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簇是三天后于正月初九帶著祁家兩位姑娘進(jìn)宮來，聽說民間講正月有句話叫“七不出八不歸”，正月里祭神的事務(wù)也多拖到初九來也是正常。
孟逸歌不想在暖閣里見人，事先派景蘭去向太后要借壽康宮一用，太后自然是答應(yīng)的。每每孟逸歌來壽康宮總巴不得她多待些時候，只是皇帝看得緊，時辰到了沒回暖閣去就要親自來接，孟逸歌不愿招搖總是掐著時辰回，太后也只得順著她。
這回畢竟是女眷進(jìn)宮，皇帝也不好陪著孟逸歌，算著時辰，孟逸歌梳洗一番略做打扮就要去壽康宮了?；实郾懔粼谛?，處理些年前堆下的折子，算一算等元宵后，正月十六就要開朝。這些折子上的事也該批下去了。
臨出門前，皇帝給握著眉黛給她描眉畫目，她今天精神好了些，人看著也更有氣色這鋪了細(xì)粉又點(diǎn)上朱紅，她面容精致稍一打扮更是明艷動人。皇帝落下一筆便要凝眸盯上一會兒，看著認(rèn)真時而動心起念，倒有些舍不得放她出門了。
孟逸歌頷目輕笑，不睜眼也知道他盯著看，道:“你這么畫法，我恐怕得天黑了才妝好面?！?p> 皇帝放下筆，捧著她小臉親了親又在唇邊嘴角啄了啄，十分親昵:“本也舍不得?！?p> 每日里吃喝拉撒睡都在一處，還不夠膩？他胡說的酸話聽得是孟逸歌直打牙顫，從前倒沒見他有多少甜言蜜語，怎么如今上了年紀(jì)這樣嘴甜。
“怎么畫了撫形眉？”孟逸歌盯著銅鏡左右轉(zhuǎn)臉看了看。撫形眉錐頭圓體尖細(xì)尾，若是畫在天庭飽滿圓臉杏眼的五官上定是風(fēng)情繾綣，但孟逸歌清瘦些，鼻骨小巧眉眼細(xì)挑后揚(yáng)像一只小魚兒，畫這眉與面容不大相配，反而有些顯鈍了。
“畫柳葉眉似乎更好些…”孟逸歌喃了一句。
時興的花樣多變，年年不同，要說最得姑娘心又最常見的還得是柳葉眉。
皇帝站在她身后，掌心握住她的雙肩，兩人目光于銅鏡中相觸，十分篤定道:“你畫遠(yuǎn)山眉最好看。”
既然知道遠(yuǎn)山眉好看為什么畫的又是撫形眉？
孟逸歌端詳片刻，想像著遠(yuǎn)山眉的形大約能想出來。畫了遠(yuǎn)山眉這五官輪廓棱角都會柔和些，她清瘦的面容能看更溫柔圓潤些，襯著這一雙烏溜溜的瑞鳳眼那真叫“芙蓉不及美人妝，水殿風(fēng)來珠翠香?！鼻频没实郾菹聣嬅韵阏?。
“你怎么知道？”孟逸歌故意道:“我都沒畫過你就知道?！痹捓镉行鈵?，好似姑娘家多有這般，說著說著氣得自己苦臉賴皮。
他是男子，怎地就這么熟知女子妝術(shù)。
畫多了？
呸。
皇帝愛看她吃醋，俯下身兩臂交錯環(huán)著她肩背，目光定在銅鏡中她的臉上，道:“好酸啊，不知是誰家小娘子吃味了?！?p> 孟逸歌總是與他吵不起來的，想做個兇模樣又忍不住笑出來，這會兒哭笑不得又有些氣他，將環(huán)在肩上的手臂拉開后起身往外走?；实圩е滞髢?，力氣不大不至于她皮肉疼，力氣不小不至于她掙脫了，道:“早些回來?！?p> 不早也沒事，左不過就是他親自去接。
