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九真朝她伸出了手,無聲地催促著她。
眾人也都詫異地盯著她,叫她快些將林熹的骨灰交給大覡。
林陽卻死死地抱著林熹的骨灰,雙手像是和骨灰盒黏住了一樣,任她怎么掙扎也松不開。
她以為自己能放手的……她就這么把林熹送到別人手里,然后埋在暗無天日的地下。等林熹被埋了,她最好還在他的墳頭上面踩兩腳,以泄這些年林熹揪她耳朵之仇,之后她照樣好好地活著,有沒有林熹都一樣。
但最后一秒的時候,她發(fā)現(xiàn)自己終究還是舍不得。
她沒法輕輕松松地把林熹交給別人,然后冷眼看他被埋在地下,最后泄憤在上面踩上兩腳,過著有沒有林熹都一樣的日子。
林熹……你最終還是離開我了。
我曾經(jīng)天真的以為,以為你就是那個不敗的戰(zhàn)神,也像戰(zhàn)神一般守護著我和漠北……即使咱倆死了,你作為我的爹,咱們倆還要葬在一起。
咱們就這么吵吵鬧鬧地在漠北活著,即使沒有我娘也可以。
但現(xiàn)在卻不是這樣了,我雖然一直惱你,恨你讓我在漠北人面前丟了面子。
但真的沒了你……我心里總是空蕩蕩的,感覺很不是個滋味。
吃的好好的,睡的好好的,但渾身上下就是好難受。
林熹,直到現(xiàn)在我才明白你對我一直有多上心……也明白當(dāng)年的我有多么混賬。
我的母親一早就拋棄了我,但你卻從來沒有放棄過我。
你一直在保護我……可笑的是,我到現(xiàn)在才明白這一點。
崔九真見林陽面色掙扎,知曉她舍不得林熹,但事已至此,林陽就算是殺光了澤國人,林熹也不可能活過來了。
“淮陽候,逝者已去,還請生者節(jié)哀?!?p> 林陽沉默了半響,最后還是將林熹的骨灰盒交到了崔九真的手上,垂眸,掩蓋住了眼底所有的悲傷,低聲哽咽道:“你要把他好好地葬了……就葬在向陽處,旁邊要有楊樹,他最喜歡楊樹了……”
松手,林熹就真的從她世界里消失了。
此后,林熹埋在土下,她則是活在地上,再沒有任何瓜葛。
林陽一瞬間有些害怕這個沒有林熹的世界。
“都會過去的?!贝蘧耪嫜凵駡远?,安慰道:“淮陽候要往前看,您要好好的活著?!?p> 林陽看了皇后一眼,發(fā)覺她在朝自己點頭。
在皇后眼中看到鼓舞之色,林陽深吸一口氣,這才把林熹的骨灰盒交給了崔九真,同時道謝:“那就有勞大覡了?!?p> “是我等作為大覡的職分所在?!?p> 她眼睜睜地看著林熹的骨灰被放置在一口鑲金的棺材里頭,然后合棺,用九根鐵釘封住,由十幾個下人吆喝著抬進了皇陵中。
待崔九真領(lǐng)著一干送葬人進了皇陵,林陽還站在原地,不自覺又看向了皇后——這個時候,她最缺的是別人的肯定。
皇后見林陽又將目光看向了她,眼中盡是依賴,一時愣了——她只是初見林陽,為何此人如此信賴她?
謝清元雖是滿腹疑惑,但還是禮貌地笑著向林陽點了點頭。
林陽受意,再次恢復(fù)之前面無表情的樣子,低頭,抬腳快步跟了上去。
前頭皇后和林陽之間的互動盡數(shù)落到了后頭的林靜嫻眼中,剎那間,她只覺得心里有陣陣的酸澀——金陽不管再怎么說,那也是她的孩子,輪不到皇后在此對這個孩子示好。
金勉自然也看到了皇后和林陽的互動,心念林靜嫻,怕她吃味,遂走至人群后頭拉過了她的手。
見她仍舊緊盯著皇后,金勉嘆息一聲,安慰道:“再怎么說,孩子終究還是沒有錯的。如今她得勝回朝,理應(yīng)在京城住一段時間再走,若現(xiàn)在就讓這孩子走了,怕是會惹人閑話?!?p> 眼見沒有回轉(zhuǎn)的余地了,林靜嫻再怎么不愿意,也只得強忍著,嘟嘴道:“臣妾只是怕見到那個孩子?!?p> 難得林靜嫻服軟,金勉心里面高興,與她一同向前走去,一邊走一邊說道:“她是外姓,沒有傳召不得入宮,你們見面的機會不多,無需為此傷神?!?p> 兩人這邊是你儂我儂,情意綿綿,謝清元隱隱約約只是聽了個大概,卻也聽到了金陽即將回漠北的消息。
陛下不打算將林陽留在京城?
