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嚴(yán)父慈母
一行人沿大街直來到正陽門里“丁”字街口的“正陽驛”,這里向北對著皇城大門,所以向來接待外省官員。
蔣瓛已先一步進(jìn)行了安排,等朱棣及隨行的人都安頓下來后,他又忙著安排巡夜護(hù)衛(wèi)的事情。朱棣看著他忙前忙后的有些奇怪,朱橚見了笑著道:“四哥,這蔣瓛是大哥專門撥出來負(fù)責(zé)您安全的?!?p> 朱棣這才點了點頭:“這樣啊,太子實在是有心人啊?!?p> 一切都差不多了,朱橚告辭回宮。
送走了五弟,朱棣回到房中,卻見柴靖南在這兒,周鐸正哄著勸他去睡,可他怎么都不肯。
朱棣也感覺到這小家伙對自己的依賴、不禁暗笑道:“小兄弟,你不是說在京內(nèi)有表舅嗎?他住在哪兒?我派人送你去?!?p> 柴靖南想了想:“唉,時間太久我忘記他住哪兒了……嗯,等我慢慢想,一定能想起來的?!?p> 周鐸忍不住道:“是忘了還是沒了?”
朱棣向他擺了擺手,又看著面前的小鬼:“你什么時候能想起來呢?”
“過幾天一定能想起來。”柴靖南道。
周鐸氣得簡直要冒火:“可現(xiàn)在燕王要休息,你回自己房中慢慢想吧!”
柴靖南聽了一把拉住朱棣的衣襟:“我不!四公子,他是想趁你不知道、把我扔出去!”
朱棣忍不住放聲大笑,周鐸卻哭笑不得:“你總不能不讓燕王睡覺吧!”
朱棣笑著道:“好、好,靖兒就跟我一起睡吧,我保證不會讓他把你扔出去。”
柴靖南高興地跳了起來,忽又道:“剛才你叫我‘靖兒’是嗎?”
“是啊?!敝扉c了點頭。
柴靖南喃喃地道:“媽媽也這么叫我……那么、我叫你什么呢?”
朱棣倒愣了一下:“這……就叫我‘四叔’吧?!?p> 柴靖南當(dāng)即叫了一聲“四叔”,朱棣也笑著爽快地應(yīng)了一聲“唉”,周鐸看著這二人,一臉無奈地?fù)u了搖頭……
次日,朱棣早早起床,梳洗好吃了早飯,便由蔣瓛、于諒陪著向皇城而來。還未到城門,已見朱橚帶人來接,說了幾句閑話,兄弟二人一起進(jìn)了宮門。
剛進(jìn)宮門,見丹墀下站著一位頭戴金冠、身穿蟒袍的少年將軍,有二十四、五歲,中等身材、相貌端正,神情很是莊重。朱棣見了、竟有些興奮地叫了聲:“輝祖兄!”
少年將軍抬起頭看見他、也有些驚詫,立刻走過來施禮:“臣叩見燕王千歲?!?p> 朱棣忙拉住他:“哎,怎么這么客氣?!?p> 原來這少年是右丞相徐達(dá)長子徐輝祖,官拜中軍都督。
徐達(dá)有四子三女,長女已嫁給朱棣為妃,說起來也是姻親,而且徐輝祖一年前曾隨父北上征元,與朱棣的交情還算很深。
此時朱棣拉住徐輝祖的手問:“你怎么在這里?”
“我是陪父親來的,萬歲詔見父親已進(jìn)去很久了。燕王、您何時到的?”
“我昨晚入京的。輝祖兄,此次進(jìn)京、我能不能暫住在魏國公府上?”
徐輝祖沉吟一下:“千歲不棄,又有何不可?!?p> “好,”朱棣點點頭,“我進(jìn)去面見父皇,你等我一會兒?!?p> 正說著,里面出來一個四十歲左右的太監(jiān),見了朱棣便上前施禮:“燕王千歲,萬歲讓奴才在此恭候您吶?!?p> 朱棣微微點頭,同朱橚跟著他往里走,邊走邊問:“你叫什么?從前怎么沒見過?”
