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條魚的長相著實古怪,最顯眼的是它們突出的下唇上長著一排如刀鋒般尖利的牙齒,與有名的亞馬遜食人魚像一個媽生的,但是它們的個頭,比起食人魚來,可是大了許多,目測每條起碼都有二十斤以上的重量。
眼看著大魚以飛快的速度向自己游來,沙影當然不會天真的認為這是水潭龍王要請他回去娶龍女,顯然它們來只為了一件事:開飯。
主菜就是被水沖得干干凈凈,身上凈肉起碼有一百多斤的自己了。
轉(zhuǎn)身向水面上游的想法在他的腦海中只閃了一下,馬上被放棄。盡管以他現(xiàn)在的能力比游泳未必會輸,但是在沖過亂流之前,勢必要停下來把腦袋套上一個讓自己什么都看不見的水袋,免得沾上惡心巴拉的綠色顏料。
停下來,還看不見,是不是一定能勝過本地土著,哦不,水族,就很難說了。
何況一個人類被一群人類攆在屁股后面追一次就算了,給三條魚追殺,說出去以后生意還做不做了。不如,就在這里把它們弄死得了。
即使遇到現(xiàn)在這樣的險境,沙影也沒有打算放棄入學考試,三條魚只不過是延誤時間的小小意外而已,離放棄考試還遠得很!
主意打定,沙影背靠石壁,雙眼死死盯著那三條已近在咫尺的魚,三條水袋早已被他放空水,固定在石壁的縫隙中,一會兒還得指望它們裝水。
幽深的潭底,聽不見岸上的一點聲音,耳畔只有水流被劃開的聲響,還有從他自己口中吐出的氣泡聲。
光線比剛才更加暗淡,沙影知道等自己吐完氣之后,差不多就可以等著當魚食了,雖然自己現(xiàn)在身體素質(zhì)比過去要強許多,可是再強也要符合基本法啊,不可能憑空長出腮來,或是從水里直接提取氧氣,畢竟自己是個大活人,而不是通了電的碳棒。
沙影努力控制著呼吸的頻率,那三條魚毫不客氣的向他沖來。
第一條魚離沙影已經(jīng)非常近了,它張開大嘴,沙影可以清晰的數(shù)出它嘴里一共有幾顆牙。
沙影抬起右手,在右手的指縫之間,夾著一道薄薄的寒光,身體輕輕一側(cè),讓過魚嘴氣勢無雙的一咬,那道寒光,已在魚身上留下一道又深又長的血痕。
如果只是身體上開了道口子,對于魚類這種砍成好幾段還能在鍋里跳動掀翻鍋蓋的生物來說,根本沒有什么嚴重的后果。
但是這條魚,卻好像被按下了停止的開關(guān),它不動了,接著,慢慢地向下沉去。
與它一共落下水的,還有一根長條物體,帶著它的血絲,那是它的魚鰭。
沙影心中松了口氣,同時感謝那個掛他科的教授,如果不是教授死扛住了他的痛哭流涕求及格,他也不會在一個暑假里解剖了各種能買到的生物,也不會在剛剛一擊制勝。
還要感謝這個身體的原主人,在下水的時候,沙影將全身上下所有的衣服和零碎全都留在了岸上,如果不是因為古代的短褲沒有松緊帶,全靠腰帶束著,他也不會將這根藏有刀片的腰帶也給帶到水下來。
還有兩條魚,不能掉以輕心,他又緩緩的吐出一個水泡,可以感覺到肺里的空氣已經(jīng)不多了,運動會增加耗氧量,接下來,要速戰(zhàn)速決。
那條魚的傷口不斷向往飄著淡淡的血水,不多,但是卻已經(jīng)足夠刺激剩下的兩條魚發(fā)瘋般的向它沖過去,一口咬住它的傷口,扯下一塊肉來,緊接著,另一條也過來如法炮制。
