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葉無塵忍不住驚嘆。
傳聞的仙云天閣竟然是一座城鎮(zhèn)。蘇紫早就在雷暝應(yīng)龍的記憶中見識過這里，那場水災(zāi)之后重建后依舊與以前一樣，只是放眼望去，再也不見那些宗廟。寒雅仍舊是那副淡漠的神情。夭夭摸出她那把小刀，指尖在刀面上輕柔的擦拭。這死氣沉沉的城市遠(yuǎn)不如泊海城來得熱鬧，她覺得索然無味還不如看她的那柄彎刀。
蘇紫望著城中心仙云天閣九層閣樓的地方，她已經(jīng)讓雷暝應(yīng)龍的速度發(fā)揮到了極致。
蘇紫在心中默念，等著我，洛秦川。
呦呦鹿鳴，食野之萍。
山清水秀，峰巒翠綠如墨。冷泉自山澗奔流而下淌過秀美的村莊。溪水之上，一片片歡聲笑語，一排排村婦們蹲坐在溪邊浣洗衣物，她們揮舞著棍棒敲打著沾水的衣服，額頭上細(xì)密的汗珠混雜著飛濺上的冰涼溪水。村莊寧靜安詳，與世無爭。這里的人們平靜而美好的生活著。他們把這個養(yǎng)育他們的村莊叫做鹿鳴村。
“娘，娘。”一個粉嫩可愛的小男孩兒朝溪邊跑來，他邊跑邊呼喚。
“喲，是小秦川來了。”一個四五十歲左右的婦女端起一盆子衣服正站起身往回走，就看見跑過來的男孩兒，她笑著說道。
“珍姑姑好?！甭迩卮ǘY貌性的問好。
“真乖。你娘在那邊呢?！苯姓涔霉玫呐松焓置怂念^，然后朝溪邊一指。那邊花團錦簇的坐著一群人在浣洗衣服。
其中一個女人回頭往后看見躡手躡腳走過來的洛秦川，然后用手肘捅了捅身旁一襲素衣容貌清麗的女人，小聲對她說道：“你家小子來了?！?p> 身著素衣的女人抬起了頭，用手背捋了捋鬢角濕潤的秀發(fā)，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正要回頭，就被一雙小手蒙住了眼睛。
“傻小子，你怎么不問問你娘你是誰啊?！迸赃呉粋€女人說道。
“我娘認(rèn)得到我的聲音，她聽到了自然曉得是我，我還問什么?！甭迩卮搪暷虤獾幕卮稹?p> “那你還去蒙她眼睛做啥？”那女人問道。
洛秦川不說話了，就站在他娘的身后看著他娘將洗好的衣物放進盆子里。
“肯定是前幾天看到劉三叔家的閨女這樣子戲耍劉三叔。他也來試試?！彼镄χ嫠卮稹Ｂ迩卮ǖ哪樀拔⑽l(fā)紅，一下子撲到他娘的懷中。
“這小娃還害羞了咧?！蹦桥擞终f，周圍幾個婦女一起開懷大笑。
洛秦川往他娘懷里鉆的更深了。
“哎哎哎，秦川，我衣服上有汗，還有味兒，臭的。你別挨這么近。先起來，你先起來。嬸子們不會笑話你的?！?p> “娘才沒臭味，娘身上味道比村頭樹上的桂花還香呢?！甭迩卮s在他娘懷中甕聲甕氣的說道。
“咋這么大個娃了還要鉆娘懷里吃奶喔?！彼齻兌挤畔铝耸种械幕?，圍在云溪身邊，其中一個女人笑著打趣道。
“才沒有，我半個月大的時候就斷奶了。”洛秦川仰起臉，卻不想有這么多人圍著他，他一下子又把臉藏起來了。周圍又是一片笑聲。
“這娃咋像女娃那樣還會害羞啊。云溪啊，莫不是你們夫妻二人搞錯了，秦川他就是個女娃吧。”一個女人說道。
“讓嬸子們看看你帶沒帶把?！绷硪粋€女人說完就笑著去扒洛秦川的褲子，洛秦川哇哇大叫，兩只腳拼命的亂蹬。
他從云溪懷中豁然翻轉(zhuǎn)起身，生氣的鼓著腮幫瞪著圍著他打趣的那群婦女們。他眼睛鼓鼓的，怎么看都那么可愛。他揮舞著小拳頭，怒視著笑成一團的那些婦女們，臉上寫滿了堅貞不屈，眼睛里含著委屈的淚水。他娘云溪靜靜的坐在一旁看著自家的孩子與那些嬸子們相互打鬧著。倒映于水面上的倩影在溪水里微微蕩漾。那些人嬉鬧著，全然不知水下有道黑影在她們的腳邊打了個轉(zhuǎn)，又漸漸隱去。