太監(jiān)陪著笑:“奴才叫莫云,燕王在宮中時、奴才還在殿前侍候,故而千歲您沒見過?!?p> 朱橚笑著道:“莫云?就是‘別說’,以后我叫你‘別說’行嗎?”
莫云依舊陪笑:“行啊、行啊……”
莫云引二人直來到后面的御書房前,聽里面朱元璋的聲音正在說:“藍(lán)玉不愧朕稱他‘我大明的衛(wèi)青’,果然不負(fù)朕之所望。只是他性情驕縱,少些仁厚,有傅友德和他在一起雖不至出什么大事,朕也放心不下。為朕捎話給他,對地方百姓一定要寬宏,對元宗室也要以禮相待,不得有越禮行為。”
聽一人在答:“臣遵圣意?!?p> 朱棣聽出正是徐達(dá)的聲音,他雖在塞北,但也知道一個月前,傅友德、藍(lán)玉二人已平定了云南,目前正在那里留駐。
此時又聽朱元璋道:“天德,這幾天朕……、卿多多受累了?!?p> “陛下說的哪里的話,臣蒙您圣恩,萬死又何惜?!毙爝_(dá)的聲音。
靜了一會兒,朱元璋道:“你先去吧?!?p> 只聽徐達(dá)道:“臣告退?!?p> 一會兒,只見珠簾一挑,徐達(dá)退了出來。朱棣上前施禮:“岳父,孩兒有禮了?!?p> 徐達(dá)一見忙扶住:“燕王?臣怎么敢當(dāng)?!?p> 卻聽朱元璋在里面叫:“是棣兒嗎?進(jìn)來吧。”
朱棣向徐達(dá)點一下頭便進(jìn)了御書房。
朱元璋身穿便服、站在雕花屏風(fēng)前正看著他。朱棣忙撩袍跪倒:“兒臣叩見父皇,愿父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朱元璋微微一笑、在龍椅上坐下:“起來吧?!?p> 朱棣起身侍立在一旁,悄悄朝父親望了望,見朱元璋仿佛比自己離京時老了許多,而且也消瘦了不少,表情卻更加凝重。
“這一路上還太平嗎?”朱元璋的聲音很平和。
可朱棣卻遲疑一下,謹(jǐn)慎地答道:“還算好?!?p> “是么?”朱元璋盯著他,“沒有刺客?”
朱棣忙解釋:“在瓜州有個小賊,但不算什么,父皇不必掛懷?!?p> 朱元璋嘆口氣:“那元帝太固執(zhí),朕誠心議和,怎奈他一意孤行。你放了失烈門做的對……算了,不去管他?!庇痔ь^望著朱棣,“棣兒,朕在諸皇子中對你期望甚高,而且除了標(biāo)兒,你二哥朱樉、三哥朱身子又弱,你就是最長了,所以才讓你去北平為朕守江山,你可不要讓朕失望?!?p> 朱棣忙跪下叩首:“兒臣定不負(fù)父皇重望。”
朱元璋苦笑一下:“還是起來說話吧。”朱棣再次起身,朱元璋問,“你昨晚因何不住在宮中?”
朱棣回答道:“兒臣覺得即已就藩,便與地方官無異,不便再入宮……”
朱元璋會心地笑笑:“那你總不會只住館驛吧?以后想住哪兒?”
