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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生以往余生且長

第二十四章 復(fù)仇羽翼

往生以往余生且長 黃桃果汁 5021 2019-08-01 11:52:38

  三月開春時節(jié),天有了轉(zhuǎn)暖的跡象,萬物緩緩蘇醒。但融冰開河之冷,還是很難熬的。

  鐵索門被野蠻的打開,砰的撞在墻上,暗無天日的空間里終于透進了一點光,陰風卻嚎啕著卷走了那少的可憐的暖意。

  濮長撇撇嘴,慢慢蹲下來,伸手摸了摸她骯臟散亂的頭發(fā)。她鬼魂般的眼神立刻散發(fā)出濃重的殺氣,兩只手爪緊緊拽著銅柵欄,惡狠狠的低吟。

  “這里的日子,把你悶壞了吧?!卞чL端上一碗飯,里頭菜和肉都已經(jīng)明顯變了味,發(fā)黑的米飯上甚至還有幾只死蒼蠅。

  狼吞虎咽。她已久未吃飽,這碗餿飯簡直就是天下美味。她丟開筷子,大把大把用手將飯食塞進嘴里。

  “早叫你跟了我,便不會在這里受這種苦。”濮長也不管她聽沒聽見,只管在旁嘮個不停,“不過讓你做個妾,就軟不下身段。這下好,被送來集中營了吧。天天食糞屑,滿意了吧?”

  飯食被吃的一滴不剩,她爬著坐回常待的破席上,呆呆木木的。

  “真不打算走?”濮長近乎嘲笑般的聲音在后頭響著,“看來,想得還不夠通透。”

  一個小廝麻利的來到濮長身后,他輕聲吩咐了幾句。

  午后,又是非人的折磨。

  她手腳被朝后綁著,嘴里被塞了不知是誰的裹腳布,刺鼻嗆人,獄卒又拿來了刑具。

  行刑的間隙,她才有功夫喘口氣。舌頭已在忍痛時被咬的稀爛,嘴角流出一道道血漬;身上一條條溝壑般的傷痕,又被沸水澆脫開了皮;腿腳上的創(chuàng)口都已潰爛流膿;引以為傲的面龐,滿是龜裂……

  滿身的傷痕,都映在她血色灰暗、滿懷復(fù)仇的瞳孔中。

  她哼唧了一聲。

  知道她就要支持不住,濮長笑吟吟開始勸道:“石沫姑娘,此刻你一定滿心怨恨吧。王族名望之后,又生得這般的玲瓏身段、玉石容顏,本應(yīng)該是富家王爺?shù)臏厝徉l(xiāng),捧在手心怕摔碎的花瓶,怎就會如此不幸?還不就怪你那個沒爹沒娘的妹妹。她才是白琴姬的后人,若不是替她受過,你又怎會被帶來這里?”

  “還有你那大哥,所見所做就是征戰(zhàn)殺戮,如今被自己的謀士造了反,灰溜溜的不知躲去了何處……”

  “說來你們汾北府五結(jié)義還真是有趣,各懷鬼胎窩里斗……哈哈哈……”

  拳頭攥的緊緊的,石沫瘦削的身子氣得不停發(fā)抖。

  通身的疼痛,心頭的憤怨,讓她漸漸失去了理智。

  為什么?所有自己看上的東西,都要被堂而皇之奪走;為什么所有的不幸和災(zāi)難,都要自己獨自承受。那些說要保護她的人,如今在哪兒?還不是全都背叛、逃匿了!如今留她在此處生不如死的度日,誰又來賠她的年華?

  “我知道……你奉王上的旨意,要去把彤啟除掉……我可以幫你……”

  氣若游絲,石沫知道,當下再不出去,自己的身子,怕挨不過今日。

  計謀得逞,濮長滿意的點點頭,喝令用刑的小廝們停下,將她從刑具上撤下,平放在早已備好的白色木擔架上。

  純白的布褥頃刻被血污浸成了紅褐色。濮長俯下身,在她耳邊輕語道:“石沫姑娘,好生休養(yǎng),來日方長?!?p>  石沫微閉著眼,牙關(guān)緊咬。小廝為她蓋上毯子,抬了出去。

  金創(chuàng)藥,密密的灑滿了全身。血水、膿水夾雜在一起,石沫感覺通體如被野獸撕咬一般,疼痛難忍。衣衫不能上身,被褥不能蔽體,只得靠床邊的三盆炭火暖著身子,不被凍僵。

