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豐三年春,赤水城東戚家后院。
新年伊始,宋家姐弟就在后院忙的熱火朝天,早早的退了棉襖,穿著薄衫站在太陽底下工作。
宋明風(fēng)用劈刀正在將竹子分隔成片,動作輕快整齊。隨手劈開的竹片已經(jīng)是等大等小的,不用再次磨削。這個可是七年多磨練的功夫了。
已經(jīng)十歲的宋菓此時也有了重要的分紅,那就是糊傘,收面。她已經(jīng)做的有模有樣,只是動作比起宋蕓要慢上很多。
宋蕓正站在桌子前繪制傘面,兩年前她將自己設(shè)計的圖案畫在傘面上,借著城中文人墨客的推舉。戚家傘鋪又在桐城火熱了起來。這家百年傘鋪總算沒有倒在他們姐弟手上。
“姐,你真的要和大哥一道去昌平嗎?”宋明風(fēng)抹了抹額間的汗,十五歲的少年體格已經(jīng)成長開來,長期工作的原因,體型接近完美。小時候圓乎乎的臉,如今褪去稚氣,卻多了一份和氣。
做生意的第一秘訣,就是和氣生財。宋明風(fēng)仿佛老天賞他吃這碗生意飯,腦子里千千萬萬條的鬼主意。
如今不過年初三,大家卻這么忙活,還不是面前桐州有個學(xué)堂訂了一百把水墨油傘,得趕在元宵節(jié)前交貨。要不然宋蕓哪能浪費自己的新年時光,不多睡睡懶覺。她都已經(jīng)十七了,不能經(jīng)常熬夜不補覺了,會長皺紋。
“是啊!我得去擴展我的事業(yè)去了!你小子總不能讓你姐一輩子替你打工吧?!彼问|大咧咧的笑道。
宋明風(fēng)連連搖頭,“哪有,這傘鋪怎的成了我的,明明是我們大家的?!彼挠羞@般能耐,這些年還是靠著大姐木雕的手藝,養(yǎng)活一大家子。傘鋪的生意也才去年有了起色。
“好了,不鬧你了!明風(fēng),我是要同你大哥去京城了。打算將千緣閣開起來,赤水這個地方好是好,但是京城有錢人多呀!”宋蕓仿佛已經(jīng)看到大把銀子朝她招手。
這些年將精心制作的作品買給當(dāng)鋪的陳掌柜,賺的也是個辛苦錢。以往是她年紀小,不想過早拋頭露面,如今她已成年,宋明風(fēng)也能獨當(dāng)一面,她何苦還要替別人賺錢!
“至于菓兒嘛,先留下來幫你!等那邊我安頓好了,再考慮接不接她。”宋蕓看向一臉著急的看著她的宋菓,不由的想要逗逗她。
宋菓一聽便急了,上前拉住宋蕓的手左搖右晃起來?!安宦?!大姐!你說過的,上哪兒都帶著菓兒的,你不能說話不算數(shù)?!彼谋砬橛行┪路鹪俳拥椒瘩g,就哭給你看。
宋蕓見好就收,按住她沾滿漿糊的手?!班?,大姐說話算數(shù)。等大姐安頓好,一定回來接你。帶著菓兒去京城尋個好人家!”最后一句卻有我家有女初長成的自豪感。
“大姐!我還小,不若你先替你自己尋吧。”到底年紀小,臉皮薄。聽到這話,宋菓卻不黏著宋蕓了,趕緊坐回小板凳上,假裝忙碌,小臉紅的滴血。
宋明風(fēng)也樂了起來,大聲笑道:“姐!菓兒說的正是,你都十七了,還沒尋個人家。我看徐大哥就挺好的?!?p> 自從當(dāng)年黑木一事,徐圖之對宋家有求必應(yīng)。但宋蕓一直覺得這是她理所應(yīng)當(dāng)該得的。當(dāng)時若是她沒有空間,黑木被人撿走,徐家被抓被砍的命運怕是板上釘釘。
可是徐圖之遇到了她,遇到了有空間的她,尋回了黑木,做出了驚動一時的“百壽康屏”。還得了太后的封賞,成了大楚有史以來,唯一的一個御用木藝家族。身價百倍!