孟逸歌拉開他的手，不接話便走，景蘭跟上兩步給她披上厚厚的大氅。
外頭早備好了軟轎，這才過了年正是冷的時候，估摸著好幾場雪要下，再往后倒春寒也夠人受的。轎子里頭軟墊手爐都備下了，內(nèi)壁還用牛油皮封了一層，比先前更細(xì)致些，轎子外的是禁軍，腿腳麻利行得也穩(wěn)當(dāng)，景蘭吩咐人趁著沒下雪走得快一些。
說起壽康宮，還得說一句太后好安排。前些日子派人去武威帥府，賜給祁老太太一件描金鹿松同春漆線雕。懿旨說的是祁家父子戍邊多年勞苦功高，如今太簇在宮中任要職，府里內(nèi)外全憑祁家老太太持家，老太太教養(yǎng)有功，該賞。雖說牽強(qiáng)了些，倒也不是說不過去。
算一算日子祁家人該進(jìn)宮謝恩了。初九這一日，祁家兩個姑娘替祖母謝恩之名，提早三日焚香齋戒進(jìn)宮來拜。
孟逸歌到時，太后正挽著佛珠默誦經(jīng)書，聽見她門前落轎的聲音便放下經(jīng)文，吩咐人端參湯來。
晚晴替主子褪下大氅，景蘭扶著人往殿中走，孟逸歌看著里里外外小心謹(jǐn)慎的模樣有些好笑又十分無奈，道:“我不是瓷娃娃，不用這么謹(jǐn)慎的?！?p> 正說著腳步不停以走到太后身前，正攬裙欲跪卻被握著小臂站起身來，沒抬眸便聽見太后的聲音:“你這身子骨還敢說好?！?p> 上回病的那一次，真是嚇壞了一眾人。
太后自是舍不得她跪，抱著她肩頭一側(cè)往西室內(nèi)閣走，參湯備下了，殿里熏香也都清了干凈沒半點(diǎn)氣味，唯有些敬拜神佛的香火氣味。
“來，喝了參湯?！?p> 孟逸歌才坐下，福嬤嬤便聽了太后吩咐從溫水盅里端出一小碗茶色參湯，這個味道香，孟逸歌聞著胃口大開，喝了一口初覺得香甜又有些回甘，不知是加了什么。
太后坐在一旁，隔著一張小幾看她垂著腦袋喝湯，這頭望去只能看見她的額發(fā)與鼻翼攏在參湯溫氣薄霧里，或許也有今日這兩道撫形眉的緣故，看著十分乖巧。
“好不容易養(yǎng)了一年，病一場還不如從前…”太后瞧著她聽話，總想起當(dāng)年哄著衛(wèi)姁喝補(bǔ)湯的情形，衛(wèi)姁自小身體好，養(yǎng)得冰肌玉骨杏臉桃徘，何至于病弱成現(xiàn)在這樣，眼窩都凹出些陰影，看著心疼。
“這回也就罷了，再有下次…”太后凝著立于一側(cè)的景蘭，道:“不說皇帝要罰，哀家就得重重打你們?！?p> 孟逸歌放下碗，勾著帕子擦拭唇角，聽著景蘭欠身道“是”。孟逸歌沒說護(hù)著她，只道:“我若一意孤行，誰能攔著。便是打斷她們的腿，我不聽也是不聽的?！?p> 太后蹙眉，正要說她兩句不得任性。外頭來人，小太監(jiān)跪下疊掌撐臂，稟報說太簇將軍領(lǐng)著祁家兩位姑娘進(jìn)宮來謝太后恩賞。
太后只得作罷不提，伸手橫過小幾戳了戳孟逸歌的眉心，說她不得了還。
“宣?！备邒邔δ切√O(jiān)喊了一聲，見小太監(jiān)退身出去領(lǐng)人，自己便捧上參湯碗退去一旁。
太簇穿著禁軍統(tǒng)領(lǐng)甲服，看樣子是要當(dāng)差的時辰，怎么不排開當(dāng)值的時辰，這樣豈不是要來來回回地跑？