大自然的弱肉強食著實可怕,不過沙影沒有時間在這里為那條死魚而嘆息,等它倆把死去的兄弟埋葬在五臟廟后還沒飽的話,它們一定不會介意再來找自己墊墊肚子的。
他無聲無息從后面,向正忙著進餐的兩條魚游過去。
兩條魚發(fā)現(xiàn)了他的意圖,同時轉(zhuǎn)身。
沙影抬起的雙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兩條魚的頭部重重擊下,隔著水,沙影只能聽見悶悶的一聲,魚的頭部,已有了明顯的凹陷。
魚嘴里還塞著沒咽下去的肉,一動不動。
危機解除,沙影也已經(jīng)吐出了肺里的最后一個泡泡,水壓讓胸口變得越發(fā)的憋悶。
沙影從石壁上取回水袋,準備上去。
轉(zhuǎn)念一想,來都來了,費了半天勁干嘛不把它們給捎上,晚上還能加道菜。反正在水里拎著又不重。
便將兩條魚裝進了其中一只水袋,迅速向水面游去。
“噗?!鄙秤案〕鏊?,將戴在頭上的面罩脫了扔在地上,吐出一口水。
他這才看見,岸上有兩個人已經(jīng)脫了衣服,準備下水。
“你們……要洗澡?”沙影問道。
紅衣少女大聲對一旁的小姑娘說:“看見沒,我就說千年的王八萬年的龜,他這禍害保準遺千年,死不了?!?p> “大家都很擔心你,想下去看看你到底怎么了,但是這位趙考官堅持如果臉上沾了顏色,就算失敗,后來你下去的時間實在太久了,他才松口?!卑啄牟粷M的看了一眼趙軒之。
后者非常無辜的看著他:“規(guī)則如此,我也沒有辦法?!?p> 白墨心剛要張口,趙軒之擺擺手:“得得得,我說不過你,行了吧,剛剛我不都已經(jīng)決定通融了嗎?!?p> “剛才白兄為了你,與趙考官說了許多,可謂引經(jīng)據(jù)典,精彩非常。趙考官松了口,那兩位漁夫兄弟剛想下去,你就上來了?!倍艜鴱┪⑿Φ目粗?。
“多謝白兄,多謝兩位,不知兩位如何稱呼?”沙影客客氣氣的抱拳躬身。
那兩人正穿著衣服,忙不迭的還禮:“不必客氣,咱哥倆啥也沒做,擔不得你這個謝字。我叫馮白水,他是我弟馮黑水?!?p> “多謝二位馮兄,兩位有心相助,就擔得起這聲謝?!鄙秤坝挚蜌獾氖┝艘欢Y。
沙影一點也不在乎這兩個人其實是在趙軒之松口之后才愿意下水。
畢竟馮家兄弟不是他的爹也不是他的媽,沒有道理放棄自己的大好前程,來救他這么一個連名字都不知道的外人。
有一點點的善念,就值得鼓勵。
沙影接過云墨遞過來的布巾將身上的水珠擦干,不得不說,前主人留下的身材真好,讓他這個不擼鐵不吃蛋白粉,也就為了考試才會跑一跑的人平白獲得了六塊腹肌。
“你在水下到底發(fā)生了什么,為什么這么久才上來?”梅樹聲問道,他剛剛也在為沙影捏了一把汗,無奈自個兒什么都不會,也只能干看著著急也沒有辦法。
沙影將手中的一個水袋舉起來,將滿滿一袋清水倒入用芋葉密密圍起來的竹筐。
“還真的用竹籃打水了?!痹颇珖K嘖稱贊。
接著沙影又舉起另一只水袋,向另一個竹筐倒下去,這只水袋里水不多,倒完之后,發(fā)出了“嘭……嘩啦”的聲音,似有重物掉進水里。
眾人好奇圍上去一看:“哇,這什么怪魚,能長這么大???”
兩條魚尖利的牙齒被人摸了又摸:“這魚怎么生了個地包天的嘴?”
“這牙可不得了,比刀子還尖吶?!?p> 陸玄川看了看魚,又看了看沙影:“這就是你遲遲沒有上來的原因?”
