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老爹將凍紅的雙手交握在袖子里，一臉憨笑道：“前幾天是有官爺查訪，所以我才知道那四個孩子還沒有戶籍。不過這也不怪他們。誰讓來赤水沒多久他們爹就死了，爹死了沒多久，娘又落水淹死了呢！真是可憐??！”
一行情淚掛在那滿是溝壑的臉上，平添幾分凄涼。
“這倒是情有可原，也罷。他們可有地契屋契？與你是和關(guān)系?！奔鞠攘直臼且粋€心軟聰穎之人，四個不滿十歲的孩子何須為難。
戚老爹卻一臉歡喜的從袖子里取出兩張紙契?！斑@是地契，這張是房契。我打算將這房子轉(zhuǎn)給他們姐弟四人。他們的父親是我的干兒子。他們算我的孫子孫女吧。”
“戚四平？清涼臺清水巷戚宅？”季先林接過來仔細(xì)的核對了一番。
“嗯嗯。就是戚家傘鋪，老漢買傘有些年頭了?！碑?dāng)初從鄉(xiāng)下拼搏到城里，沒想到是如今這副光景。
“你且報上四個孩子的名字，我這就給你填契?！奔鞠攘盅泻昧四?，將毛筆往墨里沾了沾。
“大丫頭宋蕓，大小子宋明意，二小子宋明風(fēng)，小丫頭宋菓?！逼堇系穆曇敉蝗贿煅势饋?。
一聽宋明意的名字，季先林握筆的手一頓。那不是宋利安的大兒子么？原來他們一家是租住在這位老伯家里的。
只可惜那纖纖女子，竟被一禍害害成那副模樣。他心里暗暗發(fā)誓，一定要為其找到兇手。將之繩之以法。
地契和房契都轉(zhuǎn)到了宋明意，宋家這位長丁的頭上，其他三人都給做了戶籍。
戚老爹跪下拜謝季先林，季先林搶先扶住了他。
“老伯，您今日將這么大的房子轉(zhuǎn)給一個八歲小兒，您不擔(dān)心嗎？為何不給他們辦個戶籍就行？”
戚老爹笑了笑，神色很是凄涼?！袄蠞h是個刑克的命，不該再與這幾個孩子太過親近。留下房子給他們一個安身之所，是我唯一能幫助他們的了。老漢我就回鄉(xiāng)種點薄田，了此殘生?！?p> 又深深的作了一輯，戚老爹才佝僂著身體一步一步離開了縣衙。
又到晌午，宋蕓給宋明意兄妹三人每人發(fā)了十文錢的紅包。三個孩子臉上終于露出了不小的笑容。
宋明意帶著宋菓正在房間里吃果子，宋明風(fēng)則幫著宋蕓將昨夜年夜飯剩的菜從堂廳搬過來。
熱好菜，盛好飯。再讓宋明風(fēng)去探的時候，戚老爹終于回來了。
“戚爺爺！您可算回來了。”
“嗯，好孩子?！?p> “戚爺爺，姐姐已經(jīng)做好了午飯，請您去吃呢！”
“好，這就去?！逼堇系荒樞σ獾拿蚊黠L(fēng)的頭，這個孩子跟了他快兩個月，虎頭虎腦，聰慧機(jī)靈，真是越看越可愛。想到這一走，他這心里還真是舍不得。
宋明風(fēng)拉著戚老爹到了后院廚房，宋蕓老遠(yuǎn)就看到了，添了一碗米飯，放在上座。
“來，戚爺爺，您坐著兒?！迸浜昧丝曜臃旁谕脒?。
“好好，爺爺就坐這兒。”戚老爹慈愛的看著眼前四個孩子。
大丫頭懂事溫柔，小小年紀(jì)做事有分寸有擔(dān)當(dāng)。
大小子沉穩(wěn)內(nèi)斂，腦子靈活，一看就是有出息的。
二小子他接觸的最多，最是喜歡。若是他的兒子成了親生的孩子肯定也是這般個性。
小丫頭古靈精怪的，聽話的緊，嘴甜的很。
這樣的四個孩子，就這樣孤零零的被留在了世上，想想就讓人心疼。
“爺爺，您吃啊！”看見戚老爹的筷子一下沒動，反倒一臉茫然的盯著他們幾個，宋蕓趕緊提醒道。要不然僅剩的幾塊肉都要被他們幾個拖光了。
“嗯，爺爺知道。大丫頭?。〗裉斐跻?，你叫老漢一聲爺爺，爺爺呀！也送你們一樣?xùn)|西?！逼堇系Φ纳衩?，等到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這才將袖子里的東西擱在了飯桌上。
宋蕓伸手拿了過來，“這是什么？給我們的？”翻開一看，‘地契’二字赫然在目。
她雖認(rèn)識的字不全，但是連蒙帶猜也知道這幾張紙到底是什么。這是他們四個的戶籍?。〗K于有戶籍了，她倒還忘記了這茬事。
原來戚老爹還親自去衙門替他們辦戶籍去了。只是為何還有一張地契在里頭？
“爺爺，這個是？我也看不懂?！彼龥]學(xué)過識字，自然要裝作認(rèn)不得。
宋明意湊了過來，瞄上了一眼。“姐，這是我們幾個的戶籍?。∵?？怎么地契和房契的名字是我？”他的眼睛頓時大了幾分。
“對，這就是你們幾個的戶籍。今早爺爺剛?cè)タh衙辦領(lǐng)的。還有，這個院子也送給你們了。明意是長丁，所以地契和房契都轉(zhuǎn)到他的名下了。只是這些文書還得大丫頭你仔細(xì)的收好。”戚老爹意味深長的看著宋蕓。
“這怎么行？這是您的房子，怎么能送給我們呢！爺爺。只要您讓我們幾個接著住在這兒，我們就很感激了。租金我們還是會繼續(xù)給您的?！彼问|有些不安，這么大的一個餡餅，她怕嚼不爛。
“給你們就是給你們。不必多言！你只記得將它們收放好就是。傘鋪我也打算關(guān)了，你們年紀(jì)還小，可以將鋪子租給其他人賺點租金，維持生活?！?p> “怎么要關(guān)了呢！戚爺爺！你要去哪兒？明風(fēng)不讓您走?！彼蚊黠L(fēng)突然緊張起來，好怕戚老爹也突然離開了。
“明風(fēng)，爺爺年紀(jì)大了，要回鄉(xiāng)休養(yǎng)身體，傘鋪需要精力，爺爺沒有那精神頭了。明風(fēng)，爺爺送你的那本手札你記得好好學(xué)習(xí)，若是……這戚家傘鋪……”戚老爹眼眶泛紅，一手搭在宋明風(fēng)的肩上。他的話未盡，姐弟幾人卻明白他的意思。
“好了，話盡于此。你們姐弟四人要互相包容，好好過日子?！逼堇系従彽恼玖似饋?，不顧身后幾人的呼喊，頭也不回的去了前院。
宋蕓手足無措的看著桌上的地契戶籍，突然間想大哭。她好像知道戚老爹為何會突然如此。
晚上讓宋明意和宋明風(fēng)帶著十兩銀子去了戚老爹的房間，卻被他連棍帶棒的趕了出來。
第二日天未亮，戚家傘鋪就開了角門。戚老爹背著一個包袱戀戀不舍的扶著門框許久許久，終是離開了。
說是回鄉(xiāng)，卻沒有人知道他的家鄉(xiāng)在哪兒。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年少離家，成親生子都在這赤水。他只知道，只有他離開了，那四個孩子才能平安健康的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