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回家

　　S市機場。

　　賀萱逃也似的從飛機上下來。

　　在被當事人撞破偷拍現(xiàn)場后，賀萱恨不得就地刨出個坑把自己埋了。度過不尷不尬的十幾個小時后，飛機一降落，她就提溜著自己的背包，迫不及待地溜下了飛機。

　　這次回國時間倉促，她沒有通知自己的任何一個朋友，望著接機口熱鬧的人群，一時間她心境有些復雜。

　　以前每次出國或者回國，她身邊總是熱熱鬧鬧地圍著一群人，現(xiàn)在冷冷清清的，也許就是長大的代價吧。

　　賀萱深吸一口氣，拉了拉背包的兩個肩帶，循著高懸于房頂?shù)闹甘九迫フ页鲎廨d客處。

　　剛走了十幾步，她突然在角落里發(fā)現(xiàn)了熟悉的人影，那是——張?zhí)刂?p>　　哥哥的特助張之源正站在清凈的角落里打電話，來回的腳步泄露此刻他的煩躁。

　　若說賀萱怎么從嘈雜的人群中認出他，那就要談一談他的容貌和他那英年早逝的頭發(fā)了。

　　賀萱第一次見張之源時，對方剛剛從學校里出來，雖然人高馬大，但臉卻長得斯文，穿一身不合體的便宜西裝，舉止略有局促。那時候起，張之源就十分寶貝他的那點兒頭發(fā)，掉了一根就要長吁短嘆半個小時。

　　起初賀萱不解，后來才明白，遺傳的作用非人力所能逆轉。于是，她就眼見著張之源的腦門越來越锃光瓦亮。

　　“張哥！”賀萱快走兩步到他身邊，等張?zhí)刂鷴鞌嚯娫?，才猛地出聲?p>　　張?zhí)刂鷩樀猛笠槐?，見是賀萱，才摁著胸口，喘出差點兒沒下文的那口氣：“你回來了？”

　　賀萱聽著這個問法很是古怪，但滿心思想去醫(yī)院看哥哥的她沒有在意：“張哥，快帶我去醫(yī)院！我哥他究竟怎么樣了？”

　　“醫(yī)生說已經(jīng)脫離危險期了，不過以后怎么樣，還得等他醒了再觀察?！睆?zhí)刂D了頓，道：“現(xiàn)在太晚了，已經(jīng)過了探視時間，一路奔波辛苦了，先回家休息休息，明天再去見也不遲?！?p>　　賀萱敏感地察覺出張之源的態(tài)度似乎并不再那么熱絡，好像有什么不同了，她勉強笑笑，道：“好，那我先回家一趟，我侄子還在家呢，是嗎？”

　　張之源點點頭，眼神頗為復雜，停頓了三秒，他開口道：“我今天恐怕不能送你回去了，我得接我老婆?！?p>　　“工作時間??！老張！”賀萱開了個玩笑，想緩和氣氛，可張之源依舊復雜的眼神看著她，氣氛還是一如既往的尷尬，于是訕訕道：“放心，我不會跟別人說的，我先回家了，明天去看哥哥的時候聯(lián)系你?！?p>　　還未等張?zhí)刂f再見，賀萱便跑遠了。

　　“還是毛手毛腳的樣子！”張之源望著賀萱的背影，搖了搖頭。

　　自從賀萱打開手機，叮鈴叮鈴的微信聲、電話聲不絕于耳，仿佛天底下的人都要來關心她。

　　她冷哼一聲，漸漸從張?zhí)刂男袨榕e止中回過了味兒——賀家的頂梁柱倒了，現(xiàn)在誰都有了點兒別的小心思。

　　現(xiàn)在在看那不斷涌現(xiàn)的消息，每一條的噓寒問暖背后似乎都別有用心。

　　賀萱懶得去理，只給媽媽發(fā)了一條馬上到家的信息，便將手機丟在一邊，望著外面的高架橋想今后的打算。

　　在風雨飄搖中臨危受命，力挽狂瀾去拯救一個公司，對不起，從出生起賀萱就沒拿這樣的劇本，就算是出國留學，她也是學的富二代扎堆的珠寶設計，和房地產(chǎn)差著十萬八千里。

　　東想西想的，賀萱自己就要把自己嚇死了。

　　兩個小時后，出租車停在了賀家大宅門口，賀萱痛快地用手機結了賬。

　　賀萱沖守在門口的安保人員點了點頭，往宅子里跑去：“媽，我回來了！”