  連著半月,夜不能寐,日不起身,只靠著侍從們稍稍喂些清粥熬著。

  神志稍清楚了些,連月來的一幕幕浮上心頭。

  那夜,被盤朔奪了處身。他盡興了不夠,還要榨干自己的剩余價值。

  抵死不肯從了濮長,石沫便被送到下面的營中,那些豺狼虎豹們經(jīng)年征戰(zhàn),記不清多久未行男女之事了。一個閉月羞花的美人被抬進來,自然如撲食似的蜂擁而上。

  經(jīng)不起這無休止的撕心之痛,石沫昏睡了過去……

  如若這樣死了,倒也痛快……

  沒有。

  世間最荒涼的地方,黃沙繚繞、沒有生靈愿意踏足接近之處——北寒集中營,就是她的下一站。

  若說前面受到的更多是心靈上的羞辱,在這里,才是實打?qū)嵉钠と庵唷?p>  陰暗潮濕,蟑蟲遍地,處處彌漫著腐尸的死臭味。在這里一呆就是月余,方才還是她吃上的第一頓飽飯。石沫受夠了,忍夠了……

  潘銘和少奕,滿眼就是權(quán)勢地位,為了成就霸業(yè),一統(tǒng)中原。不聽她的勸,執(zhí)意起兵,將自己深索宮中,不聞不問……

  希桐,她的貼身侍女、最相信的妹妹。琴技絕世,武藝出挑,長了副和她娘白琴姬一般的傾城容顏。樣樣比自己出眾便罷,自己看上的,還都要搶。搶走了福公子,還勾上了方大俠…如今,還是因為她那白城之子的身份,自己才落到這般田地……

  彤啟,原原本本忘了父王的收養(yǎng)之恩。背叛了結(jié)義,引盤朔南侵,陷大哥于危難,害自己為人所擒……

  親哥哥、最在意的妹妹、結(jié)義的兄弟,我石沫這般溫柔善良的待你們,落得了什么?

  輕視,掠奪,背義,將我棄如敝履!

  這一樁樁,一件件,我一定會討回來!

  又是難熬的三個月。石沫眼看著傷口化膿、結(jié)痂,不聽使喚的腿腳慢慢有了氣力,也強忍著每日敷藥的碎筋裂骨之痛。她漸漸可以起身了。

  見石沫身子漸行硬朗,濮長自不肯浪費一分一刻。

  “石沫姑娘,可記清楚了。去了彤啟那兒,就跟你們往常見面一樣,穩(wěn)住他,不出十日,我們的兵隊便會來。但如果你玩些小九九的話,就一輩子都別想再從集中營里出來。”濮長說罷端來一碗血紅的湯藥,“知道你通身如錐刺心,喝了它,就不那么疼了?!?p>  石沫面色如霜,接過湯藥一飲而盡,將碗朝窗外一丟。

  她坐在轎里巋然不動,身邊也沒一個照料的侍女。

  馬車上路了。

  一陣涼風拂過她的面龐,石沫輕輕掀開綢衣的領(lǐng)口,身上隱隱作痛的瘡疤觸目驚心,也時時刻刻警醒著她。

  彤啟的軍帳,駐扎在京郊的一片密林里,正對著常麟山。

  常麟山叢林密布,山頂高聳入云,終年積雪。正值初春時節(jié),融雪化冰之時,山洪爆發(fā)是這里常有的事。

  如今又正當春雨時節(jié),這片灘涂隨時有覆沒的可能。

  萬嚴最近閑來無事,常來彤啟處吃茶談天,他說起了自己的擔憂。

  大仇得報,京中已換了新主,而盤朔那里又沒了進兵的動靜,彤啟的逍遙日子過得好不自在。

  北境的各方勢力表面看似達成了平衡,實下里卻暗流涌動。

  守衛(wèi)進來帳中報道:“將軍,外頭有人求見,說是二位大人的舊識?!?p>  舊識?當年的老友們大抵光景都不好,逃的逃,亡的亡,現(xiàn)在要尋一兩個來嚼嚼陳芝麻爛谷子,倒不是件容易事。如今竟有人送上門,卻會是誰?兩人面面相覷。

