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寶玉之優(yōu) 王氏之憂（下）

　　榮府一座恢弘大氣的院子，屋內(nèi)傳來一陣陣銀鈴笑聲，氣氛頗為熱鬧。許是和兒孫們說笑耗費(fèi)了些心神。賈母面帶些倦色，慵懶的倚著榻上的錦靠，半睜目看著寶玉同姊妹們說笑。此時堂中諸芳，迎春，探春，林黛玉，王熙鳳?；蜃蛄?，儀態(tài)萬千，有的掌盞吃茶；有的吃些瓜果糕點(diǎn)；有的攥著錦帕，掩嘴吃吃笑著。梅蘭菊竹，各有一番風(fēng)情，儼然一副女兒國的景象。。

　　萬花叢中一抹綠。寶玉在姊妹間說笑徘徊，好不快意。

　　日前賈母說了。這些日子寶玉在學(xué)中讀書進(jìn)益，頗為清苦。今日過節(jié)，要叫寶玉好好高樂一番，誰也不可拘著他。故此姊妹們今日都格外順著他，讓著他。當(dāng)然寶玉素來是好的，姊妹們也不覺這般有何不妥。

　　賈環(huán)一人坐在角落吃茶，面色平淡，不言不語，聽著寶玉同姊妹們聊天。

　　李紈素手輕攥著一方絹帕，輕聲笑道：“寶叔叔讀書向來勤勉，日后蘭兒入了學(xué)，還要煩請寶叔叔多多教誨?！?p>　　寶玉面上流露幾分不耐。

　　王夫人面上掛著一絲淡淡笑意：“我向來拘著他，不讓他太過苦讀，怕耗干了身子。”

　　王熙鳳高聲嬌笑幾聲：“寶兄弟自是不需苦讀的，我前幾日還聽茗煙說呢，學(xué)里太爺常夸寶兄弟最是聰敏。那《四書》里的經(jīng)義，我看一眼都覺頭疼，寶兄弟只需讀上一遍就俱是會背了呢?！?p>　　王夫人聽了鳳姐的話，心中頗為受用。她是最覺寶玉聰慧靈動，從別人口中聽來心中格外舒坦。寶玉已是面上全是煩悶不愿再多聽，只覺今日中秋過節(jié)，何苦還要提那些國賊祿鬼之事，實(shí)在是敗人興致。

　　黛玉捂嘴吃吃笑道：“寶哥哥現(xiàn)下讀書都如此了得，來年再去國子監(jiān)苦讀兩年，必然是能給老太太、夫人考個舉人功名回來?！?p>　　寶玉心中一驚。呸！誰要去那勞什子國子監(jiān)。但又想到賈政的嚴(yán)厲，過幾年還真有可能把自己送到國子監(jiān)去過那苦日子，心中不免又是畏懼又是苦悶。一想到國子監(jiān)里的清苦生活，哪里能同榮國府相比，不由如喪考妣。

　　寶玉面色蠟黃，兩眼發(fā)直。從胸前金圈上扯下玉來，往地上狠狠地一摔。大吼一聲，我還要這勞什子作甚。只嚇得院里眾人皆坐起身。賈母也被唬的，直直坐了起來“哎喲，我的小祖宗唉，如何使得，可摔不得這玉啊?！?p>　　鴛鴦沖上去一把撿起玉來；寶玉還待來搶。鴛鴦忙呼道，“快來人攔住寶二爺。旁邊忙上來幾個丫鬟婆子，攔住寶玉?！?p>　　林黛玉嚇得愣在原地，低聲抽泣道?！拔矣惺裁床缓玫模阕园盐宜ち吮闶?。又何苦去摔這玉，這玉又有什么過錯？”

　　寶玉面紅耳赤“這玉既是我的，我又如何摔不得？我不要了還不成嗎？”又要往前去搶。

　　迎春忙上前將黛玉護(hù)到身后，對寶玉道?！皩毿值埽@玉如何又能摔得呢？摔了你叫老祖宗，夫人又該如何是好？”

　　寶玉紅著眼又跳又拽“都說這玉是祥瑞，我怎么不見得，今兒個我偏要摔了這勞什子不可?！闭f罷擰著頭往前鉆，幾個丫鬟一時竟沒有攔住，只掙的幾個丫鬟左右歪在地上撞翻了茶幾。

　　“不好！”賈環(huán)神色大變。

　　迎春同黛玉尚且一臉茫然，等杯子飛到面前，才面露驚懼，傻在原地。

　　賈環(huán)面上一抹驚怒，急急上前拉著迎春同林黛玉，往后躲去。

　　險之又險的躲開了桌子，桌上的茶盞，直直砸在賈環(huán)的胸口。落在地上，摔的七零八落。迎春蔥手捧心，面上露出后怕的神情；黛玉的淚順著白凝如脂的臉，一束束的落下，梨花帶雨。

