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看守所

　　“你小子，聰明沒用在正道上?！崩钣缽妼钭空f到。

　　“我父親身體不好?！崩钭坑玫统恋穆曇粽f到，他倒不是為了博得同情，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聲音有些無力。

　　“大家都有艱難的時候，但這不是犯罪的理由?！崩钣缽娨彩窃陉愂鲆粋€事實。

　　“計算機二級過了？”

　　“考了數(shù)據(jù)庫工程師?！?p>　　李卓猜想李永強應該也是為人父母，因為他如李卓見過的大多數(shù)父母一般會關(guān)心計算機二級、會資格證書等等。但他們對于孩子的關(guān)心往往都會停留在一個較淺的層次，往往走不進孩子的內(nèi)心，比較而言，父親對他的愛則顯得有些沉重。

　　“你跟我兒子一樣大，以后可不能做這種事了?！?p>　　“嗯。”

　　他又何嘗想做這種事呢，X銀行機構(gòu)基本開在農(nóng)村，其業(yè)務(wù)也以農(nóng)民個人業(yè)務(wù)為主。曾經(jīng)他在等，等的可不是單純地讓X銀行的人忘記他，也不是等他能去外省。

　　他的等待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這些賬戶里的余額大多數(shù)都不多。他可以聚少成多，但他不知道聚少成多后，受害者里會有多少個他父親這樣含辛茹苦的人。

　　“我要關(guān)多久？”李卓問道。

　　“說不準，我們還需要對你所破解的賬戶進行一一排查，得根據(jù)最終金額來看?！?p>　　“我實際盜竊金額為0.8元，可以辦理取保候?qū)弳?？?p>　　李卓知道按K市的經(jīng)濟發(fā)展水平，一般盜竊罪達3000元以上方可量刑。他盜竊的數(shù)額還遠遠達不到，但盜竊金融機構(gòu)一般都屬于性質(zhì)惡劣案件。

　　“你很聰明，我們沒到學校抓你也是不想毀了你?！?p>　　在李永強的整個職業(yè)生涯中，他見過很多不同的人，類似李卓這個年紀的人也不少，李卓的所有情況他都做過調(diào)查。

　　他知道李卓父親身體不好，家庭條件困難，甚至他去威視科技有限公司取證時還給李卓的父親買了一提牛奶。對于李卓所有人的評價也都很高，甚至連X銀行的營業(yè)部李主任都對他贊賞有加。李主任的原話是這樣的：

　　“李卓的事情對我影響很大，估計我會直接降為柜員。但他確實是個不錯的孩子，他謙遜有禮貌，各項技能都很扎實，只是可惜了，如果他當時跟我說那漏洞時我多重視一點就好了?！?p>　　“他有性格缺陷嗎？”這也是李永強問的原話。

　　“沒有，只是不張揚，但跟行里人相處都很好，偶爾會跟行里年輕的員工一起玩玩游戲。會幫行里的人處理一些文字性的材料，甚至還給銀行對公信貸部門撰寫了一份能源類的行業(yè)調(diào)查報告。給我女兒輔導過功課，在行里遇到人都叫前輩或是師哥師姐。

　　行里公司部曾在會上提出過明年春招就與其簽訂三方就業(yè)協(xié)議，但并沒有絕對的把握把他招進來，想來如果不是出現(xiàn)這樣的事，他應該會進入上海、深圳、BJ這些地方的大公司吧，只是可惜了！”李主任一連說了兩次“可惜了”。

　　李永強沒想到自己簡單的一個問題，對方會說那么多。所以他不相信李卓這樣的少年會是本質(zhì)上的壞人，他甚至連到威視科技有限公司調(diào)查時，對該公司的員工都只是說需要李卓配合調(diào)查。

　　“我們會先申請逮捕證，接下來還會有兩到三次審訊。等事實清楚后我會給你申請取保候?qū)?，同時也會給你申請法律援助。”

　　“謝謝！”李卓強壓住了淚水。

　　李卓知道要是整個調(diào)查過程持續(xù)一個月以上的話學校必然會知曉，即使沒有量刑，他的學業(yè)也就要到此為止了。

　　“走吧?！?p>　　“去哪里？”

　　“走程序?！闭f完李永強又叫上一名警員，帶著李卓去小樓隔壁的一棟樓里錄了指紋、采了血樣并拍了照片，走完了程序。

　　在返回審訊室的路上，那名警員對李永強說讓他別太勞累了，馬上就要中秋節(jié)了還是要多陪陪家人。

　　李卓這才意識到馬上就要中秋了。

　　他高中是外地上的，大學更是離家千里。高中以后，便不再陪伴家人過過中秋，這一次他倒是回來了，但恐怕又是不能陪伴父母了，想到這里他不禁心中愴然。

　　當天，逮捕證就下來了，又經(jīng)歷了兩次審訊，李永強二人終于算是把李卓案件的細節(jié)都盤問清楚了。

　　“去醫(yī)院吧。”李永強對開車的警察說到。

　　在醫(yī)院取完血樣并做完體檢，趕往看守所時已經(jīng)是晚上十點了。

　　看著看守所高高的院墻在夜光下倒映出黑黢黢的影子，李卓不知道今夜的父母是否能夠入眠，他也不知道那個叫鄒夢妮的姑娘這個時候還沒收到他的消息會不會擔心。

　　李永強打了個電話后，厚重的大鐵門嘩啦啦地就打開了，開門的是看守所的顧副所長。

　　“辛苦顧鎖了?！崩钣缽姼蜌獾卣f了一句。

　　“親戚？”顧所看了看李卓的手腕，李卓并沒有帶手銬。

　　“親戚的話我早拷死了?！?p>　　“跟我來吧?！?p>　　說完顧副所長帶著李卓一行辦理了登記交接。

　　“這是你的囚服?！鳖櫵岩患B放得很整齊的橙色衣服遞給了李卓。

　　衣服并不新，上面印著白色的“K看24號”的文字。李卓不知道以前有多少人穿過這件衣服，也不知道他們都犯過什么罪，但這“K看24號”會成為他在這里的唯一標識。

　　“跟我走吧。”辦完這些后，一名獄警對李卓說到。

　　“嗯?！崩钭奎c點頭。

　　“李卓?！本驮诶钭縿傁朕D(zhuǎn)身跟著獄警走進去時李永強叫住了他。

　　“這個給你，把你的鞋換下來。”

