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愿我如星君如月

　　“葉大人，想不到今日也有落到我手上的時候吧！”陸伯言把玩著手上沾著鮮血的鞭子，眼眸里露出戾氣。

　　“我待你不薄，為何如此待我？”葉斯寧的心一點點冷下去，當(dāng)初陸伯言竭力討好，說話辦事也算有分寸，才想著把他提拔上來，如今看來，倒是看錯人了。

　　陰森森的地牢，濕氣彌漫，一盞燭火，架子上是干涸了的暗紅色的鮮血，上面刀刃泛著冷冷的光。

　　“大人覺得待我不??？”陸伯言冷笑著反問，“三年前，大人做知府，督促百姓耕作，不管百姓體力如何，累死的百姓不計其數(shù)，大人，你如今的官位，是踩著多少尸體站上來的?！?p>　　陸伯言“啪”一聲抽在葉斯寧的身上，伴隨著葉斯寧的一聲慘叫，“像狗一樣討好自己的殺父仇人，我呸！”一口吐沫吐在葉斯寧臉上。

　　燭火照亮陸伯言猙獰的臉：“大人，你那堂弟可不像你有骨氣啊，已經(jīng)全招了?！?p>　　葉斯寧的心一點點落下去，墻倒眾人推的道理不是不懂，可是岳父總會站在這里為自己說話，多年的官場經(jīng)驗告訴他，本來根本無需解釋，但陸伯言卻解釋了，言多必有失，陸伯言的解釋只是為了掩飾真實的目的。

　　“你幕后主使是誰？”葉斯寧被這一鞭子反而抽醒不少，“我雖犯下錯事，但這些事可大可小，你若救我，日后我定會提攜你，陸伯言，你不過一條狗，何必假惺惺地戴上偽善的面具，說是為父母報仇，除非是有人買了我的命?！?p>　　陸伯言哈哈大笑，“誰給的利益大，我就為誰辦事?！?p>　　————————

　　余歡余溫都沒想到，結(jié)果出來會這么快，半月后問斬。

　　至于那三家滅門的案子，譽王親自發(fā)話，三位大人勾結(jié)外商販賣王家兵器本就罪該萬死，不了了之。

　　父王的反應(yīng)在意料之內(nèi)，只是事情未免太過順利了，讓人隱隱不安，余歡坐在花園的貴妃椅上，說起來父親的身體每況愈下，這次皇上壽宴怕是不能參加了。

　　“花池，把府里的事情都安排好，這次估計要一兩個月才能回來了。”余歡交代道，說實話，不知為何，對于這次之行，這之前發(fā)生的這件事，讓他心里有不好的預(yù)感。

　　“是，殿下?！?p>　　————————

　　今日言祐辰一行人出獄，余念去接了他們，帶他們城外的小館子。

　　為不引人注意，十來個人分為三隊出了城?？粗麄冎赡坌∧樕系钠v，余念不禁有些心疼，三日前，一群人還是有說有笑打打鬧鬧，不過三日，有的人卻已是天人永隔，有的人天各一方，有的人在生死邊緣徘徊。

　　牧野山下，十里長亭，飛絮漫天，一行人沉默，心事重重。

　　余念取下包裹，遞給言祐辰，“這是答應(yīng)你們的?；厝ギ?dāng)個良民，好好照顧家人，不要再回來了?！?p>　　言祐辰定定地看著她，不說話，接過，轉(zhuǎn)身。

　　余念沒有停留，轉(zhuǎn)身，抬腿，離開，本是過客，何必留戀？

　　只是，還是這些小孩，能好好的......

　　“喂，你走這么快干嘛，等等我?！焙竺娴娜藲獯跤?，伸手就要去拉她的衣袖，余念一偏身，恰好躲過，正正地轉(zhuǎn)過身，“言祐辰，你怎么不回去，跟著我做什么？”

　　言祐辰無奈地擺一擺手，他想笑，笑出來卻有很苦，“我是孤兒，本來帶著我的小伙伴闖蕩江湖，現(xiàn)在你把他們趕回家了，但我可沒有家，我只能跟著你了?！?p>　　余念蹙眉，“我不養(yǎng)人?！?p>　　“仙女姐姐，你忍心看我流落街頭嗎？”言祐辰斂了傷感，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

　　余念轉(zhuǎn)頭，冷漠道：“忍心。”

　　“別呀，仙女姐姐，你已經(jīng)救了我一命，就行行好再救我一命吧?！?p>　　言祐辰長相很干凈，是未曾入世不染風(fēng)塵的干凈，心思單純，讓人一眼就可以看穿。

　　余念瞥了一眼，“蠢事做一次就夠了?！?p>　　說完閃身離開，言祐辰欲哭無淚，這速度，根本追不上。

　　......

