問。
但是輔津卻是讓她刮目相看——他居然能讓玄誠師兄開尊口聊上幾句。
輔津:“二師兄,今天你去挑擂臺,是真的一個都沒留嗎?”
憫善一邊擇一邊慢悠悠地道:“沒有,散修的擂臺我沒去,那些派金丹守擂的我也沒去,沒什么意思。”
輔津道:“也是,元嬰都被師兄打的滿地找牙了,金丹還用說么?師兄,你可真聰明,專挑元嬰打,到時候傳出去也不會被人捏著小辮子說你欺軟怕硬!也嚇嚇他們,咱們蒼梧山就專挑硬的捏,反正再怎么硬到了咱手里也跟紙糊的一樣,沒區(qū)別!”
言妜忍不住道:“師兄,你這,很膨脹??!太得意了吧!”
輔津“嘿嘿”一笑:“沒事的微明師妹,咱們就擱自己屋子里得意得意,沒關系的,別人也不會知道的?!?p> 言妜聽完只能感嘆:“各位師兄果然是師出同門。”
輔津“嘿嘿嘿”笑得不見眼:“師妹,你明日也要加油呀!”
言妜卻問他:“玄靜師兄同我說,師兄你用的是七尺斬馬刀,名叫陌上楊柳——師兄,你怎么想的,要去用七尺刀?那刀就差一點兒都要比你高了!”
輔津還是“嘿嘿嘿”地笑:“小時候我?guī)煾当阏f,我長得沒什么威懾力,那么兵器便要選得比常人更兇神惡煞些。”
言妜表示她很理解,正要說自己這么些年是如何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可怕好讓天宗弟子們多敬畏她一些但是無果德時候,憫善卻突然說話了,然后言妜立刻就不敢再開口了。因為她要是說了,玄誠師兄準會叫她和老金師兄警醒自身,好好反省的。
“輔津,一會兒你不要忘了去含真師姐那里把孩子抱過來吃飯。”憫善說完之后又道:“輔津,好好理蔥,不能因為不愛吃就搗亂!”
聞言她轉頭一看,果然輔津師兄手中那一把小蔥被他掐的亂七八糟,幾乎有一半多都被他故意當作不能用的給扔到了地上。而被說了之后,輔津師兄癟著小嘴,一臉委屈地將地上地蔥又都撿了起來,仔仔細細再掐了一遍,裝進小籃子里洗去了。
言妜對于人宗這幾個師兄的認知又上升到了一個全新的高度。
又能打,又顧家,還各有才藝,還都長得一表人才,玉樹臨風,難怪這么出名,大家都想看他們。反觀自己和老金師兄,成日除了吃就是睡,不然就是看話本子,到處野,一年到頭都不見得打掃幾回房間,練功也不勤快——如此懶惰平庸,能出名才怪!他們在大師姐的光芒下黯然失色是有理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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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因為只有一個金丹的擂臺,所以師兄們基本都沒打算出門,碩風師兄更是干脆,直接說微明你中午想吃什么?回來咱們剛好開飯。言妜聽完只覺得——
狂妄?。?p> 師兄,你怎么能如此狂妄?我又不是玄誠師兄,您哪里來的這么大信心?雖然她今天可能要打一百個。
場地上面昨日的擂臺給拆了大半,留出中間一塊空地,搭起了一個巨大的,足夠百人在上面舞刀弄槍的打擂臺。各宗的弟子們都極為自覺地各自成團,以自家宗門的旗幟為界,涇渭分明,而長老們還是坐在高處,慢悠悠喝茶聊天。但是言妜覺得他們現(xiàn)在肯定都是強顏歡笑,萬一待會兒她要是真的打了一百個,那他們估計連強顏歡笑都做不到了。
此時各宗參與此次擂臺的弟子估計都已經(jīng)準備好了,言妜踩著土坡上磨出來的臺階晃悠著往下走的時候都能看見各宗人群中那幾個眾星拱月般的存在,走近了甚至都能感受到他們眼中升騰而起的殺氣。
她不由嘆了口氣。
造孽??!師兄們這是造孽啊!
本門的弟子見她就這么一個人背了把劍就來了,立刻圍上來嘰嘰喳喳問個不停,鬧得言妜頭大,只能大聲喊停,讓他們一個一個問。
一弟子立刻問:“微明師叔,你一個人來的嗎?其他師叔呢?怎么一個都沒有來送你???”
言妜答:“我都多大了?又不是跟季沉似的還非得擱手里頭抱著,有手有腳的,還非要人送啊?”
另一弟子道:“可是師叔,其他師叔都不想來看下你打擂臺嗎?”
言妜嘆氣:“別說了,你們那些師叔可真是太膨脹了!狂妄!別說了別說了,讓別人聽見了不好。”
又有弟子道:“可是微明師叔,別的宗門都有帶隊來看的長輩的,萬一出了突發(fā)情況也能保護一下我們什么的?!?p> 言妜朝高臺上一揚下巴:“你們看!你們含真師叔是不是在那兒呢!要是她在都會出事,其他師兄就都不用來了,來了也不頂用!”
說到這里,終于有人說出了為什么一定要來個長輩的理由:“微明師叔有所不知,若師叔上臺打擂時臺下有長輩看護,那別宗總會看幾分眼色,不至于下些狠手······可是現(xiàn)在一位師叔都沒來,微明師叔,您······”
言妜打斷他:“好了娃兒們,師叔都知道了。要是師叔都要靠師兄們才能免遭毒手,那師叔也不用活了——你們以為你們含真師叔拿著木劍站在我身后那十年是白抽的嗎?師叔告訴你們,師叔我今日就讓娃娃們都開開眼界!”
正在她講得正激昂時,確聽身后有人問道:“微明,你在干什么?”
是熟悉的清冷音色——言妜一愣,有些尷尬地放下舉起的手臂,轉過身干笑道:“玄誠師兄,你來啦······”
憫善今日倒是沒有再穿那身很兇的黑袍了,但是穿回了白衣的他——言妜小心翼翼地用余光瞄了瞄身邊大氣也不敢出的弟子們——玄誠師兄今天照樣很兇??!
憫善說明自己的來意:“玄靜讓我過來看看你?!?p> 言妜很乖巧地“嗯”了一聲,滿肚子想說的話,但是又都不敢問。她都不敢輕舉妄動了,弟子們更是縮在一起瑟瑟發(fā)抖。于是在人聲鼎沸之中,他們這一群人顯得又另類,又弱小,又搞笑。
憫善倒是挺自在,估計是被怕的時間久了,也就習慣了:“你和大師兄雖然說得狂妄,但是也不無道理,師姐教導你多年,想必也不無成效。”
言妜立刻拍著胸脯保證道:“玄誠師兄,我一定努力把他們都打趴下!”
憫善卻又道:“話雖如此,但我看這回上擂的多是男弟子,師姐說你好勝,但也要量力而行,輸了便輸了,不要受傷?!?p> 言妜聽了,很感激他有如此拳拳愛護之心,話卻是一點沒有聽進去,仍想著如何才能以一敵百,再現(xiàn)當年輔津師兄之輝煌,好教所有人對她刮目相看。
但是臨上場她還是裝出一副虛心接受了的乖巧模樣,以免玄誠師兄看她過于狂妄,直接將她揪下臺來,取消她的參賽資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