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后,秋高氣爽,萬里無云,是個適宜出遠門的好日子。
祭祀在古代是一項極為嚴肅莊重的活動,需得提前幾日齋戒沐浴、設(shè)壇祭拜神明,總之各種條條框框一大堆,既費時間又傷錢,王帝之家更是如此。
與祭祀相關(guān)的部分指揮人員早在前兩日就提前趕去雍地辦公,而士族大夫也已經(jīng)提前一日出發(fā),只剩下作為核心人物的嬴政姍姍來遲。
緊跟著大部隊走了一早上的路,鑰靈汐瞅了瞅緊關(guān)的小窗柩,想到此刻馬車里還在狂批書簡的嬴政,又扭頭看了眼滿滿一車的書簡她就忍不住想吐槽,這年頭工作狂不可怕,變態(tài)工作狂才最可怕,出趟門都得隨身攜帶書籍一籮筐的簡直喪心病狂好么?
“嘎吱”一聲,小窗柩被輕輕推開,變態(tài)工作狂嬴政抬手遞過來一卷書簡,她垂首接過,將其放置好,然后又默默抱過來好幾卷。
閑下來時,她還在糾結(jié)要不要將深夜驚現(xiàn)“面具男”的事告訴嬴政換取信任?可睿智如他,必定猜得到“面具男”現(xiàn)身是有新命令,而一旦和盤托出那短刀勢必得沒收了去。
聯(lián)想到眼下自己深陷陰謀中心,小命指不定啥時候就玩沒了,她私心想留下短刀防身,說不定關(guān)鍵時候還能救命。
可是,這事該怎么說好呢?
煩!真煩!
正午時分,眾人趕了一上午的路已經(jīng)是饑腸轆轆,上將軍王賁策馬至御前向嬴政請示:“大王,將士們連續(xù)趕路腹中已是饑餓難耐,可否稍作休息?待將士們吃過軍糧再上路?”
少傾,馬車里傳來嬴政極具威儀的聲音:“全體將士休息整頓半刻鐘?!?p> “喏!”王賁應(yīng)聲鏗鏘有力,轉(zhuǎn)頭就扯開嗓子吼:“奉大王之命,全體將士休息整頓半刻鐘!”
古代的半刻鐘相當于現(xiàn)代的15分鐘,時間不長,可于士兵而言,15分鐘填飽肚子是綽綽有余的。
全員停下啃干糧,由于此番出行隨行之人只有她與承德二人。承德品階相當于后來的太監(jiān)總管,主要工作就是給她們各種瞎指揮,這動手的苦力活自然就落在了自己頭上。
“手腳利索點,大王都快餓壞了!快、快、快……把飯菜呈上來!”承德站在馬車旁開啟催命符模式。
鑰靈汐無語的翻了翻白眼,加快了手里的動作,將食盒里晃亂的菜重新擺好,心中默默吐槽,餓屁餓!工作狂啃書簡飽就行了,還用得著吃嗎?
等搞定了嬴政的午飯她還剩下五分鐘啃干糧,狼吞虎咽之際,老匹夫呂不韋提著食盒上前,躬身行禮道:“這是今早最早老臣特令廚房燉制的羊肉,大王日夜操勞,請務(wù)必保重圣體!”
一番話聽下來字里行間盡是關(guān)切之意,嬴政拿著箸子的手一頓,表情不冷不熱的看向呂不韋:“仲父有心了”言罷,一雙凌厲如鋒的眸子立刻掃向她,示意她收下。
鑰靈汐自小廝手里接過食盒,羊肉湯的濃香鮮美充斥著她的嗅覺,令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太像了,這香味簡直與老媽燉的如出一轍。
“很想吃?”嬴政看著她吞咽口水的動作突然發(fā)問,既然有人自愿充當小白鼠,他焉有拒絕之理。
“奴婢不敢!”自古以來皇帝最歡喜玩各種試探的把戲,一旦讓他發(fā)現(xiàn)你有絲毫不臣之心覬覦他的東西,那恭喜你,你很快就可以領(lǐng)便當下線了。
所以,在她看來嬴政此番有此一問八成是在測試自己的忠犬指數(shù),若她不識好歹的收了后果很嚴重。
“寡人賞你的?!?p> 嬴政輕飄飄來了一句,嚇得她撲通一聲直接給跪了,“奴婢不敢!”嚶嚶嚶,奴婢真特么不敢要?。?p> “寡人賞你的?!辟猿?。
“那……好吧!奴婢多謝大王賞賜。”好吧!其實她還是很想吃的。
于是乎,鑰靈汐心安理得的抱著美食退下,留了一臉懵逼的嬴政,呵呵!果然還是一如既往地不知死活。
介于一個人吃獨食不好,她打算分一點給大總管承德,結(jié)果人冷冷的瞪了她一眼:“愚蠢!”
這人怎么就這么沒眼色呢?大王賞的東西能隨便收嗎?承德心里憤憤的想。
鑰靈汐對此不以為然,大王都說賞給她了干嘛不要?不要白不要。
于是她自顧自的蹲下,背靠著車轱轆開始大塊吃肉,湯鮮味美,口感肥而不膩,肉質(zhì)筋道卻不韌,半點羊肉的膻味都沒有,個中滋味果真與母上大人親手所燉的如出一轍。
那是家的味道,無論身處何處,總能令人倍感親切。
她突然有些懷念素來不著調(diào)的母上大人了,以及會喚她“汐汐”的老爸、悶騷的老弟鑰良辰……
“有刺客……來人哪——抓刺客!”。正當她還沉浸在思念親人的情緒里時,突然有士兵大喊前方有刺客伏擊,趕緊護駕。
“啪嗒”一聲,嘴里還沒及下咽的肥肉掉回了碗里,鑰靈汐蒙了,怎么辦?有人要行刺嬴政,即將就要血流成河、尸橫遍地,她是趕緊躲起來好呢?還是干脆裝死跑路呢?