太簇走在當(dāng)前，兩個祁家妹妹跟在左右身后側(cè)，進(jìn)來時眼神從孟逸歌身上一掃而過，后規(guī)規(guī)矩矩地向太后行禮。
“臣攜家妹，叩謝太后恩賞，太后千歲金安。”
這句倒是中氣十足，行的禮也沒有錯處，孟逸歌看他行禮的舉止不自覺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頗有自家白菜初養(yǎng)成的感慨。
“臣女拜見太后，太后千歲金安?！?p> 面前兩個姑娘異口同聲，禮儀默契，舉止得體十分有大家閨秀之風(fēng)范。倒不像外頭嚼舌頭說的那些不入耳的話，誰說生母已逝缺少教養(yǎng)，誰說武將之女多似虎狼，這都是胡說的。
左邊這個穿著一身葵黃繡團(tuán)花長裙的少女，看著五官靈動可愛些，舉止規(guī)矩但這眼里面上都是純真無邪之氣，應(yīng)該是妹妹。右邊略先半步的這個姑娘一身湖水藍(lán)長裙銀絲線繡著祥云暗紋，不說禮儀舉止只說通身打扮也是穩(wěn)重得體的，一看就是長姐。
三人正行禮，膝蓋還跪在地上，右邊這位祁家大姑娘俯身叩首后又補(bǔ)了一句:“見過姑娘?！?p> 且不說自己如今沒有封位，這宮里便是個二等宮女都是出身清白的官家女子，孟逸歌出身隴蘇南淮戲園子本是百姓中最下等的出身，京城人家便是納妾都不會看上這樣的門戶，傳出去是要惹人恥笑的。哪里當(dāng)?shù)闷鹨坏任渫浉粘龃笮〗愕倪蛋捕Y，自己給她倒奉茶都沒有資格。
孟逸歌眉心微揚(yáng)頗有些詫異，隨后一抹笑將這點(diǎn)詫異掩了下去。這祁家大姑娘從進(jìn)這殿門就是垂著腦袋眼皮子都沒抬一下，竟這樣有眼力有心胸，祁家老太太果然將這一家子娃娃都教養(yǎng)得很好。左一側(cè)的祁妹妹雖沒說話，腰背卻是一僵硬，估摸著正猶豫是否隨著長姐補(bǔ)一句問好。
這樣也好，自己不必費(fèi)心解釋身份也不用想如何與她們相處。
太簇在一旁跪著倒是面色如舊一副自如模樣，孟逸歌掃了他一眼，這小子就是沒見他規(guī)矩行禮叩安一回。
“快起來吧?！碧髵熘鴾睾偷男σ?，這么些年母儀天下的模樣做慣了的:“賜座?！?p> 福嬤嬤領(lǐng)著幾個搬著紅木小方椅座的太監(jiān)走來，三張小椅擱在三人身后，離著上座約摸三尺半距，三人謝了恩便坐下。
“大冷天的還讓你們兩個小姑娘跑一趟?！碧髶P(yáng)揚(yáng)手，道:“快喝些熱茶暖暖身子吧?！?p> 兩名宮女搬來一架鏤空老方凳落在太簇與祁大姑娘之間，再擺上茶碗，另一側(cè)二姑娘座旁也是相同。
“謝太后?！逼罴掖蠊媚锝恿瞬?，謝恩。
三人之中，太簇年歲最大又是兄長本該是他回話，但畢竟是養(yǎng)子說起來總比嫡出要低一些。兩個姑娘中，論起長幼也該是大姑娘為主，有什么問的答的都是她應(yīng)承。倒是有規(guī)矩。
