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上元佳節(jié),蒼梧山上下也難得張燈結(jié)彩,一派五彩繽紛的熱鬧之色。
蒼梧山上的弟子最喜這樣需要熱熱鬧鬧闔家團圓的節(jié)日,不僅能結(jié)伴四處玩耍,還能領(lǐng)到各色小吃,算是漫漫苦修路上為數(shù)不多的調(diào)劑,自然個個心中鑼鼓喧天似的高興,在崎嶇的山路上走成了一陣陣小旋風(fēng)。
季沉正哼哧哼哧地提著一盞兔兒燈往山上爬,他人小,腿也短,從高處看就像是一個蒙著腦袋往前沖的小蘿卜頭。
又爬了一會兒,季沉停下來抬頭望了望,滿峰冰雪間已然悄悄探出了半座樓閣,他大喜,吞了口口水,打算一鼓作氣沖上去,便又開始悶著腦袋往上爬。結(jié)果沒邁開兩步,腳下卻一個踩空,整個人騰云駕霧般飛了起來,季沉嚇得哇哇大叫,直到后腦上被輕輕拍了一巴掌,這才發(fā)覺自己是被人揪著衣服提了起來。
那人提著他轉(zhuǎn)了個方向,一張笑瞇瞇的大臉便沖到了季沉面前。
“阿沉啊,提了這么漂亮個兔兒燈,且往哪里去???”
季沉趕緊抱住燈,生怕被搶了去,沖那人瞪著眼睛道:“不告訴你!”
那人嘆了口氣,幽幽道:“你微明師姐還沒有出關(guān)呢?!?p> 季沉“啊”了一聲之后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露陷兒了,趕緊伸手捂住自己的嘴,結(jié)果雙手一松懷里的兔兒燈就直直墜了下去,季沉又嚇得哇哇大叫,好在那人手快,一把接住兔兒燈重新塞進了季沉懷里。
季沉氣從風(fēng)中來,想踹他兩腳,奈何最后只在空中蹬了兩下小短腿。
“玄靜師兄都怪你!我和五師兄他們比賽誰先找到言妜,你要是不抓我我肯定已經(jīng)到了!”
老金師兄“呦呵”一聲,奇了:“你不在下面吃湯圓跟他們比賽做什么?還挺自信!你以為大家都跟你一樣邁著小短腿爬呀?人家都是嗖一下就飛上去了!還要跟他們比,你傻不傻!”
季沉又憤怒地伸腿在空氣中劃拉了兩下:“我又不傻!我比五師兄他們早出門半個多時辰呢!”
老金師兄又“呦呵”了一聲:“你也太慢了吧,半個多時辰才走到這里!再說了,你怎么知道他們真的比你晚半個多時辰才出門???”
季沉梗著脖子道:“不會的!六師兄說我一定會贏,還跟他們壓了十斤靈石!他會看著五師兄他們,不會讓他們作弊的!”
老金師兄:“你說什么?!商陸腦子有病嗎?”
季沉:“玄靜師兄!你這是看不起我!等我找到言妜我要告訴她你欺負我!”
老金師兄:“你這個沒良心的!到底是誰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的!就知道胳膊肘往外拐!”
季沉:“反正不是你!”
老金師兄:“嘿!我說你······我說阿沉啊,你看看這個兔兒燈,這么重,不如把它給我,你肯定爬得更快,說不準真的可以贏你五師兄他們呢!”
誰知季沉一把把兔兒燈抱得更緊了:“不行!我答應(yīng)了六師兄用他做的兔兒燈送給言妜,讓他在言妜那里長長臉,他才賭我贏的!”
老金師兄氣得面目猙獰:“我就知道!”
季沉:“玄靜師兄你在說什么!你快放我下去呀!”
老金師兄:“沒說啥——我說,師兄抱你飛上去吧,這樣快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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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妜這次閉關(guān),一口氣從金丹到了元嬰,終于決定出關(guān)之時,洞口用來計時的小石雕都已經(jīng)放了四個,另她之前坐著望月的那塊石頭旁還放著一包瓜子,糕點若干,都施法保著鮮,不至于隨隨便便就餿了。言妜每個都拆開來看了看,大多數(shù)都是季沉愛吃的那幾樣,定時季沉?xí)r不時過來,給她放一些東西。她又拿起來聞了聞,都還好著,有些還香氣四溢,但是言妜沒敢吃,還是無法跨過心里的障礙。
抄小路從峰頂下去的時候言妜俯瞰之下,發(fā)現(xiàn)整座蒼梧山張燈結(jié)彩,一派歡騰,與中秋之時雖然也是張燈結(jié)彩,卻人人愁眉苦臉的樣子不同——于是她想,今日應(yīng)該是上元佳節(jié)——蒼梧山唯一一個不會做黑暗料理逼大家吃的節(jié)日,多么的可喜可賀??!
想著再晚些時候興許就要祈天燈了,言妜生怕趕不上,腳下生風(fēng)回了小院子,好向她師姐報備一聲,我出關(guān)啦!
