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晚霞映著整個赤水,顯的這座小城靜謐而又祥和。戚家后院的煙囪里散出縷縷青煙,又到了做晚飯的時間。
“大姐,今天晚上我們吃什么?”扎著雙丫小髻的宋菓,撲閃著一雙水靈的大眼睛正趴坐在廚房的小方桌上。
宋蕓正挽起袖子準(zhǔn)備洗白蘿卜,常嬸下午剛剛送來兩條菜園子里剛拔的白蘿卜,新鮮的仿佛要滴出水來。
“再做一次蘿卜燉肉可好?”
“好??!好啊!”突然想起墻壁那黑焦的肉,宋菓從條凳上跳下來,走到宋曉蕓的身后?!爸皇谴蠼悴荒茉僦蟮暮诤诘?,那樣可浪費了?!毙⌒∪藘阂槐菊?jīng)的囑咐道。
“好好,好,大姐知道了!這次我會多放些水,會注意火候的?!惫瘟艘幌滤男”亲?,宋蕓轉(zhuǎn)身拿起樹枝升起了火。
鍋里的水呼嚕呼嚕燒開了,傳來一陣陣若有似無的臘肉香。沒想到她第一次做腌肉還挺成功的。
“人在嗎?宋家丫頭!”院子外頭突然傳來公鴨嗓子的喊聲。
宋蕓第一反應(yīng)就是,沈益又來了!他這個時候來干嘛?沾滿水的雙手在圍裙上擦了擦,連忙走到后門門口。
木門外沈益正扯著嗓子朝里喊,宋明意則低著頭站在幾步開外的地方。
宋蕓撤下栓子,打開了門。宋明意飛快的溜進去了,隱約看見他的額頭上綁著白色的布帶。
她的心下一緊,這是發(fā)生什么了?怎么明意受傷了?
“沈公子,明意他?”明意不想說,只有問站在門邊的沈益了。
“今日下午他和學(xué)堂的一個小子打了起來,對方有兩個幫手,他的頭被硯臺砸傷了。”沈益一雙手?jǐn)n在袖子里,望著宋明意的房間道。
宋蕓關(guān)心道:“怎么會打起來?”
“這個本公子怎么知道。只不過本公子答應(yīng)你照顧好他,知曉他受傷,已經(jīng)帶他去醫(yī)館包扎了。大夫說皮外傷,這幾天按時換藥就行。”沈益突然有些躲閃,說罩著人家,又讓人家受傷了,這還真是有損他的形象。他不自在的伸出手指蹭了蹭自己的鼻尖。
“真是謝謝沈公子了,藥費多少,我這就還給你,有勞你送明意回家了。”
“也沒多少,不必還了。你若過意不去,留我吃頓便飯就行,我聞著你家這晚飯做的什么,還挺香的。”沈益邊說邊摸了摸自己的楊柳細(xì)腰,不等宋蕓反應(yīng)過來,人已經(jīng)側(cè)身進來了。
宋蕓嘆了口氣,他們宋家何時和縣令公子這般熟悉了,她剛剛好像也沒有答應(yīng)說要他留下吃完飯吧?臘肉本來就少,這小公子放著自己官家山珍海味不吃,跑到她家蹭肉吃。
從房間將宋明意強拉了出來。廚房里宋明風(fēng)早就安排著宋菓、沈益圍著小方桌坐好了等在那里。
沈益一副貴公子裝扮,與這灰撲撲的廚房格格不入。
宋明風(fēng)一見宋明意額頭上的紗布,頓時炸毛了。
“哥,這是誰打的?弟弟給你打回去?!彼p拳緊握,小小身板挺得筆直,滿臉氣憤,是誰居然敢欺負(fù)他的哥哥。
宋明意緊閉著嘴巴,一聲不吭的坐在那里,雙眼低垂。
“哥,你說話呀!”真是急死個人了!宋明風(fēng)鼓著腮幫子,像一個隨時都要爆炸的氣球一樣。
將臘肉燉蘿卜鏟進陶盆里,放在了小桌上,又盛了五碗米飯。發(fā)好筷子,宋蕓坐在了宋菓的旁邊,率先給宋菓的碗里夾了一塊臘肉。
“??!開始了,你們別搶!”明明大家都沒搶,只有宋明風(fēng)一人火急火燎的,他卻害怕大家將臘肉搶光了。此時竟將宋明意額頭的事倒忘的一干二凈。
沈益慢悠悠的夾起一塊臘肉放進嘴里,細(xì)細(xì)咀嚼著,扒了一口飯細(xì)細(xì)咽下,又放下了筷子。
“你家大弟說明日開始不想去盛和學(xué)堂了,我覺得你們得好好開導(dǎo)開導(dǎo)他,這個機會可是季師爺在我爹那廢了好久的唇舌才爭取到的?!鄙蛞嫒〕雠磷幼屑?xì)的擦著自己的嘴唇,他就這么飽了?不過才吃了一口而已。
宋蕓心里默默翻了個大白眼,她就說嘛,沒留你這個官家公子吃飯,你自己送上門來的。不好吃也是他自找的,真是浪費了她白花花一碗飯。
“什么!你說他!明日不想去盛和學(xué)堂!”遲來的反應(yīng),宋蕓聲量陡然升高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又將手指向了正在茫然扒著白飯的宋明意。
對上大姐要吃人的眼神,宋明意哆嗦嗦的站了起來,仍是堅定而又倔強的說道:“對,明日起,我不想去了!”