祁家大姑娘抿了口茶，將茶水放回方凳上，垂著眼眸十分恭敬規(guī)矩，道:“太后恩賞，祁家上下不勝榮幸，自該謝恩?！?p> 謝恩也該是老太太親自來，只不過傳旨太監(jiān)帶去的口諭說的是心疼老太太體弱不必進(jìn)宮謝恩，兩個姑娘進(jìn)宮陪太后說說話就是了。這分明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總不能不來。
“知道你們有孝心?！碧笮Φ?，孟逸歌坐在一旁卻沒聽出真有多高興:“看著你們長大能擔(dān)當(dāng)了，哀家也替你祖母高興。”
“太后過譽(yù)了?！逼罴掖蠊媚镱h眸輕點(diǎn)頭，聲音聽著柔和恭謹(jǐn):“臣女資質(zhì)粗陋，平日里還是多勞祖母辛苦?！?p> “你也不必過謙?！碧笮π?，右小臂擱在小幾上當(dāng)墊手的倚靠著，道:“聽說你幫著內(nèi)宅理事管賬已有兩三年了，你祖母整日里贊不絕口都是夸你懂事識禮，聰明過人會治家。”
“唯一讓她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們兄妹三人的婚事，至今沒有個著落?！?p> “誒?！碧蠊首饕蓡?，道:“你今年該有十八了吧？”
如今是正月，已過了年。
“回太后，臣女今年十九?！逼罴掖蠊媚锘卦挼?，雖是恭敬但不似方才應(yīng)對自如，回話時慢了一些，只那一瞬的遲疑叫孟逸歌看在眼里。
便是這樣秀外慧中端莊大方，管家理事樣樣精通的大家閨秀提及年歲也難免為此露出窘態(tài)，更不說聽著京城內(nèi)外的議論該是何等難堪。孟逸歌有些心疼，嘆于這樣的姑娘本不該為閑言碎語所累，她這樣好的出身又叫老太太養(yǎng)得亭亭玉立，本該有一樁最好的姻緣。
“十九了?！碧笪⑽Ⅴ久?，道:“是還沒有定親？”
“你祖母整日里催著他成家?！碧筇种噶酥柑?，道:“女孩兒家不比男子，姻緣事拖不得。你家祖母這樣厚此薄彼，來日進(jìn)宮請安，哀家得好好說說她?！?p> “太后恕罪！”祁家兩個姑娘聞言便慌，急急跪下磕頭請罪，太簇坐著喝茶并未起身，只是目光定定落在孟逸歌的環(huán)編繡花卉的鞋尖上。
祁二姑娘聲音發(fā)顫，祁大姑娘穩(wěn)得住些，聲音聽起來還算清晰伶俐，道:“太后恕罪，臣女資質(zhì)粗陋難有姻緣，并非祖母之過。父親戎馬半生，臣女…只是想替父親盡孝，多陪伴祖母幾年?！?p> 太后話語溫和:“知道你們有孝心，可年歲到了不出閣豈不反倒叫你祖母憂心，總不能為了盡孝一輩子不嫁人。傳出去難免外人詬病你祖母刻薄，這可不是孝道?！眳s沒說讓她姐妹二人起身回話。
“母親早逝，父親戍邊，家中全靠祖母一人支撐?！逼畲蠊媚锶怨虻剡凳祝曇袈湓诘孛嫔嫌行┏翋?，道:“小妹當(dāng)時正年幼，臣女便想著多替祖母分擔(dān)些，年幼無知思量不周，請?zhí)筘?zé)罰?！?p> 倒是有孝心，知道維護(hù)祖母，不枉費(fèi)祁老太太為她們姐妹籌謀一生。孟逸歌頗為欣賞這個小姑娘，笑著幫腔打個馬虎眼，對太后說道:“本是母慈子孝的好事，您這么一說倒把兩個姑娘嚇著了。”
她聲音因病有些氣弱，說起話來軟綿綿慢悠悠地聽著人舒心，同著太后說時撒嬌賣乖般哄得太后高興。祁大姑娘是感激她解圍的，只是聽著這話心里有些疑惑，孟逸歌話里話外的親昵自如不像尋常后妃對太后的敬畏，反倒像母女。