紅衣少女也擠進來看熱鬧:“你真是墮落了,殺兩條魚居然用這么長時間,丟不丟人???本姑娘一弓兩箭,一瞬就讓它們死得直挺挺的?!?p> 被她刻薄的話弄得煩不勝煩的沙影終于決定不忍了,媽蛋,老子當年也是罵遍論壇無敵手,雖說好男不跟女斗,這也太欺人太甚:“妹子,我不認識你,但是也受不了你一直這么攻擊我,我連你的名字都不知道,你為什么總要跟我過不去?”
“哼!”紅衣少女冷哼一聲,拉著身旁的小姑娘:“我們走,別理他?!?p> 小姑娘眨著大大的眼睛:“好的,韋雩姐姐?!?p> 聽見后面四個字,紅衣少女無聲的嘆了一口氣,到底是造了什么孽,要帶這個天真無邪的小丫頭一起來參加考試。
沙影笑嘻嘻的向她欠了欠身:“韋姑娘你好?!?p> 韋雩拉著小丫頭大步向坡上走去。
“可是,我們還沒有打水呢,我渴……”小姑娘腳下一動不動,小臉皺成了苦瓜的模樣,扁著小嘴,一副“不讓我喝水,我就哭給你看”的氣勢。
韋雩雖然也有水袋,但是她卻沒有辦法擋住口鼻,證明自己沒有“中毒”。
而且下水也是個問題,大雍的男女大防雖然沒有那么嚴,但她并沒有帶海女下水用的水靠,就這身衣服下去,再上來,布料沾水全部貼在身上,身材纖毫畢現(xiàn),實在……
何況,她也真的渴了。
此時,眾人正在喝水,沙影招呼著:“來來來,趕緊喝個飽,要是不夠了,還來得及再下去打水,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前面那可是八百里大漠啊……”
他一轉(zhuǎn)頭,發(fā)現(xiàn)韋雩和小姑娘站在不遠處,表情很糾結(jié)。
“要喝水就趕緊過來?!鄙秤皼_著兩人招招手。
天真無邪的小姑娘笑嘻嘻的跑過來:“謝謝大哥哥?!?p> “不謝不謝,慢點喝,別嗆著?!?p> 小姑娘一氣把水喝了夠才說話:“從早上出來沒多久水就喝完了,韋姐姐也不讓回去打水,我都快渴死啦!”
說著說著,嘴巴向下一撇,一副委屈到要哭的樣子。
“別哭,求你了?!鄙秤疤貏e怕看女人哭,不管是大女人還是小女人。
他揉了揉小姑娘的頭發(fā):“這不是已經(jīng)喝到了嗎。還要不要喝?”
小姑娘搖搖頭。
沙影這才發(fā)現(xiàn),韋雩只是走過來,并沒有要喝水的意思。
“站著干嘛,給這毒日頭曬了大半天,你不渴嗎?”
韋雩咬咬牙:“不渴!”
“這都能不渴,行,你厲害,我敬你是頭駱駝!”沙影搖搖頭,轉(zhuǎn)過身,彎下腰不知道在包袱里搗鼓什么,似乎沒找到滿意的,又跑去跟杜書彥嘀嘀咕咕,就當沒有韋雩這個人。
韋雩怎么能不渴,她覺得自己現(xiàn)在一張開嘴,就有一股青煙向外冒。
身后有人靠近!韋雩警惕的側(cè)過身,是沙影,他的手中多了一個精致的銀杯,與她擦肩而過,徑直走向裝著水的竹筐,彎腰打了一杯水。
韋雩心想:一定是給杜書彥喝的,有錢人家的公子就是講究。
沙影端起杯子又向她走來,在她面前停下了。
“聽說你們女人都講究一個什么儀式感,不肯將究,用這個杯子,夠有儀式感了吧?”
竟然是給她的?
