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蘇小殿下來得甚快,我這方前腳才到雪山?jīng)]多久,他那方便到了。
“靈女仙上,敢問守山的仙童何處得罪了您,您竟罰他跪在那冰天雪地當中?”他未曾通稟便闖了進來,一開口就是質(zhì)問。
我懶得理他,繼續(xù)想著自己的事情。
他見我不言語,眉頭微蹙,拱了拱手,誠惶誠恐道:“靈女仙上,并非扶蘇多嘴,只是那小童修為甚微,于那里跪著,久了恐危及性命,這屬實不該是您一個靈女該有的作為?!?p> 我這方懶懶看向他,不知該說他純良好還是愚蠢好。
他倒是有一腔赤誠之心,卻不知偏聽則暗的道理,為君者,為此番小事便失了禮數(shù),乃是大忌。
這小殿下,終究還是缺乏歷練。
我有氣,卻不是對著這小殿下,自然也不會拿他撒氣,只淡然地扯開了話頭,“小殿下來此作甚?”
那小殿下卻是不依不饒,堪堪揮袖打斷了我寫下的這幾個字,憤憤道:“仙上莫要避重就輕,扶蘇這方是同您說那仙童之事。”
我沒料到他會膽大如斯,不悅地蹙了蹙眉。
我不同他計較是念著他年紀小,真真一個兩個都覺著本靈女無有脾氣了?
此番,我是真真怒了,掐了個訣讓他禁了聲,起身離開了師尊的寢房。
我來到后山的懸崖處吹著風,大片大片的雪花落在我臉上,讓我慢慢恢復了平靜。
這事,我晚些時候再去九重天找那天地老兒算賬。
我掐了個訣,將護著師尊仙體的靈主喚了出來。
“見過靈女殿下?!彼p手微抬,對著我禮數(shù)周全。
我微微頷首,扯過她的手同她靈力共通,細細查探著近些時日雪山發(fā)生的事件。
師尊她老人家正在突破一場大關,三魂七魄暫時離體,倒無甚大礙。
稀奇的是,我竟查不到師尊房中藍魔族的氣息來自于何處。
照理來說,無論神魔,只要踏入雪山,這靈主不會無有感知;可若沒有藍魔族闖進,師尊房中又何故會出現(xiàn)藍魔族的氣息?
我真真是想不通,好在師尊的仙身未曾受到傷害,本靈女也算稍有安慰。
“靈女可是發(fā)覺了什么?”靈主見我甚是嚴肅,不由問了一句。
我搖搖頭,并未同她多說什么,只囑咐她好生照看好我?guī)熥鸬南审w。
之后,我正打算去處理那小仙童的事件,雪山忽而抖了三抖,一聲嘶吼便傳進了我耳中,“冰雪,本尊定要將你挫骨揚灰?!?p> 我不由扯了扯耳朵,用得著如此大聲么,本靈女只是啞了,又不是聾了。
這般想著,我轉而往地牢去會了一會這位老相識。
“冰雪,本尊定要將你挫骨揚灰?!币娢页霈F(xiàn),他隔著牢籠惡狠狠地盯著我,恨不得將我剝皮抽筋。
我笑了笑,揮手回了他,“說實話,本靈女也甚是厭惡你。”
“我聽說你被貶去了令丘,還成了啞巴,真真是活該!”說著,他哈哈大笑起來,看上去甚是丑陋。
他被關在這里,消息倒是挺靈通的,讓本靈女不得不佩服他的本事。
“再怎么說,本靈女還是自由的?!?p> 他沒氣到本靈女,反被本靈女給氣到了。
他同我少年時的性情倒有幾分相近,比之其他,沒有自由才是最大的痛苦。
“那你告訴我,我何錯之有?”他看著我,眸中的不平之色愈發(fā)地濃重起來。
我幽幽嘆了口氣,不知該怎么回他。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當年,他確實并未有過甚萬惡不赦的罪過。
說起來,他也不過是個可憐的妖獸。
“薄魚,十八萬年了,你還想不明白么?”我往前走了兩步,緊貼著冰籠的外圍,想看一看他的模樣。
我也曾有過他的這般模樣,至今也是,只是現(xiàn)下我對一些事情看得通透了,也就少了幾分少年時的憤世嫉俗。
“我自然是不明白的?!彼粗\的冰壁坐下,依然憤而不平,“我只是想同你們這些神仙一樣隨意行走在世間,就因為我生而就是薄魚一族,所以就活該沒有自由么?”
他這一聲似有千斤之重,重重地砸向我的心頭。
薄魚一族,生便沒有姓名,世人只管他們叫做薄魚,因著它們生來便是妖獸,出世則會引起大旱,是以不能離開女烝之山。
其實,當年,誰對誰錯誰又真正能說得清呢?只不過舍它一個能救萬千百姓于水火,權衡利弊之下的抉擇罷了。
十八萬年過去了,真正還記著他的除了我怕是也沒幾個了。
“你執(zhí)念太深了?!蔽覈@了口氣,如是道。
他看著我,有些自嘲地勾了勾唇角,緩緩摸上了自己的面龐,“我用了整整五萬年才修得人的模樣,我以為我不作惡你們便能容下我,至少,你能容下我,可是,你卻聯(lián)合那個臭道士算計我!”
我斂下眼眸,不言說。
誠然,當年,是我辜負了他。
我同修染都辜負了他。
可,他亦不該因著自己的私心而生出害人的心思來,最終墮入了魔道。
若是他能安分守己些,修染必能護著他,讓他能于山川中自有來去而不受阻,修染他,亦不會魂飛魄散。
“冰雪,你以為你當年做的事真能瞞天過海么?若是九重天的人知曉你的作為,你說你的下場會不會比我更好?”
他猝不及防地岔開了話頭,洋洋得意地看向我。
誠然,他這話讓我臉色白了三分,卻還強撐做云淡風輕的模樣,扔給他了幾個字:“不若你看看本靈女會有甚下場如何?”
說罷,我轉身而去。
“冰雪,你早晚會因為你做的那些事魂飛魄散,本尊就看著!”
我方走到地牢口,忽而他又說了這么一句。
當年之事,知曉的只剩了他和我,他自不會說出去,本靈女亦不會傻到到處亂說。
我穩(wěn)了穩(wěn)心神,給他傳了個書信,“那本靈女就等著!”
我未曾想過,有朝一日,他竟一語成讖。
出了牢籠,我竟有些心神不寧,完全沒有心思再去管其他事件,急急回了令丘,避不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