“你說不去了?!你知道這個機會多難得嗎?爹爹已經(jīng)死了,靠娘一個人能把你送進赤水第一的盛和學(xué)堂,已經(jīng)是老宋家祖墳冒青煙了!你看看,你看看明風(fēng)的手,為了扒拉那些竹子,碎了多少口子。你居然還有臉說不想去學(xué)堂了。說,說說看,你的理由?!?p> 前世的她無論再怎么生氣,她都會讓別人解釋一番,如今他也很想聽聽宋明意的想法,他為什么突然不想去了,難道和額頭的傷有關(guān)??墒切∧泻⒅g打打架不是很正常嗎?用的早退學(xué)不學(xué)了嗎?
“他們,他們都一起欺負(fù)我,一起排斥我,說,說我是沒爹的孩子,破爛戶的兒子!”宋明意推翻了手里的碗,猛地吼了出來。自從進學(xué)堂的那天起,他就不開心,他融不進去,怎么也融不進去。他沒有爹,沒有后盾,沒有與別人抵抗的資本。
沈益尷尬的舉起了手,他不是有意看宋家的笑話,也不是真想留下吃宋家丫頭做的飯。只是不想宋明意這么放棄得來不易的入學(xué)機會,畢竟像他們這樣的人家,這樣的機會得來的實在是太費力氣了。
“你們慢慢聊,本公子就先回衙門了。改日再見,改日再見!”他咧起一口白牙,三步并作兩步的離開了宋家的小廚房,跑出院子,才回頭望了望,長舒了一口氣。
忽然又想起了他自己的爹,沈庸再不好,至少讓他衣食無憂,有衣穿有飯吃有書念,有他人不敢欺負(fù)的資本。如此想了想,好像沈庸的再多缺點,也沒有那么讓人無法忍受了。至少他是一個稱職的父親。
宋家廚房里,除了宋菓吧唧吧唧的吃飯聲,其他三人都像被封印了一樣,呆若木雞,氣氛凝重。
好不容易一切剛上正軌,宋明意又鬧著退學(xué)。宋蕓的心中在這大冬天的竟生出一把無名烈火??粗蚊饕饽菑堉赡鄣哪槪前鸦饏s又發(fā)不出來,嘆了一口長長的氣這才溫和的看著他。
“明意,你這頭到底怎么回事?和姐說說,”看來宋明意是需要一波心里輔導(dǎo)了,他抗拒學(xué)堂,肯定有他的理由。
“姐,藍錦輝他們天天欺負(fù)我,針對我,我在學(xué)堂待不下去了。他今天還說,他爹是縣衙的縣丞大人,若是明天在學(xué)堂再看到我的話,就將我打到殘廢,再將我們一家人從赤水趕出去?!彼蚊饕饽橆a上掛著淚,不過八歲的孩子,真的是被嚇到了,身子依舊微微發(fā)著抖。
宋蕓神色有些復(fù)雜,沒想到遠近聞名的盛和學(xué)堂,居然會有藍錦輝這樣的敗類。她一時還真找不到安慰宋明意的話,只能無言的摸了摸他的頭頂,腦中想法不停變換。
“他是縣丞的兒子?他為什么針對你?”
“自入學(xué)以來,我尊師重道,學(xué)習(xí)刻苦,得先生的喜歡,他們那幾個人就開始看我不順眼,處處為難我。姐,我真的很害怕他們,爹爹不在,再也沒有人能保護我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