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忠很是無語,都這個時候了,金陽竟還有心思打牌?!
仔細打量了金陽一番,只見此人臉色蒼白坐在地上,黑袍上還沾有血跡,頭發(fā)上可笑地粘著了一根稻草,隨意拿了一根稻草把玩著,嘴角帶著一抹玩笑般的笑。
確定金陽不能挑起什么大的事端之后,謝忠到底還是去找了崔九真。
“金陽說要見見你?!?p> 還沒等自己說完,那個平日里風輕云淡的人就已經跑去了地牢。
謝忠看著那個絕塵而去的人影,眼里漸漸有了笑意——崔九真與金陽兩人,亦師亦友,也算得上是至交了。
崔九真離去,謝忠徑直去找了金崇。
皇帝的寢殿內,以往絡繹不絕的地方,現在靜到只有汩汩煮茶的聲音在。
寢殿內飄蕩著一股極為濃郁的茶香,甜膩,似乎能滲到人的身子骨里似的。
謝忠皺了皺眉,一眼便看到了在金崇床邊煮茶的少女,少女容貌無奇,靜靜地在一旁煮茶,見著謝忠進來了,起身朝他行禮,準備出去。
謝忠卻叫住了她。“無妨,你留在這兒煮茶。”
她留在這兒煮茶,寢殿內還有些人氣,再者說這茶香很是耐聞,剛開始聞只覺得甜膩,現在竟還品出了種清淡的味道出來。
少女抬眸看了他一眼,謝忠有些疑惑地看著她,瞇眼,少女卻連忙低頭,背對著謝忠開始煮茶起來。
這又是怎么了……謝忠心中雖有疑惑,但現在不是追究的時候。
走到了龍床下,謝忠低聲道:“陛下,末將來遲,見過陛下?!?p> 龍帳內金崇的呼吸明顯變得急促起來,正在煮茶的少女眼里閃過了一絲暗意,捏緊了一雙玉手。
謝忠也意識到了不對勁,大聲,復喊了一聲:“陛下!”
龍帳內傳來低吼聲,低沉的,從喉嚨里擠出來,像是臨死之人發(fā)出了聲音一般。
謝忠慌了,一把扯開了龍帳,里面的金崇讓這個見過無數大風大浪的將軍也忍不住叫了出來。
只見金崇躺在被子上,身下盡是些褐色的污垢液體,有些已經干了,有些還正在從他的七竅里流出來,奇臭無比。金崇表情猙獰,一雙眼珠子幾乎要突出來,泛紅著看外面的謝忠,張著嘴,卻說不出一句話來,面上帶著臨死之人的灰白色,顫巍巍,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伸出了手,指著龍帳外。
謝忠當即便想到了那個煮茶女,暗道不好,轉身去看,哪還有那個女子的蹤影?
“陛下……”
“太醫(yī)——叫太醫(yī)——”
這頭的金陽成功見著了崔九真,左看右看他沒有帶牌來,金陽失笑,道:“你這么空手來,是想陪我逗逗老鼠玩么?”
都這個時候了,她還有心思在這里說笑!
“謝忠可有為難你?傷口還疼嗎?還能站起來嗎?”一連被問了好幾個問題,金陽只是笑嘻嘻地看著崔九真。
“金陽!你要是瘸了怎么辦?!”
她瞇著眼笑,眼里仿佛裝了星辰大海一般,亮閃閃的,她說:“我要是瘸了……那覡就能一直在我身邊陪著我了?!?p> 崔九真愣愣的看著她,不時便紅了眼眶,緩緩蹲了下去,哭笑不得。
他抱住了那個孩子,金陽順勢攀上了他的脖子,伏在他耳邊低聲道:“漠北軍符一半金謇手里,還有一半占星塔頂……”
什么?!那么重要的東西她放在了占星塔?!
金陽卻是死死地抱住了崔九真,依舊伏在他耳邊道:“在占星塔的南方法杖后,你先找到軍印,然后去找金謇,前來救我。”
“你想……”奪位?
金陽閉上了眼睛,低聲道:“陛下活不久了,到時候金盛登基,定不會放過我?!?p> “成敗在此一舉,崔九真,我只想活著?!?p> “救救我?!?p> 是金陽一人死,所有人活著。
還是……金陽登基,由她殺了所有的皇子?
金盛登基,他只會殺金陽一人。
但金陽登基,她會像太宗一樣,依從血日之災的命格,殺了所有的兄弟侄子,以此來鞏固自己的皇位。
崔九真轉身看著黑暗中的那個孩子,金陽坐在陰影中,周身帶著散不去的陰郁,只是眼睛亮的嚇人,帶著希翼的光,小心翼翼地看著崔九真。
她……想活著。
又有什么錯呢?
“你說過不會傷害那些無辜的人的?!?p> “他們欲要殺我,那便不是無辜?!蹦莻€孩子眼里閃過一絲暗意,低頭,良久她看向了崔九真,眼里閃現過點點笑意,如同春風般暖人,她說:“崔九真,我的命就交在你手上了?!?p> 崔九真閉上了眼睛。
天亮之時,金謇得到了另一半軍符。
這個平日里頂天立地的男子竟瞬間紅了眼眶,抽氣一聲,得知另一半軍印在占星塔,哭笑不得,卻忍著哭意,將軍印合二為一,對一眾漠北軍喝道:“漠北軍——隨我去地牢營救淮陽王!”
金崇聽到了殿外太監(jiān)宮女的呼叫聲,也知道金盛金陽打起來了,揮了揮手,有氣無力道:“謝將軍……你去外面看看怎么回事了?!?p> 謝忠跪在金崇身邊,臉上雖在笑著,卻幾乎悲慟得說不出話來,被金崇看著,謝忠眼里淚光閃爍,勉強維持著臉上的笑,從牙縫里擠出了一段話:“陛下……是金盛和金陽來見您來了。”
聽謝忠這么說,金崇嘆息一聲,愣神半響,似乎想起了什么,失笑,道:“他們兩個人啊,自從見面之后就一直打打鬧鬧的,互相看對方不順眼,打起來也不是一件稀奇的事?!?p> “他們都想要陛下的皇位,陛下給他們嗎?”謝忠即使再不愿問這個問題,但現在也不得不問了。
金崇沉默一番,劇烈咳嗽起來,一口黑血就從嘴里咳了出來,氣息游離地躺在了床上。
“陛下!”
到這個時候,金崇竟笑了起來,不管是誰登基,自己是走到了盡頭了啊……
“謝忠……聽我令,若我故去,下一任皇……是……”
金崇嘴邊勾起了一抹極淡的笑,他已經睜不開眼睛了,卻還是把那個名字說了出來。
聽到金崇說出來的名字,謝忠驚訝地瞪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