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莞沒幾日就悶得不行,于是和白琚琛說要買寵物玩。她從前養(yǎng)過金魚,養(yǎng)過兔子,養(yǎng)過鳥兒,養(yǎng)過小鹿,養(yǎng)過白羔羊??墒丘B(yǎng)什么死什么,簡直是個動物殺手,每次買小動物的時候她還都興致勃勃地給它們起了名字,它們沒兩天就死的時候,她傷心之下,還要給它們出個殯,陪葬點飼料,焚幾張紙錢。
白琚琛一邊幫她為死去的寵物挖墳,一邊抱怨,他說:“別養(yǎng)了,后院都快給你埋成墳場了。”
他把她關在家里,她閑來無事又想起養(yǎng)狗來。白琚琛在家忙公事,指了指喬小丙打發(fā)她走。喬小丙不知道在哪又叫了兩個人,陪著她一起去買狗。她才一進寵物商店,那兩人就一左一右兇神惡煞地站人家店門口,把店門給封了。喬小丙在店內也不說話,就是神情肅然往她身后一站,寵物店老板嚇得跳起來,對她點頭哈腰的招待,就想趕緊把瘟神送走,白莞覺得這樣的購物實在是無趣。她挑了一只直沖著她搖尾巴的白色的拉布拉多,抱回去白琚琛一看,說:“你挑了半日就買只土狗回來?”
白莞玩了兩天狗又膩了,她想出去會朋友逛街吃大餐。她跑去和白琚琛打商量,信誓旦旦地保證自己一定會小心安全。
白琚琛不同意,他令她老老實實地呆在家里養(yǎng)性子,還反問她:“知道什么叫‘禁足’嗎?!”
白莞覺得白琚琛實在是古板又教條。禁足怎么可能養(yǎng)性子,性子是天生的好嘛。而且,她被綁架雖然給他添了很多麻煩,但這不是她的過錯,是綁匪的過錯。他沒道理地說要罰她禁足,她也意思意思在家里呆了一周了,怎么這懲罰還沒完沒了了?
白琚琛還想扳起臉來唬她,白莞已經(jīng)耍起脾氣來了,她坐在沙發(fā)上朝他扔墊子,直嚷著:“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
白琚琛有點生氣,他說:“別鬧了!禁足按規(guī)矩是要關臥室的,你已經(jīng)很自由了。”
“你把我關臥室,我就絕食給你看?!?p> “我倒想看看你能餓幾天?!?p> 午飯的時候,白莞鼓著腮幫子不肯張口吃飯。白琚琛說盡了好話,她只回一句:“我要出去玩?!?p> 白莞如今對著白琚琛很能耍無賴,她覺得自己對他耍賴皮而達到目的的效率比講道理高多了,講道理要分析利弊、組織邏輯、講清前因后果;耍賴皮只要臉皮夠厚夠無恥就可以了,反正白琚琛很吃這一套。
白琚琛很無奈,他思量半晌,果然嘆了口氣說:“好吧,我讓小丙帶人陪你去?!?p> 白莞不同意,她說:“我?guī)е敲炊嚯S護出行像什么樣子呀?朋友會笑話我的。你說,她們誰家不比我們家富裕,誰家又沒有十幾家仆役,我們家有錢得這么遲,我還在朋友面前擺譜子,會讓人以為我是暴發(fā)戶沒見識的?!?p> “沒見識就沒見識?!卑阻㈣B(tài)度特別堅決,他說:“獨身出行的念頭你趁早絕了,以后無論你去哪,要么與我同行,要么帶上隨護,沒有第三種選擇。”
白琚琛不理她了,他丟她一個人生悶氣,自己到書桌前處理公事去了。
白莞最后還是決定甩開一切尾巴溜出去。爬墻這種事情對她來說不太難,她從儲藏室取了梯子騙說摘果子,又支開了小容,就跑到后院的隱蔽處往外爬。正當她騎墻而坐時,卻看見墻外一對母子隱在角落對著白公館大門張望。婦人身穿素色布衣旗袍,腳蹬一雙半舊棕色皮鞋, 16,7歲的男孩則一身暗灰色校服,兩人似是一對小鎮(zhèn)上小康人家的母子。
男孩聽到身后的動靜,轉頭呆呆地望向她,像是沒有想到圍墻內竟然爬出個姑娘。白莞比了比噓聲。男孩點點頭。見她放了軟梯向下爬,忽然跑上前伸手來扶她。
她拍拍褲子上沾染的塵土,她問這對母子:“你們在看什么?”
男生說:“別人告訴我們說那里是白公館的大門?!?p> “是啊,你找誰?”
“我找我父親,白志平。”
白莞反應了好久才想起來白志平是白大老爺?shù)拿M,她問:“你是大伯伯的兒子,你叫什么名字?”
“白凌之,凌云壯志的凌?!?p> “我叫白莞。但大伯不住在這,他們一家住在靜安寺那邊的白家老宅?!?p> 白莞覺得不對勁,她把剛才對話回味一遍,一溜煙跑回去拍鐵門:“開門開門,我回來了?!?p> 她在一眾仆役驚恐的表情中沖進門來,抓著白琚琛手臂就開始八卦:“你知道我今天看見誰了嗎?一個男生!他找上門來說自己是大伯的兒子。哎喲我的天吶,這下大伯母不要拿把刀把大伯給閹了。沒想到大伯平日里肥肥慫慫的樣子,竟然敢在外面有私生子?!?p> 白琚琛頓時八卦心起:“你確定?那他人呢?”
