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寒風(fēng)瑟瑟揭往事,白雪皚皚覆萬物。
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雪已經(jīng)下了,看守所的審訊室里冷得就像是冰窖。
“你的臉怎么回事兒?”高梁在柵欄外面看著閆豐問。
“這還用問嗎?”閆豐抬手摸了摸自己臉上的淤青。
“你跟警察說了嗎?用不用我去跟他們交涉一下?”
“不用,我從小就受欺負(fù)慣了?!?p> “是嗎?我都不記得了。我沒有欺負(fù)過你吧?”高梁一聳肩。
“你沒有。自從我媽死了,我受盡了白眼和欺負(fù)?!?p> “你的人肉丸子,我們找到了?!备吡簺]有接他的話。
閆豐的眼神變了變,帶著一點(diǎn)兒懷疑:“都被人吃完了吧?怎么可能找到。”
“怎么會被吃完呢?你明明就沒送出去。張亞楠和樸春華又不傻,干嘛平白無故要你的東西呢?”
閆豐一下子語塞了,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你怎么知道我我就不會賣給別人了呢?”
“你媽去世多久了?”高梁也不回答他的問題。
閆豐愣了,下意識回答:“二十五年四個月零六天?!?p> “你還記得!你說是你把你媽推下去的?”
“是?。∥艺f了,你也沒有證據(jù),我說了又怎么樣。”
“你說你媽和別人有染,要和你爸離婚?”
“是,我爸告訴我的?!?p> “我們?nèi)プ咴L了你媽媽生前的工廠和你家過去的鄰居,可是我們卻得到了不一樣的結(jié)果?!?p> 閆豐猛地抬起頭,死死地盯著高梁。
高梁翻開筆記本,說:“你還記得你家對門的凌奶奶嗎?她現(xiàn)在可快九十歲了?!?p> “記得,以前我爸媽一吵架就把我?guī)У剿胰プ??!?p> “記得就好。她告訴我們,你媽有一次出差中午到家,發(fā)現(xiàn)你爸帶著個女人睡在一起。之后,她又發(fā)現(xiàn)了幾次,每次都和你爸吵架,可是你爸卻不知悔改,還總打她。而你媽在單位和鄰居之中口碑非常好,現(xiàn)在很多人提起她,還覺得惋惜。你媽擦玻璃墜樓身亡,我們的確沒有辦法再還原事實(shí),可是你媽是對得起你們父子倆的?!?p> “你騙人!你騙人!你為了騙我口供,你胡編亂造!”閆豐很是激動,把監(jiān)所警察引來了,要中止審訊。
高梁擺擺手,示意沒問題。
“你覺得我騙人?你還記得你媽同一個化驗(yàn)室的張阿姨嗎?還記得班車司機(jī)王師傅嗎?街道辦事處主任楊大伯嗎?總不能我們所有人都撒謊吧?”高梁聲音毫無起伏,依然冷靜。
閆豐激動過后,毫無反應(yīng),就像死人一樣,雙眼放空。
高梁卻沒有管他,繼續(xù)說:“你說你媽去世之后,周圍人都欺負(fù)你??墒悄銓Τ堂糇龅氖虑橛炙闶裁茨??你覺得別人欺負(fù)你,你就欺負(fù)更弱小的人?還有張亞楠、樸春華、周婷!哪一個不無辜?!為什么要被你牽扯進(jìn)來?”
“不是!她們都愛我!可是她們又嫌棄我,所以不承認(rèn)!”
“她們不愛你!她們只是善良,她們本著善意和你正常交流,她們平等待你,卻被你齷齪的心思玷污,你不知好歹!”
“不是!程敏…程敏…還送了我一頂帽子!那是我們的定情信物!”
“你還準(zhǔn)備活在你自己的世界里多久?”高梁忍無可忍了!
沉默,長久的沉默。
高梁和黎麥很冷,但是忍著不打哆嗦,氣勢不能輸。
閆豐開口了:“我沒有把程敏的肉賣掉,我就是想給張亞楠和樸春華個教訓(xùn)。”
“為什么要給她倆教訓(xùn)?”
“因?yàn)樗齻z對我好,給過我希望,又讓我希望破滅了,我覺得她們就是把我推向深淵的罪魁禍?zhǔn)??!?p> “你所說的好是什么樣的?”
“她們沒有欺負(fù)我,沒有打我,沒有罵我,沒有嘲笑我。”
“她們對你好,你反而要報(bào)復(fù)她們?”
“是她們?yōu)槭裁床灰恢睂ξ液孟氯??張亞楠為什么忘了我?樸春華為什么躲著我?她們收回了善意,只能獲得我的惡意!”
“那周婷呢?”
“她是我真正愛過的人,那么美,那么高貴,我怎么忍心傷害她?但是我想讓她跟我有一絲聯(lián)系,所以我就把程敏的衣有給了她?!?p> “你后悔嗎?”
“我不后悔!我做的每一件事都不后悔!”
“包括對你媽媽?”
閆豐沉默了。
高梁合起了筆記,說:“我們能不能心平氣和地做一個筆錄?你跟我們說實(shí)話,我們只想知道真相。你心里比我們更清楚,這些女孩兒是有多么的無辜?!?p> 閆豐抬頭看了看高梁,許久之后,他點(diǎn)了點(diǎn)頭。
冬天徹底來了,不管白天黑夜,溫度始終在零度以下。
程敏的父母終于趕到了這座東北小城。
高梁和黎麥在刑警隊(duì)的會議室接待了這兩位家長。
這兩位算不得是什么老人,確切地說是中年人,實(shí)際上也只比高梁大個七八歲。但是生活的壓迫,讓他們顯得有些蒼老,在會議室里坐著顯得比較拘謹(jǐn)。
程敏的父親表情有些漠然。
程敏的母親急不可耐地問:“小敏是不是留了東西給我們?”
