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天上那輪光華無匹的灼日緩緩落下,春谷老人都未曾回到如意峰上來。
葉星憐聽季重瑤說,那日她被送上如意峰時他正在山下的一間仙樂坊里,同自己的老相好慢慢抿著小酒。還是沈云謁一路腳下御風(fēng),將人風(fēng)急火燎地帶回了宗內(nèi)。
少女輕輕嘆了一口氣,雙腿盤坐于那溫涼的玉榻上,抬手取下發(fā)髻上那支粉色發(fā)簪。她試著進入白日里那種狀態(tài),神識貫聚直至五感皆失,外界的風(fēng)聲、樹木叢草搖動的悉祟之聲都緩緩地從耳邊消失了。葉星憐再睜眼時,抬起手來發(fā)現(xiàn)那簪上有如水波一般緩緩流動的光團,上面開著一簇簇小小的粉色花朵。
她這才明白,自己白天所開的應(yīng)該是神識內(nèi)的法目,可察萬物靈體,此道大成者可觀人的識海與魂魄。先前那妙眼菩提說的渺無畔大哉和尚的識魂瞳,其中奧秘就與此術(shù)差不了多少。一般練此功法者都是眼有殘缺或異象,才能修煉得益。
比如妙眼菩提,她是蓮妖化身,成人形之后乃是天生的琉璃瞳。
而葉星憐只不過是因眼睛暫時失明誤打誤撞進入這樣的玄妙之境,所以白天才能瞧見小酥的靈體。普通的花花草草若無修煉則沒有靈體,但她手上這根簪子明顯就來路不凡,能看得這樣清晰必定是因為內(nèi)里所蘊含的靈力十分精純磅礴。
簪名為解語,少女輕輕轉(zhuǎn)動了那支粉簪一會兒然后將它放在了自己的枕邊。
法目既開,便能達到內(nèi)視之境,可觀自己神魂。
葉星憐心神凝聚再細細查看時發(fā)現(xiàn)自己魂體上處了沾染了些許死氣之外,還有一處盤踞著像墨汁一樣濃稠的黑色霧氣。她知道那應(yīng)該就是自己左臂上的黑氣,竟然沒想到它居然已經(jīng)滲入神魂里來了。少女想了想,分出一縷極細的神識刺入那團黑霧里,但那霧氣極為霸道烈性竟然拽著那縷神識將她整個靈識都一道吸了進去。
天色沉沉,四周皆是倒塌的嶙峋石柱,但此地連一絲聲音都聽不見。少女不知道這是什么地方也就不敢貿(mào)然行動,但她眼神隨便一掃便能發(fā)現(xiàn)那石柱上刻著繁復(fù)的梵文,柱身中間空出了一截像是在等待著什么東西被放入。那些石柱雖然交雜錯落,但是按照它們原先所在的位置去查看,不難發(fā)現(xiàn)此處乃是一陣法。
不過可惜,葉星憐對陣法一道確實不甚精通?,F(xiàn)在站在這里的乃是她的神識,因此雖然肉身靈力被封她依然能心隨意動喚出一柄燭照劍來。少女舞劍亙破長空,道道劍氣便砍在了那些破碎的石柱上。除了劍氣與之碰撞發(fā)出嗶哱之聲外,石塊四濺都沒能引起聲音,但四處也并沒有其他異象出現(xiàn),她這才緩緩向前走去。
這石陣并沒有什么奇異之處,那石柱上的梵文葉星憐也看不明白。她不明白為何自己左臂上那團黑霧里會藏了這樣一個場景,更奇怪的是這四面是洞洞曠野,原上卻無呼嘯風(fēng)聲。細細觀察,倒是覺得這里的時間好像靜止了一般。
少女將手里的劍插在地里,撂了衣袍坐在一根倒下來橫亙在地面的石柱上。雖然四處能看見無邊曠野但她只要走出這石陣的范圍,周邊就會泛起茫茫濃霧,葉星憐無奈只得在這陣法四周轉(zhuǎn)來轉(zhuǎn)去。葉星憐感覺自己已經(jīng)轉(zhuǎn)悠了兩個時辰但此處天色竟然沒有絲毫的變化,她找不到讓神識回去的辦法也破不了那石陣。
“阿憐?!?p> 那聲中帶著一絲慶幸,這是沈師兄的聲音。
