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2章 沉潭
楚君卓抬手輕輕按落,眾人在他的指示下消了聲。
楚君卓道:“民意如此,楚某也不能違抗。”
他緩緩回頭,掃視二人,隔著輕紗,長生都能感覺到他視線里的狠絕。
“二位弄虛作假,欺瞞鄉(xiāng)民,草菅人命,天怒人怨,若不能就地正法,無以安人心,望二位來世洗心革面,積德行善。”
楚君卓威嚴的聲音中透出一股悲愴,仿佛是在惋惜二人誤入歧途,縱使不忍,也不得不得痛下殺心。
“呵!”
長生不由冷笑:“越是心中有鬼,越是大義凜然,越是滿口仁義道德,越是滿腹男盜女娼,無憂城主有此本事,無怪可以高枕無憂?!?p> 秦幽聽得蹙眉,出言點評道:“這兩句話不是一個意思嗎?”
“你滾!”
長生扭頭對準他的耳朵低吼,這都什么時候了,不一致對外也就罷了,還凈潑冷水給她添堵,有句話怎么說來著,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
秦幽在她的火氣下眨了眨眼,識趣地閉嘴了,哎,女人發(fā)脾氣的時候,男人最好別說話。
嗯?
這樣想好像怪怪的,他不是男人,而是男仙,她也不算女人,而只是個乳臭未干的丫頭。
楚君卓面對這來歷不明的兩人,此刻已沒有追究的心力。
他抬眸望了眼天色,想起那正在安眠中,等他歸去的人兒,便迫不及待,要結(jié)束這些糟心事。
楚君卓微微側(cè)身,掃視陳管事,手指一動,陳管事立即心領(lǐng)神會,站出來,替主人發(fā)號施令:“來人,捆上巨石,沉潭!”
“沉潭!沉潭!沉潭!”
話音剛落,鄉(xiāng)民們馬上歡呼起來。
四名護衛(wèi)上前分左右,各押一人,將兩人押到岸邊。
長生心中不忿,有心反抗,卻因有秦幽在身邊,想了想,仍是按捺下來,沒有破壞他的計劃。
早有護衛(wèi)搬來石頭,用麻繩捆住,系在兩人的腳腕上。
秦幽屹立不動,任其施為。
長生也跟著不動,眼角卻沁出不服的淚珠,她咬了咬唇,沖他道:“如果我死了,做鬼也不放過你!”
秦幽失笑,半玩笑半哄道:“如果你死了,我便上閻王那兒把你搶回來?!?p> 長生怔了怔,覺得這事還算靠譜,雙眸不由大放異彩:“你說的啊,還有我?guī)熜郑阋驳霉?!?p> 這語氣又霸道又蠻橫,還從未有人敢這般對他說話,秦幽覺著新鮮又好笑:“答應(yīng)了答應(yīng)了,別哭了,你哭起來怪丑的?!?p> 長生一吸鼻子,眨著眼睛,將淚意吞了回去,懟道:“哭你的頭,風(fēng)大迷了眼而已,我可不是怕死?!?p> 她著重強調(diào)最后一句話,擺出視死如歸的表情,證明自己還是很有骨氣的,只是內(nèi)心深處,又默默補上一句:“就是怕疼……”
忙活著的護衛(wèi)們聽著他們的對話,只當(dāng)這是兩個死到臨頭的人的互相安慰,哪里會當(dāng)真去?
等一切準備就緒,兩人再次被推著走,不過幾步,半只腳便踏空了,只稍再向前一點,便能一頭栽入漓水。
長生凝視著腳下的萬頃碧波,本能地扎緊下盤,咬緊牙關(guān),防止掉落,那日被蜘蛛精暗算落水,險些溺亡的陰影猶在眼前。
而今才隔多久,又來一次,那種嗆水窒息的感覺,她十分抗拒再次體驗。
只是在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境地下,完全沒有她說不的余地。
在鄉(xiāng)民們的叫囂聲中,在陳管事拿著雞毛當(dāng)令箭的叱令中,在楚君卓漠然而視的默許中,長生被毫不留情地推下了水中。
“嘩啦”一聲,水花四濺,這一瞬,秦幽的心竟小小的顫動了一下,他本是抱著看笑話的心態(tài),想瞧瞧她禍到臨頭的表現(xiàn)。
或許她會害怕得哭泣,或許她會氣憤得尖叫,也或許她會硬氣地一聲不吭。
可到了此刻,他一貫風(fēng)輕云淺的笑容,忽然凝固了,內(nèi)心深處竟生出不可思議的惶恐,沒等護衛(wèi)下黑手,他自己先跨出一步,“噗通”一下,沒入水中。
隨著他身影消失,呼喊的鄉(xiāng)民齊齊蔫了下來,憤怒的情緒發(fā)泄過后,余下的僅是疲憊與空虛,于生活本身,什么也沒有改變。
水鬼仍未鏟除,還耽誤了干活的時間,鄉(xiāng)民們暗罵晦氣,開始往回走,再沒有來時的興奮與熱鬧。
他們麻木地直視前方,該干嘛干嘛去了,方才的經(jīng)歷僅是鬧劇一場,死去的人,與他們毫無關(guān)系,那抱著孩子,守著丈夫尸體哭泣的婦人,又有誰真正關(guān)心呢?
楚君卓緩緩走到岸邊,凝視著漸漸恢復(fù)平靜的水面。
江風(fēng)徐徐吹來,微微掀開他幃帽上的輕紗,將清新的蓮香送入他鼻端。
他輕輕合上雙眼,些許放松之后,再睜眼時,已然恢復(fù)往日的冷峻。
鄉(xiāng)民散盡,唯余那低泣的婦人猶自跪守在尸體旁,兩個孩子此刻已然不哭了,皆依偎著母親,有些畏懼地望著向他們走來的陳管事。
陳管事從袖中取出一錠銀子,托在掌中,遞到婦人面前。
那婦人眼睛一亮,立刻停止哭泣,實則她的淚水早已干涸,僅剩嗓子在干嚎而已。
婦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取過銀子,一個勁兒地磕頭道謝,兩個孩子在母親的示范下,也像模像樣地磕起頭來。
“知道該怎么做了嗎?”陳管事忽而陰陽怪氣地道。
婦人受驚般地一顫,隨即低頭道:“我一個婦道人家,如今死了丈夫,沒了依靠,自然是帶著孩子回娘家,投奔親戚去了。”
“什么時候走?”陳管事語氣變得和緩,然而眼底卻悄然劃過一抹厲光。
婦人連忙作答:“等辦完喪事,立馬就走?!?p> “嗯?!标惞苁曼c了點頭,道:“你一個婦道人家,只怕治不好喪,我派人幫你,也算盡份心意。”
“不……”
婦人一聽,猛地一激靈,抬頭便要拒絕,卻被陳管事不滿的神情駭住,不由改口道:“多謝陳管事。”
陳管事一揮手,立時便有護衛(wèi)過來,將草席一卷,抬起尸首,侯在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