　　她一直跑到宅子里，才看到客廳里滿滿當當坐了一堆人。

　　賀萱的媽媽章棠女士在一群人是極顯眼的，她儀態(tài)萬千地坐在一張墨綠色的小沙發(fā)上，身上的米色披肩墜著深深淺淺的珠子，四個角垂下來的深咖色流蘇隨著主人的一舉一動在空中顫動。

　　時光格外垂憐美人，賀萱的媽媽當初靠著一張臉俘獲了當時賀家家主，如今在一眾人中，她風采不減當年，牢牢把控人群的焦點。

　　“回來了?！闭绿奈⑽⑵鹕恚肿?，眉目間籠著輕愁，連心愛的女兒回來，也未讓她的笑容到達眼底。

　　“怎么了？”賀萱環(huán)視一周，屋內坐著各位叔伯阿姨，這些年來聯(lián)系的、不聯(lián)系的親戚們倒來得全乎。她竭力壓下惱怒的情緒，禮貌地沖眾人打招呼。

　　在親戚們彼此的引薦之下，她將所有的人認了個全，不過一夜過去還能記起多少，她自己都沒有信心。

　　“各位長輩們這么晚到訪，不知是有什么事兒？”賀萱語氣冰冷地問道。

　　她見不得一群虛情假意的人掛著虛偽的假笑，像盤旋于天空中的禿鷲，只等著從虎口中銜去一片肉、一口血的好處。

　　“聽說你回來了，我們這些親戚的總要過來看看。你看，你大哥現(xiàn)在還在醫(yī)院生死未卜，你又年輕，將來賀家的事兒用得上我們這些老人的，我們肯定鼎力相助！”

　　賀家二房的爺爺說得慷慨激昂，到最后，手里的拐杖狠跺地面三次，看得賀萱十分心疼地板上這塊她從土耳其淘回來的地毯。

　　“一定一定?！辟R萱敷衍一句，緊接著話鋒一轉：“不過，我哥哥現(xiàn)在已經(jīng)脫離危險期，醫(yī)生親口說他的病情正在好轉，年輕力壯加上我哥哥一貫熱愛運動，恢復的速度連醫(yī)生都很驚訝呢！”

　　在場的眾人有表情越發(fā)深不可測的，有陷入沉思的，有面露尷尬的，還有幾個年紀小的沉不住氣，當著賀萱的面兒開始傳遞眼色，大家都在評估她的話是真是假。

　　賀萱將一切看在眼里，她在心中冷笑一聲，面上卻笑得越發(fā)甜美，兩個酒窩盛滿了笑意，她語氣甜甜道：

　　“我在這兒也要提醒各位長輩，平常要是閑來無事，不如多運動運動，一來保養(yǎng)身體，延年益壽；二來還減輕了小輩兒們的壓力，對不對？”

　　這下子，彷如一顆石子掉入了池塘中，驚起陣陣波紋。

　　“這就不勞你費心了?！倍康哪俏粻敔斆嫔幻C，不客氣地道。

　　“您這不是我長輩嘛！為長輩操心這不是我們小輩兒的人應該做的嘛！我還想管著您的藥盒子，天天監(jiān)督您吃藥呢！”賀萱深諳話中有話這一套，說得俏皮，可眼底一片冰冷。

　　“你！”二房的爺爺剛要發(fā)作，被旁邊的人一扯，立刻冷靜了下來，冷笑道：“既然你有恃無恐，把好心當做驢肝肺，那我們這些老人就不自討沒趣了！”

　　說完，他撐著沙發(fā)要站起來，周圍立馬驚動一群人扶他，賀萱冷眼看著這群跳梁小丑，倒是她媽媽還起身到門口送了送。

　　等人一走干凈，對一旁站著的李媽交代道：“李媽，找人把這些沙發(fā)、椅子、地毯清理掉，我早看這些不順眼了，正好換一套。明天我把想要的發(fā)給你，你去定，如果國內沒有，就讓他們加急調貨！”

　　章棠站在廳內，聽女兒在家里發(fā)號施令，嘴唇囁嚅著想說些什么，畏懼從她美麗的眼睛里流露出。

　　“媽，他們怎么知道我今天回來？”賀萱語氣柔軟了許多。

　　“這……我想著你回來了，將來——你總要和他們見見，打好關系，以后行事會順利些。”

　　“行事？什么行事！”賀萱面色一凝，反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