那么林陽只是在京城歇歇腳,很快便要回去了。
看來崇兒要趕緊行動才是。
只是有些奇怪……林陽年少有為,深得陛下的喜愛,還是林靜嫻的侄子。按理來說林靜嫻應(yīng)該立馬去巴結(jié)林陽才是,怎么身為林家人,林靜嫻來給林熹送葬,怎么還站在了最后頭呢?
但現(xiàn)在可不是疑惑這些的時候,崇兒太過老實,沒有自己的提點,他定是不會主動去找林陽。
崇兒若是能與林陽交好,那便等同于謝家和林家交好,強強聯(lián)手,放眼整個端朝,還有誰能動搖崇兒的地位?太子之位非他莫屬。
想到這里,謝清元開始四處尋找金崇起來。
陛下孩子眾多,見她來了,紛紛向她行禮。謝清元按捺心中的焦急之意,擺出皇后的姿態(tài)和藹回禮,與與她行禮的皇子皇女客套一陣子,這一套下來,謝清元總算是在眾皇子中找到了她的大兒子。
他正在護著身后的金堯,和眾兄弟說笑著。
見到金崇這般,謝清元氣打不過一處來——崇兒處處都好,只是太過于老實,事至如今,他還不懂現(xiàn)在的局勢嗎?
謝清元恨鐵不成鋼,拉過了金崇走到無人處,沉聲問道:“你見到林陽了?”
金崇見謝清元神色不對,有些不敢回答,但轉(zhuǎn)眼看到仍舊一臉后怕的金堯,強忍著笑意道:“見過了,堯弟還被嚇得不輕呢?!?p> 謝清元現(xiàn)在是沒有心思管小兒子嚇得輕不輕的問題了,繼續(xù)問道:“鎮(zhèn)北將軍對你有恩,你還記得嗎?”
“當(dāng)然記得!三年前兒臣前去平定邊境戰(zhàn)亂,要不是林將軍帶著兒子殺出重圍,兒子就死在戰(zhàn)場上了!”
“那你要好好地對待淮陽候。他是林將軍的孩子,你若是要報恩,等淮陽候出來了,叫他到大皇子府去落腳,知道了嗎?”
金崇吃了一驚:“什么?淮陽候收復(fù)福臨,如此大的功勞,父皇竟然不賞賜府邸給她?再者說……淮陽候身為林家家主,在京城住下還不簡單?為什么還要人家到大皇子府去落腳?”
“沒有賞賜!記住,只要淮陽候一出來,你第一個向他示好,然后邀她去大皇子府去住,知不知道?”
雖然不知道自己母后是怎么知道這個消息的,但母后肯定是為自己好,遂點頭答應(yīng)了?!皟鹤又懒?,等淮陽候一出來,兒子就讓她住到皇子府里來?!?p> 母后的心思他大概也知道一些,如今那林陽得勝歸來,還是林家家主,掌握漠北全部兵力,乃是紅極一時的人物,林家氣焰也升了上來,隱隱有壓制謝家的勢頭。
天子之術(shù),在于制衡,謝家如今想要壓過林家的勢頭,只有靠他登上太子之位。
如今林熹沒了,林陽成為新的林家家主,自己若是想早日登上太子之位,得和林陽打好關(guān)系才是。
借力打力,一是助自己登上太子之位,二是不經(jīng)意間打壓林家的勢頭,乃是一箭雙雕的交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