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夢里夢外

　　凌晨三點一十九分，我收到晴晴的長文，描述了剛剛逝去的夢境。

　　她說，她又夢見自己回到了高中的課堂，這是一堂體育課，老師并不是當(dāng)年那位愛跳恰恰和探戈的中年瀟灑男，而是目前他們系里的系主任，一個快要禿頂?shù)睦项^，總是把頭發(fā)梳成地方支援中央的模樣。

　　他說，晴晴，今年你必須要參加5000米長跑，不許當(dāng)逃兵。

　　晴晴急得面紅耳赤，說，可是老師你知道的啊，我的體育成績總是一團糟，跳繩、跳遠、跳高、50米跑、100米跑、200米跑、800米跑、1500米跑、擲鉛球、打排球還有仰臥起坐，沒有一樣是可以及格的，你現(xiàn)在讓我參加5000米跑，不是在拿班級榮譽開玩笑嗎？

　　這時候，十七歲的陳杉站出來，一雙大而圓的眼睛，很溫柔地看著她說，晴晴，是我向老師推薦你的，相信我，你可以的，因為長跑拼的是耐力和肺活量，我發(fā)現(xiàn)每次體檢，你的肺活量都是3000，你肯定沒問題。

　　晴晴被陳杉的話語和深情打動，不住地問他，是真的嗎？

　　陳杉說，當(dāng)然是真的，我是不會騙你的，而且你放心，我會在旁邊陪跑，你只要跟著我的呼吸節(jié)奏就好了，不管別人是不是已經(jīng)到達終點，你只要按照自己的步子跑完就行，因為很多人都不能堅持到終點。

　　晴晴望著他，本來想拿出手機和陳杉拍一張合影，突然想起來，早上照鏡子，自己三十四歲的臉上已經(jīng)有了小細紋，哪里還有膽量與十七歲的陳杉合影，他那樣年輕而充滿陽光，而自己早已經(jīng)過了那樣的花樣年華了，還有，那時候根本就沒有智能手機啊，要拍照只能用相機。

　　接下來是緊鑼密鼓的訓(xùn)練，每一次都有陳杉陪在身邊，晴晴心里有一種前所未有的滿足，對即將到來的比賽也有了幾分期待。

　　這一天語文課，那位青巖一中的金牌語文教師對同學(xué)們說，讓我們歡迎隔壁班的班長來為我們朗誦他在期中考試的時候得的滿分作文，大家都很配合，熱烈地鼓掌。可誰知，這位班長居然是晴晴初中時候的班長，長得高高瘦瘦的，古銅色的皮膚，深凹的雙眼皮，曾經(jīng)給晴晴寫過信，引用的是一句歌詞，好像是想要一陣春風(fēng)，想要一個微笑，而你剛剛好經(jīng)過，我喜歡你，并且要給你一個承諾，現(xiàn)在的我們都太小了，要保持距離，等我們都上了大學(xué)，如果那時候我依然喜歡你，你也剛好喜歡我，我愿意一輩子保護你。

　　這位班長在念完了滿分作文之后，居然把卷子折成飛機，剛好落到了晴晴的桌上，這時候，陳杉過來了，他對班長說，你幼稚不幼稚，用紙飛機騷擾女生。

　　班長說，陳杉，我忍你很久了，天天圍在晴晴身邊干什么？你不是有婚約了嗎？

　　晴晴這才反應(yīng)過來，是啊，沈家山不是已經(jīng)有婚約了嗎？不是一到法定年齡就要結(jié)婚的嗎？自己不該跟他走得這樣近。

　　可是陳杉卻很篤定地說，不，晴晴，我并沒有婚約，你知道嗎，我一直以來喜歡的人只有你。

　　夢中的晴晴思緒特別混亂，不對啊，他明明有婚約啊，為什么又沒有了？是因為我，他才同對方解除婚約嗎？這也太瘋狂了。

　　晴晴就在這樣的混亂里醒過來，屋里一片漆黑，她打開床頭柜的臺燈，用手機把剛剛的夢境記錄了下來，然后發(fā)送給我以后，又繼續(xù)睡去。

　　我看著晴晴的文字，突然想起來，其實她的夢也不全是胡思亂想，還是有一些事實依據(jù)的。

　　我記得她初三那年的寒假，來到楊家峪的外婆家，我們在閑置的田里打雪仗、堆雪人，那時候，楊小玲還沒有悄悄地喜歡秦朗，而晴晴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喜歡陳杉還要在一年以后，我們五個人玩得特別開心，沒有芥蒂、沒有額外的心思，只是單純地享受冰雪世界的寒冷和浪漫。后來，我到晴晴外婆家借蒸籠，晴晴悄悄把我?guī)У脚P室，從棉衣口袋里掏出一張皺皺巴巴的十行紙，正是班長寫給她的情書，非常唯美浪漫，其實說實話，我當(dāng)時認為這真是一個好男孩，知道早戀會影響學(xué)習(xí)成績和各自的發(fā)展前途，但又怕晴晴不知道自己的心意，從而錯過這段感情，于是寫了這樣一封信，既告訴對方自己的心思，又保證不打擾她的學(xué)習(xí)，在那個年齡段，已經(jīng)是非常有擔(dān)當(dāng)了，可是那時候晴晴還不知道喜歡一個人究竟是怎樣的感覺，而且也不知道十幾歲時候的喜歡才是最簡單、最純粹的喜歡。所以她只是跟我分享一下這個秘密，然后告訴我，覺得班長很幼稚，這么小就懂得喜歡了？不可思議。要是她能未卜先知，大概就不會說出這句話了，因為一年以后，她也喜歡了一個人，然后糾結(jié)半生。而那位班長是幸運的，并不曾為情所困，因為等到大家都考上大學(xué)以后，看到班上形形色色的女生，他覺得自己早已經(jīng)不喜歡晴晴了，他覺得晴晴太理智，并不是一個可愛的女孩，但永遠都是很好很好的朋友。而晴晴呢，也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因為知道單戀的痛苦，所以也不希望班長受同樣的罪。

　　還有運動會的事情，記得晴晴和我都參加了5000米的長跑，雖然都沒有拿到名次，但總算是跑到終點，而且重要的是，在轉(zhuǎn)彎處和沖刺處陪跑的不是陳杉，而是班長，整個中學(xué)時代，晴晴都是班長最關(guān)心的姑娘，雖然在漫長的相處過程中，他發(fā)現(xiàn)她并不是自己的理想型，但依然特別關(guān)照她。

　　看著晴晴的長文，再想想眼前的狀況，夢里夢外極其相似又離題很遠，關(guān)于她的問題，我早就詞窮了，能做的僅僅只是傾聽和書寫而已。

　　也很想跟陳杉聯(lián)系一下，問一問最近如何，但又怕?lián)诫s著偏向晴晴的感情，要知道，不管什么原因，介入或者影響別人的感情都是不對的，我雖然一直都承認自己是個凡夫俗子，但還是希望能做一個三觀正確的人，有些事情的確是不能觸碰的，有些人是萬萬不能撩撥的，哪怕僅僅只是幫助朋友，這也是晴晴常常自責(zé)的地方，她說，如果自己當(dāng)年沒有鬼迷心竅喜歡陳杉就好了，要不然大家的關(guān)系也就不會這么復(fù)雜，這么尷尬。

　　我只好勸她，感情的事，沒有誰能說得清楚，既然已成事實，我們都誠實面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