　　迎春忽然回過神來。忙回身拉著賈環(huán)道“環(huán)兒有沒有事？可曾傷到哪里？”一抬手，只覺一陣刺痛傳來，胳膊上一道木梳寬的傷口滲著鮮血。賈環(huán)忙攔住迎春的胳膊，伸手從迎春手中接過手帕，按住傷口?！敖憬銊e動，你的胳膊劃了道口子?！?p>　　寶玉見迎春受了傷，嚇的臉上蒼白；又看了眼周遭的一片狼藉，心中又是懊惱又是悔恨。一想到自此以后，姊妹們會如何看他。頓時心如死灰，癱坐到地上，雙目空洞，口中留延。

　　王熙鳳剛從迎春身上收回目光，嚇得眼睛一翻，尖聲道：“夫人，寶玉不好了。

　　王夫人唬了一跳，“寶玉！寶玉怎么了?！币颇恳娏藢氂衲樕系念伾?，目眥欲裂?！皩氂?，寶玉啊，你這是怎么了?！蔽輧?nèi)大小婆子丫鬟聞言忙圍了上去，東一句，西一句，聒噪喧雜，已是慌了神。倒是賈母還算是經(jīng)歷過風(fēng)雨的，雖然也唬的不輕，但還是道:“別哭了，快把寶玉扶到榻上來?！?p>　　王熙鳳忙幫著王夫人把寶玉扶到軟榻上。

　　.......

　　賈環(huán)看了眼黛玉喊道“林姐姐？”黛玉晃了晃神忙接過賈環(huán)的手幫迎春按著傷口。賈環(huán)上前給賈母磕了個頭道，“二姐姐受了傷，煩勞老祖宗遣個人去請郎中來給二姐姐上些傷藥吧?！辟Z母厲目望向迎春，眼中盡是不滿與陰沉。

　　迎春即便是手上受了傷，也不曾落淚，但此時見了賈母面上的不善神色，卻如若晴天霹靂。面上凄然，泫然欲泣.........堂中的婆子丫鬟們，目光注視在堂中一身狼狽的迎春身上。都不由感嘆，到底是沒娘的，只能平白由人欺負(fù)。

　　賈母低目瞥了眼堂下跪著的賈環(huán)，冷冷的道，“誰又讓你來了？”

　　賈環(huán)暗自搖頭，到這時候，還要在這上面攀咬。直起身子，摸了一把臉上的茶水將目光落在王夫人的身上?！澳赣H，到底是寶玉弄傷了二姐姐，還是先請人來給二姐姐看看吧?！?p>　　堂中陷入一陣無聲的嘩然，婆子丫鬟們都面含驚疑地望著堂下跪著的那個狼狽的身影，繃緊了身子，不敢發(fā)出聲響。摟著寶玉六神無主的王夫人，此時也被賈環(huán)的話震的回過神來，滿面驚愕的看著賈環(huán)。

　　賈母只覺一口氣悶在胸口上不來，氣的臉上發(fā)青?！斑@個孽畜，他怎么敢！他怎么敢如此放肆？”

　　王熙鳳已經(jīng)說不出話來了，一雙丹鳳三角眼驚疑不定地看著賈環(huán)，府上何時有少爺小姐敢這么同賈母說話？就連東邊寧府的敬大老爺也不敢這么對賈母不恭敬。他竟裝作把賈母的話沒聽見，直接越過賈母同王夫人問話。真真，真真是好大的膽子。

　　探春此時已經(jīng)是面無人色，這當(dāng)是如何是好！環(huán)兒，環(huán)兒他也太莽撞。黛玉淚痕干在了面上，眼上全是異色，一雙煙眸瞪大了看著賈環(huán)。

　　賈環(huán)見王夫人許久不回話，只得站起身來幽幽地嘆了口氣，把目光投向王熙鳳。王熙鳳見賈環(huán)看著自己，不由心頭一緊，往后退了兩步。

　　“鳳姐姐，府上可有傷藥，如若有，就趕緊拿出來吧?！?p>　　王熙鳳下意識地回道：“后邊庫里許是還有些江南送來的金瘡藥，你自去尋林之孝便是?！?p>　　賈環(huán)沖王熙鳳笑了笑，又對王夫人行了一禮，轉(zhuǎn)身對賈母磕了個頭，溫聲道：“孫兒帶二姐姐先去上藥了?！鳖D了頓復(fù)又拱了拱手：“今兒個是中秋節(jié)，孫兒祝老祖宗益壽延年，笑口常開。”

　　說罷賈環(huán)便伸手?jǐn)v著迎春，離了花廳去了。黛玉見賈環(huán)迎春離去愣了愣，幾步追了上去。

　　賈母已是氣的喘不上氣來，一只手捂著心口，一屁股癱坐在軟榻上，面上俱是頹唐。王夫人摟著寶玉，眼中含著一絲憂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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