這樣熱鬧的日子,含真仍在屋里看書,言妜去她那里露了露臉,準備好的話一句都還沒說,含真便道:“去吧,你師兄們都等著你放天燈?!?p> 言妜心中呼一聲“妙哉”,面上卻是八風(fēng)不動,行禮告退,出了院門后方才顯露出高興來,恨不得一蹦三尺高,腳下如同生了風(fēng)火輪一般,飛也似地下山去了。
時間修仙之法萬千,獨蒼梧山修道法,尊崇道家,是以上元,中元,下元是每年最重要的三個節(jié)日。
正月十五上元天官賜福,他們放天燈祈福,那場面要多大有多大。
七月十五中元地官赦罪,他們搭擂臺打架,那場面要多大有多大。
十月十五下元水官解厄,他們蒼梧山上下一同祭祀,那場面要多大有多大。
總之鬧就完事兒了!
言妜趕到山門口的時候那兒已經(jīng)聚滿了人,幾乎每個人手里都拿著一盞孔明燈,有的還沒寫完,有的已經(jīng)點上了。
她一露頭,周圍的弟子便驚喜道:“微明師叔,您終于出關(guān)啦!”
言妜應(yīng)是,一轉(zhuǎn)頭看見有人還在燈上畫了天官紫微大帝,不由停下了腳步,道:“這是誰畫的?好功夫?。 ?p> 正往上頭寫愿望的那弟子抬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微明師叔,我自己畫的。我想著,畫上紫微大帝,沒準會更靈一些?!?p> 言妜問他:“那你會畫別的嗎?”
那弟子點點頭,頗有些得意道:“會??!年年春天師姐們的風(fēng)箏都是我畫的!”
言妜很高興:“那今年春天你也給我畫兩個唄!”
那弟子爽快道:“屆時師叔來找我!只要我畫的出,多少都給師叔畫!”
言妜更高興了:“那謝謝你啊······”
這時斜里突然伸出一只手,抓住她的衣領(lǐng)子就扯著她往人群最前端走,而言妜被扯著走了好一段路,才回過神來,小小掙扎了一番。
“玄誠師兄,師兄······我自己走,自己走?!?p> 一路的笑鬧聲中,憫善也不知是沒聽見還是聽見了當(dāng)作沒聽見,一路拖著她走到了最前面,這才放開。
言妜趕緊站好了,整理一番自己的著裝。
碩風(fēng)伸手就是一巴掌,直接呼在她背上:“在后面磨磨唧唧干嘛呢?都在等著你呢,非要去請你才來,什么毛??!”
這一下還挺大力,言妜疼的呲牙咧嘴的,背上被打的那一塊又疼,又熱,又麻,又癢。她背過手去,姿勢清奇地撈了半天還是摸不到,這才放棄,滿臉委屈道:“不是,我就是,讓他給我畫個風(fēng)箏,拿給阿沉玩啊······”
碩風(fēng)把一個空白地?zé)暨f給她,又給她一支筆:“要什么風(fēng)箏還要跟孩子們?nèi)ビ?!我讓老三畫給你,畫一屋!看你們什么時候耍得完!”雖如此,語氣卻是軟和了一些。
言妜捏著筆,匆匆在紙上糊了兩筆,然后就四處看:“阿沉呢?阿沉在哪里?”
“言妜!”
她循聲望去,見季沉正坐在路邊一塊大石頭上,手里捧著一個畫了小老虎的燈,商陸正低頭給他燈里頭的蠟燭點上。
言妜見季沉已經(jīng)從咪咪小一點長成一個能四處惹禍的小蘿卜頭了,很是驚喜,三步并作兩步走到他面前蹲下。
“阿沉,你都這么大啦?”
季沉點點頭,問她:“你給你送了好多東西,你都吃了嗎?”
言妜睜著眼睛說瞎話:“吃了!特別好吃!明天我們還吃!”
商陸點完季沉的燈,順手把言妜手里的燈也給點了,最后點了自己的燈,然后提醒道:“阿沉,可以放燈了?!?p> 季沉知道晚上要放燈,巴巴兒等了一天,現(xiàn)下聽終于能放了,很是高興地撒開了手,那只孔明燈便透著明亮的暖光,悠悠地往天上去了。
季沉起了頭之后,一直等待的弟子們也紛紛放了自己的燈,啥時間頭頂滿是明亮溫暖的螢火,越飛到高處,越是如同銀河星漢,光華璀璨,美不勝收。
言妜這才放手,畫了只小烏龜?shù)目酌鳠袈朴频仫h上了天。
旁人自然也看到了上頭的那只小烏龜。
季沉抓住她的手,那雙黑漆漆的,泛著水光的大眼睛里滿是好奇:“言妜,你為什么要在上面畫一只小烏龜???”
言妜好多年沒見過他了,看著季沉越長越可愛的小臉,她忍不住伸出手指戳了戳季沉的小酒窩:“那你為什么要畫一只小老虎???”
季沉:“師兄說希望我像小老虎一樣,越大越厲害!”
言妜忍不住又戳了戳季沉的酒窩:“我畫小烏龜,是希望阿沉能像小烏龜那樣,又健康,又長壽??!”
耳側(cè)突然響起一道破風(fēng)聲,言妜迅速抬手截住,才發(fā)現(xiàn)沖她飛過來的是一只筆。
不遠處碩風(fēng)氣急敗壞指著她道:“言妜!你要死!說什么不好說小烏龜!不會說玄武嗎?!”
言妜捂住雙耳。
不聽不聽,碩風(fēng)念經(jī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