  “請上來!”萬嚴令道。

  來人一襲黑衣,帶著草帽,垂紗蒙面,踏著碎步走進來。那人也不行禮,找著位置便坐了。

  侍衛(wèi)剛想斥她失禮,被彤啟止了。

  “兄臺方才說是我倆舊相識,恕本王忘事,兄臺是……”萬嚴看她慢條斯理的樣子,很是不滿,卻還是壓著火氣,和聲道。

  那人將佩劍放在腳邊,手放在暖爐旁熱了熱,這才脫下帽來,道一聲:“萬哥哥,彤啟弟弟,好久不見了?!?p>  來人竟是石沫,倒頗讓兩人意外,場面一度尷尬。

  彤啟咳嗽一聲,干澀道:“唔,原來是小姐。來人,上茶。”

  侍從端上一杯去年的舊茶,石沫細細品了一口,悅聲道:“多年過去,石沫覺著,還是彤啟弟弟這里的茶,吃來最舒心?!?p>  萬嚴仔細端詳著石沫。雖說抹了厚厚的粉脂用以遮掩,她臉頰手背上的隱隱傷痕還是看的真切。他欲言又止,不知該不該問。

  彤啟人粗心大,自不會注意這些。不過滅門之仇在上,他對汾北府這對兄妹不會有好臉色,只粗粗應(yīng)道:“那小姐常來就是?!?p>  又是許久的不言語,萬嚴知道自己該說兩句挽救下這冷場的局面。

  “石沫妹妹,令兄的事,本王也聽聞了,感到十分遺憾,不知可害了妹妹不安?”

  “我和潘銘,雖生長自同一門庭下,卻不是一路人。他要尋他的權(quán)勢,與我何干?萬哥哥不必介懷?!?p>  石沫翹起二郎腿,隨意的將膝上的裙擺鋪開,漫不經(jīng)心的回答著。

  “這……”

  一向說話端莊持重、講義氣重感情的石沫竟說出這番話,萬嚴咋舌不已。

  不說萬嚴,連方才話不投機的彤啟此刻都抬起頭來,定是被驚到了。

  此番開口,萬嚴警惕小心了些:“那妹妹,近來可好?”他靜靜等著石沫的反應(yīng)。

  “出籠的鳥,得了自由,沒有束縛,自然是好的。”

  石沫輕笑聲,又抿了口茶。她循著萬嚴的眼神,撫了撫自己手背、脖頸上的傷,悠悠的說道:“鳥有折翼時,人也有栽跟頭的時候,這些傷受了也便受了,卻不能白受。我很想知道,是誰在背后害我?!?p>  她目光中透著寒氣。

  萬嚴自知暗中助了連遺一臂之力,將潘銘趕出了京城,心中有愧,閉口不再多說。

  彤啟早就厭煩了這硌牙的談天,奉承的笑道:“小姐此番風塵仆仆而來,旅途勞累,不如先做歇息吧?!?p>  石沫倒沒有拒絕:“那好,過幾日再和兩位一同說話吃茶?!毖粤T凜然起身,將劍朝腰上一插,便隨侍從下去了。

  萬嚴待石沫走遠,招與彧將軍進來傳了幾句話。與彧聽了吩咐,領(lǐng)命下去了。

  萬嚴見著彤啟好奇的湊上來聽,干脆說與他聽:“彤彤,我們怕是被人盯上了?!?p>  彤啟一聽就收了笑,將信將疑問道:“何以見得?”

  萬嚴深嘆口氣。

  石沫不知從何處來,渾身又帶著傷,形容神態(tài)也那般不尋常,讓他很是介懷。萬嚴方才差遣與彧去查她這些時日的行蹤,不過他心中大約已有了譜。

  這些年,盡管明面上同北寒的大夏君主沒什么瓜葛,萬嚴私下沒少明查暗訪,外加上連遺不時的透露消息,盤朔其人,也算是了解了個大概。

  天下三宗珍稀之物,是這位大夏王的畢生所求。前些時日荀麗國議和時獻上的劍譜和琴姬好似有假,讓盤朔大為震怒??峙拢瓦@件事脫不開關(guān)系。

  “所以石沫今兒個貿(mào)貿(mào)然出現(xiàn),我心里實在是不安,約莫是沖著你來的。”萬嚴毫不掩飾自己的擔憂。

  彤啟大惑不解:“你說小姐要對付我?可她武藝不精,又未帶人馬。且同他哥不一樣,她不是那樣心地險惡之人啊?!?p>  “我原本也不愿輕信,可她今日這般的言語,從前也是聞所未聞?!?p>  不錯,石沫今兒的脾性真是一反常態(tài),彤啟覺得十分詭異。

  “說起來,今年的冰汛日,該到了吧?!比f嚴說起了另一件愁人的事,“彤彤,須當早做打算。如今春雨連綿,一旦天暖,數(shù)萬冰洪傾瀉而下,這數(shù)萬的人馬……”

  “說的不錯,”彤啟少見得不鬧什么別扭,“不知你有什么打算?”