“我告訴他快去找大伯呀,現(xiàn)在正在前往老宅的正確路上,絕對錯不了,他自個說的:‘我找我父親,白志平?!?!從前我們這一有倒霉事,他就叫我們去吃飯說給他們開心開心。這次我們也請他吃飯,語重心長地問:‘聽聞賢伯最近被私生子尋上門?’哈哈哈哈,快說來讓我好好樂一樂?!?p> 白琚琛陪她一起哈哈笑,笑著笑著又覺得哪兒不對勁,他問;“小莞,你怎么遇見那男生的,嗯?”
“他,他,他在院子大門口賊頭賊腦的,我就看見了?!?p> “哦,在我們家門前賊頭賊腦,門衛(wèi)沒轟他走?”
“門衛(wèi)沒有看見他。”
“那你怎么看見的?”
“……”
白琚琛知道了。他把臉色蒼白的小容叫過來,他說:“盯好你家小姐,不要被她聲東擊西給騙了。她要是再甩了你溜出去,你就回BJ去?!?p> 半個月后,白志庸給白琚琛寫了一封信,講述了這件事的來龍去脈。
二十年前,白志平剛剛分到了江浙的祖業(yè),手頭寬裕就養(yǎng)了一個外室。這位外室趙氏也是清白人家的姑娘,讀高中時父親病重,家道中落就出來求職,做了白志平的秘書。當時白大夫人就不太放心這“長得楚楚動人的狐貍精”,非逼著白志平開除了她。可沒想到白志平轉頭卻送到蘇州金屋藏嬌去了,不僅和她在那生了孩子,還送了鋪面,小日子過得有滋有味。但白志平自己卻說,“那時年輕經(jīng)不住美色”,可自打蘇州的家業(yè)賣掉后,他就和她斷了往來。
白大夫人不信,問他:“那尋上門是怎么回事?”
白志平沉默了。
趙氏母子當時只是哭,也不反駁白志平的話。可是白志平說與他們斷了往來,卻也不趕他們走,還讓他們住下,白大夫人退一步允許了留子去母,可向來懼內的白志平這回卻不同意,白大夫人一氣之下就鬧到白老太太的面前。
他們一家人到了BJ白府,外室趙氏忽然嘴皮子靈光了,她聲淚俱下地說,自己當初清白的身子被白志平騙去后才知道使君有妻,本想一死了之,可是白志平山盟海誓會一生待她好,幫她父親治病買藥,幫她和家人買了一處可以避雨的宅院,于是家人都勸她,易得無價寶,難得有情郎,名份上虧一點沒什么,重要的是能真心待她好,她這才絕了尋死的念頭,一心一意跟起白志平??墒沁@安穩(wěn)的尋常日子也沒有過上幾年,白志平就因為虧損結束了蘇州的生意,只轉給她兩間鋪面,從此再沒過問過他們母子生活。逢年過節(jié)也就寄點孩子的衣物和學費來,這么多年來她都是靠這鋪面租金和典賣拉扯大的孩子。
她原本想著就這般了此殘生,可是去年的夏天,白志平忽然又回來了,說他對她和孩子都很牽掛,和她訴說了許多情意,又說這么多年對他們忽視都是因為銀錢緊張,如今終于有一個法子可解這骨肉分離之痛,那就是買股票。他家中的錢一筆一筆白大夫人都清楚,白大夫人不懂股市,便也不準他投。但在蘇州的房子鋪面若能抵押換出錢來,在股市中賺了錢,他們一家便可在上海團聚。她那時打聽了一下,旁人也說買上海的股票就像買只生金蛋的雞,日日賺顆金蛋子,于是就同意把房子鋪面抵換了錢交給白志平,可這錢轉眼卻在股市里虧沒了。
白志平那時還保證,會想法子幫他們把這房子贖回來,可直到房子被人收走,他們母子被趕到街上,白志平也沒想出法子來,于是無處可居的他們只好尋上門來。
老太太見了這一屋子的哭哭啼啼便對白志平說:“既然兒子都生了,就認回來吧。在BJ擺桌酒,明堂正道給她個名分。”
為了安撫白大夫人,白老太太讓趙氏母子住在北府,而白志平每月也會將這對母子的月錢寄來。最后白志庸在信中說,舊歷春節(jié)白琚琛與白莞回去,就可以受那妾室的茶禮了。
白莞讀完信后忽然失了八卦的快樂,覺得郁郁難歡,她說:“這明顯是個悲傷的故事,前半生被人騙了色,后半生被人騙了錢,還都跌倒在同一個坑內?!?p> 白琚琛不忍她這副神情,他說:“你也別全信趙氏所言,她在白氏堂工作,里面管事,伙計都是干了幾十年的白家老人,怎么可能不知道大伯是否娶親呢,她大約為了安逸的生活或是父親的藥錢甘心委身做妾罷了。”
可是她說:“就算是如此也是一件很悲傷的事情,誰不想遇見一個待自己一心一意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