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你五哥同我說，你是他唯一的妹妹，打小就跟在他身邊，他把你放在手心里疼著寵著，眼睜睜看著你長成了活潑靈動的靈仙，可是你一萬歲時去了趟凡界，回來便開始收斂自己那張揚恣意的性子，那會兒，身為哥哥，他就沒有護得住你，可是，沒想到你又一次在他什么也不知曉的情況下受了那般重的傷，任那個哥哥見著自家妹子如此也沒有辦法淡定，更沒有辦法不去怨恨那個害了自己妹妹的人，哪怕他并沒有什么錯。
然后，他去求了神農的那位上神，你也知道，你五哥朋友遍地，不像我孤家寡人一個，他去求那位上神，推說是自己的朋友受了重傷，你阿爹阿娘自然也不會起什么起疑心。
可那位上神也只能治好你的眼睛，你的靈力依然沒有回來，你仍舊還是那副無悲無喜行尸走肉的模樣，你五哥無奈，整日嚷嚷著要去藍魔族將藍君挫骨揚灰，可他也只是嘴上說一說，并沒有真的那么做。
就這么過了兩三年罷，你總算有了反應，那時，你五哥說要去找藍魔族算賬，作勢就要走，你忽然轉過了身，喊了聲‘五哥’，你將近四百年沒有說過話了，一開口，聲音沙啞得不行，很是難聽，你五哥卻覺得，有如天籟一般，抓著你的手，高興得有些不知所措，然后你說：‘與他無關?！?p> 你傷得那般重，將近四百年，你一出口，就是為藍君開脫，你五哥自然是生氣的，可再氣，也還是拿你無可奈何，什么也沒有說。
也是那日之后，你漸漸有了人氣，靈力也開始漸漸恢復，一直到你靈力全部回歸，你才又回了靈族?！?p> 書璟說完，沒忍住又嘆了口氣。
許是往事塵封了兩千年，如今再回首，有些感慨罷。
我仍是定定地看著藍君，眼眸一眨不眨地，繼續(xù)問道：“再之后呢？藍魔族又為何要同九重天交戰(zhàn)？”
這回，書璟沒有說話，似乎在思索什么。
良久，我方道：“是那位能辨五色小魔被九重天的人給‘誤殺’了？”
又過了良久，他才沉沉地“嗯”了一聲，似乎還帶著重重地鼻音。
我苦笑，再開不了口，說出一個字來。
九重天，天帝，他們容不下任何一個對他們有威脅的人神魔，哪怕那只是一個年幼無知的孩童。
他應當是對恨九重天入骨的罷？藍魔族的希望，就那樣被狠狠掐斷了，任誰都沒辦法不恨的罷。
不知又過了多久，書璟又道：“那時，雖說是兩相交戰(zhàn)，可天帝卻始終不敢率先對藍魔族發(fā)起攻擊，兩軍就那么僵持著，然后，你就去了，你同藍君說，你希望蒼生和樂，六界平和，然后，他就撤了魔族大軍，再然后，他就對九重天俯首稱臣了。”
果然，救他的人是我，害他的人，亦是我。
我怔怔地望著他那張傾國傾城的臉，似乎有些明白，為何落狂會對我恨之入骨了。
若我是藍君，我恐怕早就一劍將自己給殺了，又哪里會處處包容忍讓？還對九重天俯首稱臣？他于我的情誼，似乎我失多少次雙眼，丟多少次性命，都難以回報。
“那再之后呢？我又為何會丟了葉脈，又為何會記不得這些事件？”我愣了許久，又問道。
“后來，你留了一封信，說是想成為真正的靈女，要去靈洞試煉，然后，你這一去就是一千年，你阿爹阿娘乃至四海八荒的眾位神仙，都以為你已經死了?？墒菦]想到，五百年前，你又出現在了雁字谷外，一身的葉脈，也不知是被誰抽去了一半，而那根情脈，被生生抽出了你的身子，變回了真身。
當時，若不是你五哥感知到你的氣息，或許，我們就只把你當做了一片普通的葉子給清掃了。緊接著，如姬殿下派了位小仙童前來，告知我們，你傷成這般，是為了還藍君為你停戰(zhàn)的情誼，其他的也沒有過多的話語，殿下為你續(xù)了脈，保住了你一條命，可你又睡了三百年，我們幾乎都要以為你要跟你師尊那般，再也醒不過來了。
可是，你還是醒了，你重情，你阿娘怕你再做什么傻事，就去忘川求了一捧忘川水，給你喝了，然后，你就什么也記不得了，我們自然也都瞞著你。”
“瞞到我靈散那日么？”我笑了笑，不知是在自嘲還是其他。
書璟愣了愣，驚詫道：“你知道了？”
“大概猜出了一些?！蔽业馈?p> 自去了令丘，我愈發(fā)地嗜睡了，那時我就隱隱猜到，大抵，我是要靈散了。
逆天改命，能有什么好下場，我總算也是嘗到了自己種下的因結的果。
我不懼怕魂飛魄散，也不懼怕灰飛煙滅，我只怕，我護不住蒼生，護不住靈族，也護不住他，我也怕，我做的那些事，最終都只是一場笑話，沒有結果，我更怕，怕我沒有辦法以一己之力承擔那些惡果，還要牽累旁人。
“書璟，還有多久？”我又問道。
書璟看著我，終道：“長則千年，短則......百年不至?！?p> 不曾想，竟還有百年，足夠了。
我嘆了口氣，道：“此事，瞞著他們罷，不必讓他們?yōu)槲覒n心?！?p> 書璟亦嘆了口氣，道了聲“好”。
大抵，也是瞞不住的，但，至少，能瞞住我剩下的時日，也是好的。
從前，我不是個好女兒，現在，我也不是個好靈女，我唯一能做的，大抵就是讓他們在最后的時日里，過得舒心一些，至少不要再為我這個不孝女事事憂心了。
“小雪，你阿爹阿娘還有你五哥都在外面。”書璟看著我，壓著聲音道。
我搖了搖頭，道：“書璟，待薄魚的事情了結，我就回去，避世不出?！?p> 他說那話，就是想我出去見一見他們，可我，沒臉再見他們，也不知該如何同他們說。
書璟終究是嘆了口氣，退了出去。
他心中知曉，說出“避世不出”這四字，于那個揚言“除盡天下不平事”的冰雪而言，要用多大的氣力才能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