葉星憐聞聲轉(zhuǎn)過頭去,身后那茫茫白霧里的聲音越來越近。她腦海里閃過先前在水解林里商離的變幻之術(shù),便起身拔了劍將其握在手里。果然不一會兒那霧里緩緩走出來一個人,青色衣衫如浩渺煙波,面目似清朗疏月。烏黑的長發(fā)用一枚淺金蓮花冠束起,少女視線落在他的胸襟處,那上面盤踞著一只白色鸞鳥,昂首高歌羽毛光潔。
“阿憐,此處不宜久留。你肉身里本就有死氣游亙,若無神魂坐鎮(zhèn),那死氣便會四散?!鄙蛟浦]走到她眼前來,匆匆地伸出了一只手,葉星憐垂著眼睛發(fā)現(xiàn)他尾指上系著一根金色的長線,那線的另一頭延伸進了那片濃霧里。
眼下,葉星憐是神魂之體便能清清楚楚地瞧見沈云謁的模樣,她仰起頭微微笑了笑,“師兄,我現(xiàn)在總算看清楚了,我下山這些時日你又長高了些?!?p> 男子手掌合起,掩在唇邊輕咳了幾聲,“咳,阿憐下山一遭才是變化了不少。不過此時,卻不是說這些的時候?!?p> “師兄,我于陣法一道上不甚精通,你可否來幫我瞧瞧那石陣。”
葉星憐與沈云謁方才眼神對上的那刻,她就確定了眼前人確確實實是她流霜頂?shù)纳驇熜???墒谴舜稳羰请S便離開,等她雙目治好之后便難以再進入那黑霧里,正好沈云謁擅長此道,少女便輕輕揪住了他的衣袖來到那石陣前。她心神一動手中那柄劍便消失了,接著手指向那片倒塌的石柱,“就是此處?!?p> 沈云謁低下身子來雙指捻開一抹土,葉星憐便松了牽住他袖角的手支在膝上。男子看了片刻緩緩搖了搖頭,“終究我也是學(xué)藝不精,看不出這石陣的來頭。但新奇的是,這陣法乃是聚靈陣,但它幾根石柱似乎能隨陣法而變。因此這陣便由先前的聚靈陣轉(zhuǎn)為一極為兇險的殺陣。不知道究竟是怎樣的大能,能將陣法用得如此出神入化。”
“沈師兄你瞧,那石柱中空出了一小臺。似乎是用來盛放什么東西的,想必應(yīng)該就是催動這陣法的關(guān)鍵?!?p> “嗯?!蹦凶诱酒鹕韥?,面上露出微微惋惜之色,“不過,這石柱倒的倒毀的毀。再想啟動石陣,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p> 這時他尾指上的金線突然開始抖動了起來,那幅度越發(fā)劇烈,沈云謁道了一聲“不妙”便順勢輕輕地牽住了葉星憐的手腕,“我能進入此境乃是樓師叔下山尋的一位高人相助,看來他支撐不了多久,我們得趕快離開這里。”
沈云謁指腹因常日撫琴便有些粗糙,但卻不膈人,他掌心微涼像一片秋日清晨的白霜裹在少女的腕間。雖是魂體,但她卻覺得自己耳朵竟紅了起來,葉星憐點了點頭應(yīng)聲答了一句,“嗯?!?p> 兩人沿著那金線慢慢往霧中去,葉星憐瞧著周身的白霧正出神想著那石陣的事耳邊突然傳來了沈云謁清朗的聲音。他語氣中似乎帶著清淺的笑意,連帶著他微微觸碰到少女的那一小片肌膚都燙了起來,“吳師姐昨日來了信,說她已回了長徵宮。沒想到你二人竟誤打誤撞相識了,她還說那首曲子已經(jīng)作好,只待你哪日去時便能聽到?!?p> “吳師姐竟然已經(jīng)完成了,真是厲害。”葉星憐想起當(dāng)初吳纓眉在饕鬄賭局里的那首簫曲,心下對于她為千水江山圖一行而作的曲子十分期待,聲音不由得就軟和幾分,“等得了空,我便去尋她?!?p> “再有莫約一年的時間,龐山試劍便要開啟。龐山位于疏云洲邊際,離上白洲不遠,等試劍結(jié)束我可領(lǐng)著阿憐一道。”
“好,多謝師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