　　李卓接過李永強遞過來的盒子，拿出里面裝著的那雙不用系鞋帶的運動鞋把自己的鞋子換了下來，裝好后遞給了李永強。

　　“謝謝?！?p>　　“我會盡快幫你辦理取保候?qū)?，進去吧?！?p>　　李永強沒叮囑李卓照顧好自己，他知道眼前這個少年一定可以照顧好自己。這只是他人生中一個小小的磨難，他相信李卓未來一定會有星辰大海。他雖不見李卓樂觀，但李永強知道這些都是暫時的，從貧困中走出，他一定擁有常人難以企及的韌性，只是眼前的一切對于他來說有些沉重。

　　李卓點了點頭跟著獄警走了進去，轉(zhuǎn)身后聽見李永強對顧副所長說了一句：“麻煩了。”

　　通往看守所牢房的是一條長長的通道，兩側(cè)是帶觀察口的鐵門，鐵門分兩層，中間的空隙剛好能容納一人側(cè)身而立。

　　整條過道里只有李卓二人涉足前行，顯得有些冷清。

　　“就這里了?！豹z警并沒有帶李卓深入，僅僅只是把他帶到右手邊第二個房間，待到李卓進去后嘩啦啦的把鐵門鎖上了。

　　“終于還是進來了啊?！碑旀i門的響聲落下時李卓在心里說了一句，但心里略略有些坦然。

　　牢房呈長方形，大約有30來平米，里面一共有十二人，李卓是第十三個，一張長長的大通鋪沿進門左手邊的墻壁一直延伸到另一頭的墻壁，整個房間閑的空蕩蕩的。

　　大通鋪另一頭的上方，距離鋪面三米左右有一個鐵架子固定在墻上，上面放著一臺老式的大背頭電視機。電視機的對角線上，天花板處裝著一個攝像頭，而下方距離地面一米處有一顆紅色的按鈕，獄警告訴過他，如果遭遇毆打或者語言暴力可以按這顆按鈕求助。

　　李卓心想，他又怎么會求助呢，這一切的懲罰都是他應該承受的。

　　入監(jiān)前他身上的腰帶被收走，衣服上帶扣子的地方也都被剪掉了；即使這種連自殺的自由都失去了，他也坦然接受。李卓的心境從此刻開始變化。

　　眼前的這一切并不會永無止境的持續(xù)下去，他還有親人、還有鄒夢妮、還有同學、老師。為了他們也為了自己，李卓需要勇敢的去面對，人生的路還很長，他要去到星辰大海。

　　見李卓進來，牢房里的人都盤坐了起來望向睡在進門處的一個男子，男子五十多歲，頭發(fā)花白，身材略顯發(fā)胖。

　　李卓知道肯定會有人問他話，所以只是抱著綠色的被子以及臉盆站在門邊。

　　“叫什么名字？”男淡淡地問道。

　　“李卓?！?p>　　“老家哪里的？”

　　“G省?！?p>　　“犯了什么事？”

　　“盜竊。”李卓并不想向這些人顯擺他的智商。

　　“偷電瓶車的？”

　　“不是?！?p>　　“那你偷哪里了？”

　　“銀行。”

　　“人才?。　睆拈T邊數(shù)過去的第四個有些干瘦的人說到。

　　“閉嘴，有你什么事！”頭發(fā)花白的男子對著那人說到。

　　“偷了多少錢？”

　　“八毛?！?p>　　“哈哈哈，偷銀行居然只偷八毛錢，……”頓時整個牢房里的人除那頭發(fā)花白的男子外都笑了起來。

　　李卓并沒有理會他們，只是冷冷地看著。

　　“怎么偷的？”那男子從枕頭旁邊拿出了一幅眼鏡帶上問道。

　　“破解了X銀行的部分手機銀行密碼。”

　　聞言，牢房里的笑聲頓時止住了。

　　“白板？”

　　李卓沒有回答，他并不知道白板是什么意思。

　　“就是問你是不是第一次進來。”緊挨著頭發(fā)花白男子的人說到。

　　李卓點了點頭。

　　“你可知道這里的規(guī)矩？”男子問道。

　　“不知道。”

　　“呦吼，小弟弟挺年輕的，老哥我正沒地方瀉火，沒什么規(guī)不規(guī)矩的，你要不要睡我旁邊？”還是那第四個干瘦的男子。

　　李卓沒有說話，只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小子，別給臉不要臉?！蹦歉墒菽凶咏袊痰?。

　　“你想怎么樣？”李卓并不懼怕。

　　“我想怎么樣？我想教教你怎么做人。”

　　“你來試試！”不待李卓搭話，頭發(fā)花白的男子說到。

　　“都安靜點！”這時巡夜的獄警用警棍拍了拍門。

　　見狀，那干瘦男子只狠狠地說了一句“小子，你給我等著。”后變沒了聲響。

　　“這里的規(guī)矩是背完這《監(jiān)規(guī)》四十二條才可以上床，你開始背吧?！鳖^發(fā)花白的男子指著墻壁上貼著的監(jiān)規(guī)說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