韋雩恨不得馬上接過杯子,一飲而盡。
但她終究也沒有抬起手,她咬著牙:“我死也不會受你的恩惠。”
“唉?到底為什么???我們倆之間有這樣的深仇大恨嗎?”沙影真心實意的問。
韋雩卻只當他是諷刺,扭過頭,閉嘴不說話,臉也漲得通紅。
“你沒有看見我就把我弄死,說明咱倆也不是什么不共戴天之仇,何必呢?何苦呢?你要是不想說就不說吧。至于恩惠什么的……”
沙影想了想:“我不是給你送水,我是為這個可愛小姑娘著想,要是你死了,她該多傷心?!?p> “呸,你才死了!”韋雩恨恨的呸了一聲。
沙影一拍大腿:“對啊,我怎么忘了!我的水可是要收錢的?。?!”
此言一出,所有喝過水的人都震驚了。
他們深深的記得,沙影此前開價二十兩銀子一杯水的往事。
這筆錢對于大戶人家的孩子來說可能不算什么,對于窮苦出身的考生,那可真是要了命了。
一時間,水潭邊一片安靜。
眾人都在等著沙影開價。
沙影大聲宣布:“喝水收一文錢,沒有現(xiàn)錢的可以賒賬。賬都賒不起的就拿東西來換?!?p> 頓時氣氛變得輕松起來,這個條件,根本就是在開玩笑嘛。
沙影看著茫然不知所以的韋雩,手里還捧著那杯水,臉上笑得無比燦爛:“這位客官,求你買了這杯水吧,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八個月大的孩子,就指著這點錢過日子了,行行好,好人一生平安?!?p> 韋雩不知他這是在搞什么鬼,依舊發(fā)愣。
沙影十分懇切的看著她:“這不是我給你的恩惠,我們倆之間,只有純潔的金錢關(guān)系,求你買水吧,好不好?”
“大哥哥,我沒有錢,能不能用這個抵呀?”小姑娘怯生生地看著沙影,手里捏著一個簡陋的草條編的圈,還插了幾朵粉紅粉白的小野花。
沙影笑瞇瞇的接過,將草環(huán)頂在頭上;“很美很美,太貴重了,起碼值十杯八杯的,我不管你們了,我要拿去給別人看,嘿,他們都沒有!”
說罷,將水杯往韋雩的手中一塞,跑了。
小姑娘見自己的手藝受到如此常識,笑得嘴都合不攏。
韋雩知道他離開是怕自己尷尬,她也確實已經(jīng)渴到無法再支持下去的地步,她連喝了六杯水,方才緩了過來。
她看著那個頂著草環(huán)的身影,喃喃自語:“一模一樣的臉,南轅北轍的性子,怎么回事?難道是這次任務的新人設?”
沙影站在離人群較遠的地方,嘴角帶笑的看著那群因為有水喝而歡欣鼓舞的人們。
趙軒之雙手負在身后,悠然走來:“本來這一關(guān)能幫你去掉不少對手的,現(xiàn)在他們都留下來了,你不后悔?”
“下水之前,我就知道有這樣的結(jié)果了。有什么可后悔的?!?p> 趙軒之不解:“為什么要這么做?渴一天,雖然難受,但不會致命?!?p> 無知的笨蛋,知道什么叫中暑嗎?中暑會死人的!
沙影揚揚眉毛:“因為信仰吧?!?p> “什么信仰?”趙軒之忽然警惕起來。
沙影神秘一笑:“就算讓他們在這關(guān)勝,我照樣能在入學試里拿第一的信仰?!?p> “嗐,就這個啊,嚇了我一跳,還以為你是什么教什么宗的?!壁w軒之無趣的轉(zhuǎn)過頭,“我走了,你們繼續(xù)吧?!?p> 目送他帶著“死”人們離開,沙影又是輕輕一笑,他不是刻意隱瞞,只是就算他說出來,趙軒之也不知道那是什么。
沙影的腦海里又回響起大一剛?cè)雽W的時候,數(shù)百名同學站在大禮堂內(nèi)發(fā)出的同一個聲音:
作為一名醫(yī)療工作者,我正式宣誓:
把我的一生奉獻給人類;
我將首先考慮病人的健康和幸福;
我將尊重病人的自主權(quán)和尊嚴;
我要保持對人類生命的最大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