太后順著孟逸歌的臺階往下走，笑道：“說著話你們怎么就跪下了，快起來吧?！闭f著目光一側(cè)見孟逸歌下意識地輕輕揉搓著手背，便將自己的暖手爐遞給孟逸歌，又在她手背上握了握，動作自然而然十分親近，這樣的親近旁人甚至不曾在皇帝與太后相處時見過。
“你們一跪下，就有人要說我老婆子欺負(fù)你們了?！碧笳f笑著，對兩個姑娘掃了眼孟逸歌，像告狀一般。
“臣女失態(tài)，令太后與姑娘見笑了?！逼畲蠊媚镂⑽⑶飞硭闶侵x孟逸歌解圍了。
“坐吧?！泵弦莞杼Я颂掳?，示意她們坐下，道:“二姑娘年紀(jì)小些，有沒有嚇到？吃快點(diǎn)心吧?！闭f著便拿起小幾上的一小碟糯米乳糕伸手遞過去。
這小姑娘原以為又是姐姐回話，愣了片刻，聽見姐姐在一旁說了句:“還不謝謝姑娘?！边@才反應(yīng)過來，凳子還沒坐熱連忙起身來雙手接過點(diǎn)心，微微屈膝道了謝。
“不小不小，我十五了！”
也就是及笄一年了。
“吃吧，這個香甜可口，不黏不膩。”孟逸歌像哄孩子一般讓她吃點(diǎn)心，她是寵女孩子的見了這種十三四歲的小姑娘更是喜歡。
女娃娃嘛，若不是立世無奈也不是非得要端莊大方，這個年歲的只管天真爛漫活潑可愛的才好。
祁二姑娘有些遲疑，低頭撇了她姐姐一眼看姐姐神色沒什么異樣，這才放心拿了一塊放嘴里咬了吃，果然好吃！一抬頭對上孟逸歌的眼睛，差點(diǎn)將“好吃”二字脫口而出結(jié)果卻是急急咽下，沒敢開口，看樣子是家里囑咐了許多。
“好吃吧。”孟逸歌對她笑，看這小姑娘欲言又止的模樣，這低著頭又小心翼翼的抬眼看著自己的靈動可愛，真是喜歡。
“嗯！”祁二姑娘認(rèn)真地點(diǎn)了頭，笑起來一雙杏眼亮瑩瑩地會說話一般，道:“好吃！我沒吃過這個真好吃～”
“住口。”祁大姑娘低聲斥了一句，抬起頭望向孟逸歌，道:“舍妹無禮，望姑娘勿怪?！?p> 她雖敷了妝粉但難掩虛弱，一看便知是大病初愈。不過她生的貌美倒讓人不重視病弱的事，青絲如墨挽成高髻只在上頭簪了兩只玉彎釵，看著素凈清貴倒不像出身隴蘇的，便是京城貴女也未必有能比過。還有那雙瑞鳳眼有靈有神，笑盈盈看人時眼尾優(yōu)揚(yáng)溫柔，叫人見了一眼便望進(jìn)心里，她是這樣好看。
祁大姑娘只看了一眼便移開了目光，順勢左移側(cè)落凝在妹妹身上。
“不必拘禮，你也吃?！泵弦莞栊πΓ茻o意道:“我最喜歡女孩子了，活潑些好。”
祁大姑娘坐得筆直，雙手疊在腿上，不經(jīng)意抬眸又看了她一眼，道:“姑娘見笑了，小妹調(diào)皮得很在家總是挨罵?！?p> 孟逸歌點(diǎn)頭，聽著她話里的語氣用詞好似親切了些，總之這一聲“姑娘”聽著比剛進(jìn)殿請安時的“姑娘”聽著要沒那么規(guī)矩生硬，語氣柔軟許多。
太后本沒什么好查問的，不過是孟逸歌想見祁家姐妹倆也就隨她的意。小坐這么一會兒又是送暖爐又是遞溫茶，眼睛全盯在她身上，看她開心便說:“宮里少有女伴，你們得空也可常進(jìn)宮來陪她說說話。”