“你不是個女娃，咋長得比咱們村里的姑娘還俊?！币粋€大媽趁洛秦川不注意上前用她濕漉漉的手摸了下洛秦川粉嫩的臉蛋?！伴L這么好看等長大了說不定要迷死多少女子?！?p> “聽說你們家洛秦川出生的那天霞光滿天，有人看到有龍出沒在山坳間，還有人說他們聽到鳳鳴之音。大家都說他是神仙賜子呢?！币粋€嘴角有顆黑痣的女人八卦的這么一說，大家都七嘴八舌的議論開來。但云溪只是笑笑，不置可否。
“你們家秦川訂娃娃親沒有?！卑虼笱鼒A的女人扭動她的肥臀，粗聲粗氣地向云溪問道。
云溪輕輕搖了搖頭，她將目光瞟向茫然無措的洛秦川淺淺的一笑，眼神里充滿玩味的神色。
“我覺得我家丫頭....”胖女人見狀喜笑顏開，立馬說道。
“你家那個跟你長得一樣丫頭？你是想壓死我們的小秦川么?！绷硪粋€高挑纖瘦的女人嗤笑一聲，開口說道，“還是我們家妞妞適合小秦川?！?p> “那叫豐滿，你懂不懂。再說以后長開了自然就顯得瘦了?！迸峙瞬粷M的回?fù)舻馈?p> 一群女人圍著云溪嘰嘰喳喳吵鬧開來，完全漠視了洛秦川憤怒的眼神。一個細(xì)縫眼的女人突然瞄到洛秦川及肩的長發(fā)，她眼珠一轉(zhuǎn)，開口大叫道：“我們給小秦川編個辮子吧?！?p> 數(shù)十條粗細(xì)黑白的胳膊形成交錯的虛影向洛秦川籠罩而來，洛秦川嚇得眼淚在眼眶里打著轉(zhuǎn)，圍在云溪身邊的女人們此時全都擁上洛秦川。不知誰先動得手，他細(xì)弱的胳膊被人一把扯住，然后那些魔爪就爭先恐后一起的涌上來了。
“娘，娘。”洛秦川急得大叫，他被那些手臂強硬又輕柔的包住，他的手不停地朝云溪揮舞，而他娘云溪就坐在溪水邊笑盈盈的看著她們鬧，“娘救我，娘救我。”
“這是小時候的洛秦川？”葉無塵眨眨眼一臉的不可置信，他向蘇紫問道，“看不出來他以前這么可愛，噗嗤，哈哈哈，你看你看?！?p> 葉無塵抓著蘇紫的袖子使勁的搖晃，另一只手手指著洛秦川大笑著。他們站在云溪身后看著洛秦川被一群大嬸們調(diào)笑。葉無塵笑的前俯后仰，蘇紫當(dāng)然也看到了，那個被七大姑八大姨強按著雙手，系上兩根小辮子一臉悲憤欲絕的洛秦川。這樣子的洛秦川她也覺得莫名的可愛，比起那個冰山臉的樣子好多了。
“揉揉腸子，揉揉腸子。”葉無塵差點笑岔了氣，他身子一晃蕩，往前一頭栽下，蘇紫急忙上前準(zhǔn)備拉住他。雖然知道這里的人看不到他們，也聽不到他們說話，但若是碰觸到不知道會發(fā)生什么樣的變化。這里畢竟是洛秦川的夢境，是他以前的記憶。
葉無塵穿過云溪的身體摔了個狗吃屎，好在是摔在綠草地上?？磥磉@里全是虛像，或許這里只有那個小洛秦川是實體。蘇紫幾步過去，正要嘲諷譏笑一下他，卻見葉無塵仰起頭靜默地目視著前方，他的目光里閃爍著淡淡的哀傷，像是月光照拂下的白霜。為什么要哀傷呢？蘇紫沒有問他，在她的前方小洛秦川揚著拳頭向她奔來，小臉蛋紅撲撲的，眼睛里涌動著淚花。雖然知道他看的不是她，雖然也知道這只是他過去的幻影。
蘇紫蹲下身看著洛秦川在她面前張牙舞爪的樣子，兩根小辮子一上一下像蝴蝶撲棱翅膀。從那張稚嫩的臉上她找到熟悉的輪廓。她就在洛秦川面前，看著他上下抖動的睫毛，微微發(fā)紅的眼角，看著他眼中漸漸放大的人影以及漸漸布滿的欣喜。他向著蘇紫伸出一只稚嫩的肉呼呼的手，他的臉上滿懷著期待叫人不忍心拒絕。蘇紫抬起她的手正要去觸碰它，一只略微粗糙但還算白皙的手穿過蘇紫的胸膛，搶先一步拉住了洛秦川。
“秦川快跑。”
云溪拉著洛秦川的小手，四只赤腳在芳草地上輕快的奔跑，笑聲落在他們的腳后跟上，在那幫“作惡”的婦女們錯愕的目光下漸漸遠(yuǎn)去，西沉的落日描摹著他們疾跑的背影，將凌亂溪邊的一大一小兩雙鞋的影子慢慢拉長，最后緊緊相融在一起。
蘇紫回頭瞥了一眼被悲傷籠罩的葉無塵，陷入了沉默。誰都有一段不可觸及的過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