　　余念沒想到這么快會再見到言祐辰。

　　不過是第三天，去牧野城最大的酒樓——月華樓吃飯，就發(fā)現(xiàn)言祐辰在這里做小二。

　　他這算是找到謀生之路了吧，余念沒太在意，不想，送菜時，言祐辰無比狗腿：“仙女姐姐，放心，我肯定關(guān)照你。”

　　他所謂的關(guān)照，原來是先給她上菜，余念忍不住心里笑了下：罷了，這也不錯。

　　接下來幾天來這吃飯，都是承蒙言祐辰的‘關(guān)照’。

　　言祐辰年齡小，長得討喜，機靈可愛，說話甜，這的老板對他看起來很照顧，看他在這混得如魚得水，余念更覺得這小孩沒必要擔(dān)心了。

　　轉(zhuǎn)頭看向窗外，殿下再過半個月就要動身了，此去京城，兇險難測，跟著殿下，恐怕不方便，怎么辦呢?

　　言祐辰送完菜，回頭看了看余念，這幾天她每次來都心事重重的，不知道碰見什么了。

　　“嘭——”只顧回頭想事，忘了看路，不留神撞上客桌，客人橫眉怒目，“你他娘的沒長眼嗎！”

　　言祐辰趕忙賠笑，“對不起，對不起?！?p>　　五大三粗的男人一把抓住言祐辰的前面的衣衫，高大的身軀前，言祐辰竟顯得如此瘦弱，“老子早就看你不順眼了，明明我先來的，每次你都先給那個娘們點菜，怎么，相好的啊？”

　　說到這，男子露出猥褻的笑容。

　　余念轉(zhuǎn)過頭，冷冷看著那男子。

　　男子一把把言祐辰扔到地上，言祐辰疼得抽了口冷氣。那男子不知死活地走向余念，“呦，小娘子，干嘛戴著面紗！”

　　這男子看來早就盯上自己了，難怪前幾日來總能碰見上他，還有那總是往自己這里瞟的油膩目光，惡心至極，今天也不過是故意找茬罷了。

　　言祐辰一看不好，翻身起來擋在余年桌前，“這位客官，都是我的錯，與這位姑娘無關(guān)啊?！?p>　　男人一身彪肉，身上紋著奇奇怪怪的花紋，一看也是練家子，一揮手，這次言祐辰直接扔到角落撞上墻，這次頭上直接冒了鮮血，言祐辰只覺得眼冒金星。

　　大漢轉(zhuǎn)過頭，發(fā)現(xiàn)余念竟已不在座位上，只覺得一件冷冰冰的鐵器抵上自己的脖子，耳邊一陣低語：“像你這種人，死一千遍都不足惜。”

　　大漢瞬間慫了，抱拳拱手，想賠罪，礙于脖子上的刀又動不得，“還請姑娘饒命，是小人得罪了?！?p>　　“哼，去給我家那小子賠禮道歉，否則我的刀可沒長眼?！庇嗄罾浜咭宦?，松開刀，一腳踹在他的屁股上，直接正面撞上言祐辰撞上的那面墻，撞了個鼻青臉腫，卻還只能像狗一樣點頭哈腰，向言祐辰賠禮道歉，“您大人有大量，別跟小人計較?！?p>　　“您嚴(yán)重了，不礙事。”言祐辰不想惹是生非，連忙擺手。

　　周圍人都在竊竊私語，有的人甚至在嘲笑。

　　男子趕忙灰溜溜地走了。

　　余念早已經(jīng)沒了吃飯的心情，上前為他查看傷勢，“低頭。”

　　言祐辰畢竟是男孩子，雖然16歲還沒發(fā)育完全，但還是比余念高了半個頭。

　　“待會去醫(yī)館包扎一下，沒大事。”余念伸手掰過他的頭，仔細(xì)看著傷口，對上那雙眼，“逞什么強，那個人我能解決。”

　　言祐辰只覺得火辣辣的臉上拂過一陣清涼的風(fēng)，看著近在咫尺的余念，睫毛細(xì)密黑長微翹，眉眼如畫，不由得臉頰發(fā)燙，心頭悸動，嘟囔了一句：“我下意識就這么做了，沒想這么多......”