宮里嬪妃不少，孟逸歌沒一個想看的。
“不必惶恐?！泵弦莞杪氏乳_了口，道:“太后愛重祁家你們知道便好，好生在家孝敬祖母?！?p> 不必逼著兩個小姑娘進(jìn)宮，豈不是終日惶恐。
“景蘭?！泵弦莞鑶玖艘宦?。
“是?！本疤m微欠身頷首，晚晴捧著一個鏤空竹雕海棠香盒奉上，景蘭接過香盒走到孟逸歌身側(cè)，打開盒蓋一股馨香便彌漫開來，景蘭低身遞手，里頭放著兩瓶琉璃瓶子裝的花右。
“匆匆忙忙地也沒備下見面禮，這是用了九種花卉提煉的發(fā)油，你們拿回去用看看喜不喜歡?！泵弦莞栉⑻掳鸵煌剖?，景蘭便將東西遞過去。
太簇半天沒說話，一見著這兩小瓶花油忽而站起身來，最后仍是沒開口，只是眼睛盯著那兩瓶花油微蹙眉，臉色不大好。
這是不高興些什么？
祁家大姑娘覺得奇怪，側(cè)眸看了他一眼但畢竟沒說些什么也就作罷，這兩瓶沐發(fā)的花油而已不是什么貴重的，推辭反而顯得小氣，索性坦蕩蕩收下就是。
“好香?。 逼疃媚锍粤它c(diǎn)心是放開了，拿著花油仔細(xì)端詳著琉璃瓶子上的花紋，又聞了聞味道，十分喜歡。欠身行禮道:“謝謝姐姐，真好聞～”
女兒家的靈動可愛是會感染人的，景蘭看這祁二小姐的笑模樣也跟著笑，緩聲道:“兩位姑娘喜歡便不辜負(fù)主子的心意?！?p> “這花油里有兩種花卉是南詔進(jìn)貢觀賞的，天下只這兩瓶子。沐浴凈發(fā)時滴兩滴便可留香三日，若不用可放三十年不腐，將這香盒放在閨房時日長久半間屋子都是馨香滿溢的?！?p> 這是份用心的禮物。
祁家大姑娘聽得微張了唇齒，有些詫異兩瓶花油這樣貴重，正要開口:“這太…”
“好了?！泵弦莞杞又疤m的話，笑道:“放不了三十年了，最多十年?！?p> 景蘭愣了一瞬后恍然大悟，直說自己糊涂了，笑著退身站到孟逸歌身側(cè)。
祁二姑娘拿在手里愛不釋手，祁大姑娘面容微緊，道:“姑娘這樣厚禮，我…”
“不必多說了?！泵弦莞璐驍嗨脑挘瑴芈暤?“兩瓶花油而已，只當(dāng)做是咱們的見面禮。你再推辭，反倒顯得我強(qiáng)人所難，好好收著沒什么要不起的，聽話?！?p> 分明年歲比祁大姑娘小些許，說起話來圓滿通透不留縫隙，話里的語氣沒有拖大作勢的意思，反倒是溫柔親昵叫人聽得心軟。
她怎么說“聽話”呢，聽話…真像哄孩子一般。祁大姑娘不自覺垂眸一笑，推辭的話也說不出口了，道:“那恭敬不如從命了?！?p> “這就對了?！泵弦莞椟c(diǎn)點(diǎn)頭，大大方方地接下來這樣多好，何必多那些規(guī)矩。余光見太簇神情不大好，不知是怎么了，道:“你們也累了，早些出宮去吧，興許老太太等著你們回去吃午飯呢?！?p> 祁二姑娘聞言即刻把花油放回香盒里，抱著香盒行禮道:“好，那謝謝姐姐，改日我備回禮送來?！?p> “好～”孟逸歌拖長了尾音，笑意綿綿。
“臣告退?！?p> “臣女告退?！?p> 兩個大的還是守著規(guī)矩，行禮叩首，祁二姑娘看了連忙跪下跟著磕頭，真是一高興就忘了是在宮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