黎麥看了一眼高梁。
高梁把程敏的遺物放在了他倆面前,說:“這是程敏所有的東西。大概有幾件衣服,還有幾千塊錢?!?p> 程敏的母親翻看了一下,有些狐疑地問:“就這些了嗎?”
高梁點(diǎn)了點(diǎn)頭,黎麥接著說:“就這些了,我們在收集程敏的遺物的時候,有當(dāng)?shù)氐呐沙鏊窬徒值牢瘑T會工作人員一起,所以大家都在這份清單上簽了字。你要不相信,可以去核實(shí)。”
程敏的父親開口了:“算了算了,就這樣吧,咱趕緊回去吧,家里還有兩個娃。”
黎麥忍不住了,問:“你們真的不想知道自己的女兒是怎么死的嗎?”
程敏的爸爸抬起混濁的眼睛,看了他一眼,說:“不是讓人殺了嗎?那個人呢?你們不是抓了嗎?那我們還能怎么辦?他還能給我們賠錢嗎?”
高梁說:“賠錢的事得看法院的判決,我們不能下什么結(jié)論?!?p> 黎麥接茬兒說:“你們不想領(lǐng)回程敏的骨灰嗎?”
程敏的媽媽說:“也是啊,咱得把小敏帶回老家葬了?!?p> 黎麥點(diǎn)點(diǎn)頭:“對啊,你們得把程敏帶回去,不能讓她一個人在這里?!?p> 她爸爸很是不耐煩,說:“真是麻煩?!?p> 黎麥突然間難過起來,問:“你們的女兒沒了,你們就不傷心嗎?”
她媽媽看了一眼黎麥,說:“傷心有什么用?家里還有兩個孩子等著我們,我們哪有什么時間去傷心!”
黎麥還想說什么,高梁摁住了他,黎麥就不再言語。
三天后,外邊的雪越下越大,高梁和黎麥沖進(jìn)屋子里,抱著暖氣瑟瑟發(fā)抖。剛才倆人又去檢察院了,拿回了批準(zhǔn)逮捕決定書。
檢察院的辦案人員是高梁的師妹,歐陽柏嘉,三十歲的單身大美女,是高梁的緋聞對象。
她第一眼看到這個案子的時候,簡直目瞪口呆。
高梁非常理解她,說:“我們在偵辦這起案件的過程中,基本也都是這樣的心情?!?p> 歐陽翻看到了案卷以后,問:“閆豐父親閆大江的案卷,你們怎么沒有送過來?”
高梁說:“這閆豐,我們是提捕的;閆大江,我們采取了取保候?qū)?,過后是要直接起訴的,到時候我們再過來跟咱檢察院溝通?!?p> 歐陽笑了笑,說:“你現(xiàn)在做事風(fēng)格挺溫情的,以往閆大江這種情況應(yīng)該是拘留,也完全夠了提捕條件。”
高梁說:“閆大江一個老頭子也沒有什么社會危險(xiǎn)性,他也是為了兒子犯了錯誤,我們一定會起訴他的。我覺得取保候?qū)彛矝]問題吧?!?p> “當(dāng)然沒問題,你們記得起訴就好。你自己說過,不要放過任何一個壞人,也不要冤枉任何一個好人?!?p> 高梁沖她笑了笑。
一中隊(duì)的辦公室難得全體都在,一年到頭案子不停輪軸轉(zhuǎn),難得有這么一段輕松的時間。
李樂峰這時候把電話打來了:“你們一中隊(duì)的碎尸案已經(jīng)結(jié)束了,二中隊(duì)出差也早就回來了,咱們有時間一起吃個飯吧。我做東,歡迎你們大隊(duì)長和永秋的加入,也是慶祝王平和志春前進(jìn)一步?!?p> 高梁答應(yīng)了:“好啊,你定時間地點(diǎn)吧,我們一中隊(duì)保證沒問題!”
放下電話,高梁把李樂峰的意思轉(zhuǎn)達(dá)給一中隊(duì)。
大家興致缺缺。
高梁問:“你們怎么了?”
李永秋直言直語:“我并不想跟我們的大隊(duì)長吃飯?!?p> 高梁的表情一下子嚴(yán)肅了,說:“永秋,你怎么開始不懂事兒了?”
陳利明更是不管不顧:“是啊,我也不想!你就看咱們在找程敏尸體過程中,大隊(duì)長那是各種潑冷水?!?p> 高梁心里也有些煩躁,但還是要說:“孫隊(duì)不是在阻撓,他只是更加珍惜羽毛,珍惜自己的羽毛,也珍惜我們刑警隊(duì)的羽毛。這件事如果真的是鬧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滿城風(fēng)雨,我們刑警隊(duì)的壓力一定會很大;如果我們找不到剩下的尸塊,那么我們將背負(fù)多少罵名?”
黎麥問了一個特別尖銳的問題,“名聲重要,還是真相重要?”
一時間,高梁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了,轉(zhuǎn)頭看見外面紛紛揚(yáng)揚(yáng)的大雪,覆蓋了整個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