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冥的臉浮上一層微紅,有些燙,為了掩飾尷尬,他一手將另一邊寬大的袖子攏起,攏起袖子的那只手,又去拿那剛倒了沸水的杯子。
“斯——”那水還燙著,喻冥只是手指尖碰到那杯沿,就被杯沿燙得猛地縮回手,喻冥忙輕輕呼了呼手指,他不僅臉上通紅,就連手指尖也通紅。
三尾側身,一雙紫色的眼眸狐疑地看他,眼中是懷疑,朱唇一邊勾起,有尖尖的毒牙,露著鋒芒,他像看穿了什么似的:“雪盛不過是一個上神之女而已,你不會為了一個上神之女如此拼命,你是不是?對她……”他狡黠地停頓一兩秒,留下遐想的空間,看喻冥的臉更紅,嘴角瘋狂上揚,他又接著說下去,慢悠悠地:“你莫不是……對她有意思?”
喻冥十指尖微紅,他的整張臉通紅,有些滾燙。眼睛內不可思議的光在閃,雪盛的音容笑貌全部一股腦沖進他的腦中,小時候的模樣,和長大后的靦腆,在他腦中久久不能散去。
他想起了許多往事:
當洛裳上神來到靈山,將雪盛托付給他時,他的內心是拒絕的。但無奈洛裳上神是自己的老友,只能無奈答應。
當他第一次隱身進入皇宮,第一次見到雪盛時,雪盛應是六歲時,雪盛正被那后母責打,原因竟是打翻了一碗湯罷了。
雪盛小小的一只跪在地上時,鼻涕和眼淚混在一起,一直磕頭求饒,一個六歲的孩子,白凈嬌柔的皮膚上卻是一道道的紫紅色的印子。
第二次去皇宮看她時,應是雪盛七歲生辰時??尚Φ氖?,一國公主,七歲生辰竟沒有一人來看她。她一人在屋里,拿了一塊紅豆糯,旁邊放著小小的蠟燭,給自己唱生日歌。翠云和她玩得似乎不亦樂乎。但喻冥能看出來,雪盛過生辰時無人來陪的失落。
第三次看她時,是她生辰后的沒幾天。后母在大堂里刁難她,梵弦拿了她的心愛的小玩偶,那是她唯一的玩偶,雪盛要搶回來,后母于是又打罵她。
七歲的雪盛抱著那玩偶不撒手,跪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母后的巴掌抽在她臉上,去搶那玩偶,雪盛竟是頑強地不松手,只是一根筋地緊緊抱著。
比她小一歲的梵弦最后嫌棄玩偶丑,不要那玩偶了,雪盛竟是欣喜若狂的模樣,臉上明明還有淚水,卻咧開嘴角笑著,又抱著那玩偶獨自在房間睡了一晚上。她鼻青臉腫地抱著那玩偶,竟不委屈,仿佛有這玩偶世界便安好了。
過了幾天,那玩偶依舊是沒了。梵弦妒忌她功課比自己好,將那玩偶在她面前焚了。
喻冥皺著眉頭在一旁看著,很是心酸。
七歲的雪盛怔怔的,一句話也沒有說,一滴淚也沒有流。只是轉身進入房間,和往常一樣輕輕闔上門,悶頭睡了一覺。
喻冥隱著身,進入那房間,細長的手指劃過她的臉,拂去她無聲的淚水。
自那之后,喻冥再也沒去看過雪盛,但腦中常常出現(xiàn)她小小的一只跪在地上求饒的樣子。他只是嘆氣,只是心酸,想著等她來到靈山,一定要好好待她。
沒想到,她真的來到靈山了。
當年只有他腿高的小姑娘,轉眼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在樹洞看到她的一瞬間,著實被她驚艷了。
那三千墨發(fā)垂下,如水的琥珀色的眸子,那薄薄的丹唇,那細膩如脂的皮膚,已經看不出被打罵的痕跡。
看來,應該是過得挺好的,他心想。
又和她有了一段時間的相處,取得了她的信任,也見證她的成長和進步。
她進步得實在是太快了,以致于喻冥一直擔心,她這頭小羊羔,隨時會被惡人拐走。
在他眼里,十五歲的雪盛似乎還是那個七歲的孩子,手無縛雞之力,只能被他保護。
當他遠去給雪盛尋找靈器時,心中的擔心幾乎要涌上他的眼中,離別時,他的心中深深的不舍。
隨即又知道雪盛被魔界京倫抓走的消息,心頭狠狠一緊,狠狠地抽搐了。
當他拿到了云紋嫻霞花,第一念頭就是快些到達魔界!
他馬不停蹄地跑向魔界,跑向……自己心愛的人啊!
當他來到魔界,第一眼就想看到雪盛!
當他抵著京倫的脖子時,渾身上下因為幾天幾夜沒休息而筋疲力盡時,讓他走下去的動力是雪盛!
當他費力打開那扇門,第一眼看見雪盛時,他多么想沖上去抱住她!
但他只是狠力關上房門,布置結界,不讓任何人打擾他們!
當雪盛修煉完之后,他與她雙目對視,他多么想抱住她!