　　“發(fā)燒了？”余念不經(jīng)意手觸碰到他的臉頰，“還是盡快去醫(yī)館吧?！?p>　　余念轉(zhuǎn)身，輕飄飄的離開。

　　老板黑著臉過來，“小辰，你跟我過來?！?p>　　“打架這事是那個客人不對，我就不說你了?！崩习鍑?yán)肅道，“但是作為小二，這點菜也是有規(guī)矩的，先到先得?！?p>　　“老板我懂了，主要是那位姑娘救過我的命，我想照顧她，還她恩情?！?p>　　老板點頭，但仍舊嚴(yán)肅：“你還她恩情，這理所應(yīng)當(dāng)，但不能建立在犧牲別人的利益之上，懂嗎？”

　　“......”許久，言祐辰才消化了這句話，“是老板?！?p>　　老板看著他認(rèn)真地臉，嘆了口氣，“今天不用干活兒，去醫(yī)館看看，好好休息，明天就離開吧。”

　　......

　　余念第二日清晨再來飯館時，言祐辰正坐在門口的臺階上等她。

　　“怎么了？”余念不動聲色道。

　　“老板說，我得罪了客人，不能干了，主要是我先給你點菜，所以老板說我做事不公正，不守規(guī)矩，這是大忌?！毖缘v辰煞有其事道，“仙女姐姐，你看我也是因為你嘛，你收留我吧。我真的不知道該去哪了?！?p>　　余念點頭，說的很有道理，不過，瞇了瞇眼：“收留你，不行?！?p>　　“不是，仙女姐姐，我能做飯，能洗衣服，還會武功，能保護你，或者給你看家護院什么的，我都行！”

　　余念眼角抽了抽，保護我，你確定？

　　“我不行，再過幾天我就走了?！庇嗄蠲摽诙?。

　　“去哪？”言祐辰好奇。

　　余念白了他一眼，沒有搭話，進了飯館點飯吃飯，言祐辰極有自覺地坐在對面點了一份飯，“仙女姐姐，我真的很能干，白拾一個我不虧?！?p>　　余念一心吃飯不搭理他，而言祐辰的嘴皮子根本不停，嘚啵嘚嘚啵嘚——，說個沒完。

　　實在是受不了這張嘴了，抬眼瞪了他一眼，“閉嘴，吃飯，等會再說?！?p>　　言祐辰暗自得意，嘿嘿成功！

　　坐在角落里，看酒樓的人散去，最后只剩兩個人，余念壓低聲音，保證只讓言祐辰能聽到，猶猶豫豫地開了口：“首先呢，有人出錢讓我保護世子殿下，現(xiàn)在，盛明皇大壽，諸王進京祝壽，殿下自然不例外，但是出了牧野城，魚龍混雜，且人生地不熟，我若跟著殿下定會被發(fā)現(xiàn)了，也不利于隨身保護，你若有什么法子，我便留下你。”

　　“??？這個嘛......”言祐辰皺眉。

　　“想不出來就算了，不許說出去，然后我會給你一筆錢，然后你就回去找你的小伙伴去吧?！庇嗄钏查g變臉，一臉冷漠。

　　言祐辰趕忙搖頭，“仙女姐姐，你讓我想想?！卑?，仙女姐姐真是喜怒無常。

　　“仙女姐姐，你聽我給你分析分析。”言祐辰本來趴在桌子上苦惱不堪，靈光一現(xiàn)，瞬間興奮起來，“一路跟著難免被懷疑誤解，但是，殿下去京城肯定需要帶侍衛(wèi)吧，我們可以扮作侍衛(wèi)，這樣跟在殿下身邊光明正大，還名正言順?！?p>　　忽然想到一點，言祐辰又泄了氣，“殿下的侍衛(wèi)肯定是精英，不是我們說混進去就能混進去的......”

　　“無事，我有辦法?！庇嗄罟创揭恍Α?p>　　“那我可以，跟在你身邊了嗎？”言祐辰眼睛冒光。

　　余念輕輕一笑，還真是可愛，“當(dāng)然，我說話算數(shù)?！?p>　　言祐辰喜滋滋地跟在余念后面，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