驚慌中她猛然想起,難道“面具男”所說的機會便是今日的刺殺?
廝殺慘叫聲不絕于耳,鑰靈汐不敢多想,趕緊連滾帶爬的躲進了馬車底下,開玩笑,這個時候沖上去護駕以嬴政多疑的性子,第一個懷疑對象就是自己,更何況她壓根就沒想站隊任何一方。
誠如鑰靈汐所思慮那般,嬴政確實是坐等她第一個沖出來護駕,然后趁自己不備痛下殺手,可惜他左等右等沒等著,一群士兵左手長戟右手提盾圍著馬車護駕。
看來是他高估了她的狗膽,此時此刻八成是藏身于草叢里尋找機會逃跑呢!
馬車外,戰(zhàn)況不容樂觀,王賁帶領(lǐng)一眾將士殊死一搏,然而當普通將士遇上劍術(shù)高超的劍客是注定要成為炮灰的,更何況這群還不是一般的劍客。
不過半柱香的時間,一千人的軍隊死傷將近七八成,潰不成軍。王賁自知情況不妙,立即下達命令:“爾等立刻護送大王與相爺安全離開!”
承德接收王賁命令,手執(zhí)馬鞭正欲策馬跑路,這廂蒙面劍客一聽可不得了,主要刺殺跑了他們還打個屁,趕緊抄起腰上的弓弩,“刷刷刷”的就是一陣箭雨,成功掃殺了一波士兵,驚得戰(zhàn)馬一通嘶鳴暴走。
馬車的劇烈使得由始至終都從容不迫的嬴政不得不匆忙跳下馬車,手執(zhí)佩劍一刀斬斷韁繩,動作干脆利落,暴走的戰(zhàn)馬如疾風一般沖入人群中。
沒了馬匹支撐的豪華馬車瞬間向后揚,妥妥的翻車現(xiàn)場。
這廂,親眼目睹了馬匹暴走鑰靈汐整個人都不好了,趕緊雙手抱頭打算瞅準機會跑路,免得自己一竄出去就被射成箭靶。可是她沒想到嬴政會突然揮劍斬斷韁繩,逼得她不得不在翻車前一刻抱頭鼠竄。
然后,她就很悲劇的竄到了嬴政腳下,然后……就沒有然后了。
嬴政居高臨下,一雙陰霾的眸子盯著腳下的某女,硬生生忍下想將她按在地上摩擦的沖動,陰狠道:“不想死就趕緊滾過來!”
滾你妹夫!滾過去勞資死的更快!
當然,這等霸氣側(cè)漏的回懟她也只敢想想,事實上她還是很識相的加入了護駕的隊伍。
所謂護駕,其實就是一群士兵前后打掩護,將嬴政護在中間最安全的位置,而作為柔弱女子,鑰靈汐始終縮在包圍圈里。生在21世紀的和平年代,哪里見過這等血肉橫飛的驚悚場面,差點沒嚇尿。
“爾等護送大王先走,快……”混戰(zhàn)中王賁突然回身喊道。
老大發(fā)話,作為忠實下屬,將士們當即迅速向后方撤退,當然,刺客也不是傻雕,互相對視一眼后立即追,戰(zhàn)況陷入僵局,雙方人馬打得難分難解。
彼時,鑰靈汐撫摸著她的大長腿:老兄,咱們別再抖得跟羊癲瘋一樣成嗎?
然而就在她回神的那一瞬,一抔溫熱而粘稠的液體瞬間噴了她一臉,血腥味肆意。
那是承德的血,替嬴政飛身擋刀挨的一刀,直接要了他的命。
鑰靈汐怔住了,她怔怔的看著慢慢倒地的承德,驚嚇之余連腿都忘記抖了。這是真的人血,不是演戲用的番茄醬,是活生生的人??!倒下去就再也爬不起來了。
“快走……一定要、要?!笸鯚o虞?!彼坪跏呛谋M了最后的力氣,承德緊拽她裙踞的手緩緩松落,最終沒了氣息。
第一次親眼目睹活生生的一個人就這么死在自己腳下,盡管她與承德交情不深,可心里仍是堵得難受。
這便是動蕩不安的烽火亂世,生死不過轉(zhuǎn)瞬之間。
“寡人會讓人將其厚葬。”嬴政自認為自己雖心狠手辣了些,但身為君主,何時該賞何時該罰他心中有數(shù),眼下承德替自己擋刀,臨終前還一心掛念他的安危,如此忠心不二當予以表彰。
對于嬴政自認為的殊榮,鑰靈汐表示不屑:“呵,人都死了再多的君恩又有何用?”
說到底,死后所謂的殊榮君恩不過是做給活著的人看的,一來是為了彰顯自己的“仁厚”,二來則是令讓自己心安,都是自欺欺人而已。
“能在寡人身邊伺候是他三生有幸,寡人必不會虧待?!蓖瑯拥模瑢ψ约盒拇娈愋牡乃矝Q不會心慈手軟。
鑰靈汐無語凝噎,三觀不合,多說無益,她懶得浪費口水與他爭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