但他只是點點頭,雪盛也只是眼中的一點欣喜,問候了一聲罷了。
自從洛裳上神將雪盛托付給他,他便隔幾天去皇宮看看她,看看她的生活,她的喜怒哀樂,他知道雪盛喜歡吃紅豆糯,他也心疼雪盛在宮中被欺壓!
但自己只能強壓這份感情,強制自己不去想。
雪盛的未來還很長,而自己只想做個小小的山神罷了!
“哼。”一聲輕哼傳入喻冥的耳朵,他猛然清醒。
三尾不屑的眼神瞟他,一臉嫌棄:“沒想到神級四階的山神對待感情竟然如此懦弱,你的所作所為都在暗示著雪盛是你的心上人,你難道不自知?”
喻冥睫毛輕顫,不敢抬頭看三尾,上古神獸的眼神太過銳利,使自己無處遁逃。
清淚在他眼中匯聚,他雙手緊握,顫抖著,顫栗著,他壓低聲音,已經帶了微微的哭腔:“我配不上她,她的未來,與我天差地別?!?p> 三尾一個白眼翻給喻冥:“你難道看不出來這丫頭對你也有感覺?”
喻冥一怔,他抬頭,眼中有期待:“真……真的?”
三尾似有似無地嗯一聲,他頭上的紫色水晶閃了閃,映出喻冥顫抖的身子:“這丫頭看你的眼神很不一樣,看到你時,眸子都是閃爍的!”
喻冥嘴角輕彎,有些許高興,可馬上又是悲哀,一大股悲傷襲上他的心頭,他的心在抽搐:“我會耽誤她的。”
“不,你會給她動力的。”三尾十分認真,早已沒了玩鬧的心態(tài)。
“情情愛愛這些事情,是看二人的。我一個上古神獸,何曾沒有經歷過!只要心在,就永遠都在?!比惭壑械那鍦I聚集,他聲音顫抖,大手從懷中掏出一塊水晶,他撫摸著那塊銀色的水晶:“這是我已故愛人的水晶,只要心在,她就一直在。就算是生死,也無法將我們分離。”只在一瞬間,他又將水晶揣進懷中,臉上悲痛欲絕的表情很快被他強壓進心里,他的心一陣陣地抽痛,胸口悶地喘不過氣來,他眸子閃閃,一字一句很堅定:“相信我,相信你們。只要心與心靠近,二人永遠不會分離?!?p> 喻冥的胸口一陣疼痛,他的頭發(fā)昏,眼前迷迷蒙蒙,他只是搖搖頭,一行清淚流下他臉頰,他踉踉蹌蹌站起,向著小木屋跌跌撞撞地走去,每走一步,他的心就狠狠發(fā)痛,幾滴清淚墜下,他推開小木屋的門,將自己藏進那個封閉的小木屋中。
從小木屋里,可以聽見他的哽咽,他的抽泣。
三尾也聽見了,聽見許多天下有情人的嘆氣,聽見每個人心痛的嘶喊。
雪盛專注于修煉,隔絕了外界的一切聲音,可她……何嘗聽不到自己在一開始見到喻冥時,怦然心動的聲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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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山樹洞中。
“那個老京倫,竟然耍我!”尾生在樹洞里踱步,毛茸茸的兩條尾巴在身后搖曳。
尾生長長的黑色指甲攏著自己的銀發(fā),他緊皺著眉頭,鼻子一聳一聳,狐貍的尖牙被他露出,閃著冷冷的銀光。
樹洞中的邊角黑暗中,一團黑霧若隱若現(xiàn)。
尾生停下踱步,一下子躺在藤椅上,毛茸茸的大尾巴蓋在身上,他輕輕撫摸著光滑的皮毛,越想越是憤恨。
“等我強大了!我一定要整死他!我要他,生不如死!”尾生語氣激動,幾乎要從椅子上彈跳起來。
他目光憤恨,在腦中構思著要如何強大,又要如何殺掉他。
“你想要力量嗎?”空洞的黑暗中,一絲微弱的聲音響起,卻清晰地在尾生腦中炸開!
尾生突然回神,細細回想剛才的聲音,有些心悸,但只當自己聽錯了罷。
“你想要力量嗎?”黑暗中的黑霧若隱若現(xiàn),聲音卻無比清晰,他的聲音逐漸響亮:“我問,你渴望力量嗎?”
尾生警惕地站起,卻分不清這聲音來自哪里,似乎包圍著他,讓他迷失了方向。
那團黑霧逐漸清晰,聲音也更加響亮:“你渴望力量嗎!回答我!”
尾生心頭一顫,他顫顫巍巍,因察覺不到對方的方向,他感到恐懼:“我……渴望?!?p> 突然,尾生像是一腳踩空了般,整個身子如墜落般沉重,他昏了過去。
只是幾秒,當他再次睜開眼睛時,周圍一片黑暗,不是沒有一絲光的黑暗,而是所見的所有事物,都是黑色。
“我能給你力量,在這里面修煉,我能給你力量?!蔽采械接惺裁礀|西在靠近他,不禁起了警惕心。
尾生連連后退幾步,銀色的眼眸都是恐懼:“你,你是誰?”
那黑霧顫抖一下,隨即笑起來:“哈哈哈哈哈哈——我還以為你天不怕地不怕,原來也是個慫貨!”
尾生聽到慫貨這個字眼的一瞬間,就怒了,憤怒充斥著他的眼眸:“你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