朱棣頓了頓:“兒臣想借住在魏國公府?!敝煸奥犃恕芭丁钡囊宦?,朱棣見他面上有疑色忙道,“若父皇覺得不妥,兒臣就……”
朱元璋擺了擺手笑道:“住在岳丈家倒也應(yīng)該,況且這些日子天德不能回府,你順便告訴輝祖,說宮里缺不了他父親,讓他不必等了。對了,輝祖在用兵方面要高于你,你可以好好跟他請教?!?p> 朱棣松了口氣:“孩兒記下了?!?p> 朱元璋臉上又現(xiàn)愁云:“去看看你母后吧,她這些日子里一直在念叨你,眼見得身子一日不如一日?!?p> 朱棣有些哽咽:“母后的病情很重嗎?父皇您也要多多保重……”
朱元璋揮了揮手:“去吧?!敝扉τ窒蚋赣H磕了個頭,轉(zhuǎn)身出了御書房。
朱橚還在等著,因為從小就非常懼怕父皇,平日里在他面前連大氣都不敢出,沒被詔見、當(dāng)然不敢擅入,見四哥出來、便高興地叫著:“四哥!”
朱棣看了他一眼:“我要去看母后,你去不去?”
朱橚忙點頭:“去、去,當(dāng)然去?!?p> 兄弟二人一路下來、前往后宮,朱棣暗道:父皇真是利害,我這一路上什么事都瞞不過他,連放失烈門這樣剛剛發(fā)生的事都知道。想著心事、便沉吟不語,朱橚還道他只是掛念母后,便也沒多問。
二人來到昭陽宮前,宮內(nèi)監(jiān)管太監(jiān)寧生見了忙施了禮,引二人走進(jìn)馬皇后的寢宮。一進(jìn)門便聞到濃重的藥味,有幾名太醫(yī)還在商量著什么。朱棣也沒理他們、直接來到內(nèi)間,見一人身穿龍袍、卻沒戴冠,正守在病床前,盡管他背對著自己,也還是看出正是太子朱標(biāo)。
聽到腳步聲,朱標(biāo)轉(zhuǎn)回頭,見了朱棣便情不自禁地?fù)渖蟻肀ё∷?,淚水也止不住地流了出來。
朱棣本見他蓬頭垢面、眼窩深陷,知道他連日來沒休息好,又見他如此,心窩兒內(nèi)不免也酸楚的很,便輕輕拍了拍他的后背。朱標(biāo)這才抬起頭拭了拭淚,拉著朱棣的手來到榻前、輕聲呼喚:“母后、母后,四弟回來了……母后……”
馬皇后此時已病勢沉重,聽了呼喚竟慢慢的睜開了雙眼。
朱棣仔細(xì)看著榻上的母后。馬皇后相貌不是很美、卻儀態(tài)萬方、端莊賢惠,很有母儀天下之風(fēng),可現(xiàn)在卻面色蒼白、氣息微弱、形如枯槁。朱棣忍不住心頭一熱、輕聲喚著:“母后,您看看棣兒吧?!?p> 馬皇后睜開雙眼,見了朱棣、臉上竟然煥發(fā)了一絲光彩,目光中也有了幾許生機(jī)。兄弟二人均大喜、上前齊叫:“母后!”
馬皇后拉起朱棣的手:“棣兒,是你嗎……”
朱棣忙點頭:“是孩兒?!?p> 馬皇后浮現(xiàn)出一絲微笑:“是你就好,你、你大哥為人老實,你、你要好好的幫助他……”
朱棣一聽話頭不對、忙道:“母后,您放心吧,孩兒不走,等您病好了再到莫愁湖畔為孩兒送行……”
馬皇后緩緩搖搖頭:“棣兒,兄弟中、你最有、才華,所以,只有你才能、助你大哥……答應(yīng)娘、你要好好的幫助他……”
朱標(biāo)卻已是淚流滿面,抓住她的手:“娘……您的病體要緊……”
朱棣見母后只盯著自己、便點頭:“孩兒答應(yīng)您,一定盡心輔佐大哥?!瘪R皇后這才放心的笑了。
幾名太醫(yī)聽說皇后醒了,忙擁了進(jìn)來,朱棣見沒什么可做的,便和朱橚退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