  萬嚴一轉(zhuǎn)眼珠,胸有成竹道:“既然你我心中都有疑問,不如借著此事,試探一番?!?p>  翌日,彤啟早早領(lǐng)兵出去了。營地內(nèi)外兵隊進進出出,吵鬧不斷。

  透過營帳的窗,石沫觀察著外面的一舉一動。

  今兒個動靜有些大,難不成他們發(fā)現(xiàn)了什么。

  那又如何呢?縱使泰山崩于前也應(yīng)面不改色,從前便是太沉不住氣了,有心事就寫在臉上。石沫這樣寬慰著自己。

  這常麟山特有的奶酒,勁兒倒是大的很,一壺下肚,石沫的兩頰已泛出些紅暈。她欣然坐回榻上,裹緊被子,拿出攤在一旁的書,饒有興味的品著。

  由得他們鬧騰去,不該插手的事,自然少費勁的為好。

  連著幾日,外頭聲響不斷,石沫充耳不聞。

  雷聲陣陣,地里的竹筍節(jié)節(jié)的拔高,風也轉(zhuǎn)了向,空氣中夾雜著濃重的水汽。

  暖盆、火爐是用不上了,石沫叫著侍從一一提了下去。她望望那昏黑如夜的天,盤算著濮長的人也該來了。

  不想等來的卻是四個高大的侍衛(wèi),面露兇光,其中一個扛起石沫便走,另三個隨意打點些行李,跟了上去。

  瓢潑大雨如江河決堤般傾瀉下來,眼前水霧彌漫,一片純白蒼茫。

  “一場好雨!”

  萬嚴正慨嘆,與彧飛馬來報。

  果不其然,石沫從北寒而來。并且,這常麟山北麓,已有大夏軍的蹤跡。

  “這次,倒是被你料中了?!蓖畣⒃谂杂行┎环?,怨怨念道:“還有幾分遠見?!?p>  聽見彤啟好容易夸獎自己幾句,萬嚴朗聲笑起來,手臂搭在他肩上,得意極了。

  濮長領(lǐng)著三萬精銳騎兵從四面八方朝常麟山包圍過來,眼見彤啟的營帳和旗子,更是加急了馬鞭。

  潮氣籠罩著整座山脈,雨淋的一眾人睜不開眼。大夏軍殺進了營地,拔劍一陣亂刺,掀翻了一頂頂軍帳,卻發(fā)現(xiàn)空無一人。

  聽聞身后的隆隆巨響,濮長自知中了計,但為時已晚。山洪奔騰而下,裹挾著他一眾將士朝下游而去。

  滾滾汛流沿著常麟山北麓的筑水道匯入大河,波瀾壯闊。

  這汛流通常是從南堍傾瀉而下,萬嚴卻設(shè)計改了常麟山的泄水工事,又借著朦朧的天色在山陰處置了假的營地,方才引得濮長上鉤。

  彤啟一路領(lǐng)軍向西,見無追兵而來,松了口氣。

  “你將小姐丟在偏僻的荒城,不好吧?!?p>  在對石沫的處理上,彤啟一直不敢茍同。

  “既然你我已知曉她心意不軌,石沫便是我們的敵人。彤彤,對待敵人不能有一點憐憫,否則他就是潛伏在你懷里的毒蛇?!比f嚴下了馬,走到彤啟跟前,鄭重道,“我留了幾個仆從給她,已是很念及舊情了。”

  彤啟若有所悟的頷了頷首。

  瓢潑大雨止住了,云層撥散開去,西沉的太陽露出了它最后的光芒。二人手牽著韁繩,相對而立。遠遠望去,倒有“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的意境。

  “如今,中原已無你的立命之所。彤彤,隨我回西域吧?!比f嚴捋著馬鬃,喂了些草料,悠然道。

  “得,正合你意?!?p>  二人會心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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