宋蕓不自在的笑了笑,指了指宋明風(fēng)的后腦勺,“你可別瞎說,徐大哥已經(jīng)在京中娶了嫂夫人了!你可不能亂講話。”
宋明風(fēng)卻依舊不怕死的嚷嚷道:“那怕什么,徐大哥喜歡的是你,只要你愿意,可以應(yīng)你平妻的名分!”他說的一臉理所當(dāng)然,好像宋蕓撿了一個多大的便宜一樣。
宋蕓撿起手邊的毛筆就朝宋明風(fēng)的頭上扔去。氣呼呼的道:“這些年送你上學(xué)堂,書都白念了!你不知道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不知道一生一世一雙人!”她氣的雙眼滾圓,身體不自主的顫抖著。
又抓住一旁的硯臺打算擲去,手腕卻被人從身后抓了過去,硯臺也被輕柔的奪去。
“明意!”
“大哥!”
轉(zhuǎn)過身卻看到宋明意正淺淺笑著站在她的身后,手中還拿著那方硯臺。他穿著一襲暗青色棉袍,烏發(fā)用一根木簪束起。五官俊美,既有劉氏的秀麗,又有宋利安的英健。他身姿清瘦,氣質(zhì)平和,整個人如清風(fēng)朗月。
看見宋明意的那一剎那,宋蕓的氣就消了一大半。自小宋明意就是乖乖三好學(xué)生,宋明風(fēng)就是個惹是生非的熊孩子。她能輕易的被宋明風(fēng)勾起怒火,也能被宋明意的輕柔一笑熄滅怒火。宋明風(fēng)總是捻酸吃醋,說她偏心。
“姐,你又沒有上過學(xué)堂,怎會知什么弱水三千的?”宋明風(fēng)見宋明意回來了,一顆熊膽壯的肥肥的。反正有大哥在,大姐是不會打他的。這就是俗稱的皮癢!
果然,宋蕓眼皮子都未朝他抬一下,反而牽著宋明意的胳膊走到榕樹底下的藤椅上坐了下來。
“菓兒,去房里將姐姐的棉袍取來?!彼蚊饕饪粗问|身上只著了一件薄衫,眉毛不由的緊緊皺了起來?!敖悖@早春天氣,咋暖還寒,怎么能這么早褪下棉袍?!?p> 接過宋菓取過來的棉袍,宋明意親手將它披在宋蕓的身上,一臉責(zé)怪。
宋菓回房間的時候,偷偷將棉袍給穿上了。她這大哥哥訓(xùn)起人來,沒完沒了的。讓他逮著,了要念叨到耳朵起繭子。
“沒事,干著活,不冷!明意,來!你坐。今日怎么回來了?不是昨天剛回醫(yī)館的嗎?”如今宋明意也是同濟醫(yī)館的坐堂大夫,忙的很,春節(jié)才放了三天假。年初二就急急的將他招了回去,才一個晚上萬清揚怎會放他回來。
宋明意理了理袍邊,坐到了宋蕓旁邊的藤椅上?!皫煾刚f,太醫(yī)院今年的入院考核時間打聽到了,是下個月的初六。赤水與昌平千里之隔,花在路上的時間最少得半個月。加上早春多雨,我們還得盡快啟程。路上也許還會耽擱。”
宋蕓一聽,他說的很有道理?!班?,那我們明日動身,下午就讓明風(fēng)去將馬車預(yù)訂好。明日一早出發(fā)?!?p> 宋明意點了點頭,又不安的道:“姐,我一個人去就行了,你一女子,不用特地送我上京。明意已經(jīng)長大了,該換我照顧姐姐了?!?p> 他說的情深意重,眸光堅定。宋蕓卻噗嗤一聲忍不住大笑了起來。
“不!明意,你想錯了!姐姐與你一同上京不是為了送你,而是為了我自己。好了,你且?guī)臀耶嫀赘鄙让姘桑胰プ鲲?,咱們一家人一起好好吃頓飯?!?p> 不理會宋明意探究的目光,宋蕓取過晾在樹枝上的圍裙,閃身進了廚房。雞鴨魚肉過年前買了不少,都腌制在陶罐里,隨吃隨取。街上的鋪面大都得初六初八后才會重新開張。
廚房的一面墻根處,堆了不少蔬菜。工作室的冰箱里她也塞的滿滿的。十天半個月一家人也不用出去買菜了。
明天一早就得走,宋蕓將宋菓喊了進來。細細的囑咐了她哪里有菜,哪個罐里放的是什么。宋菓做飯的手藝其實比她還好,只是她心疼她年紀小,不忙的時候都是她做飯。雖然不大好吃,但是宋明風(fēng)和宋菓早已習(xí)慣了。
“菓兒!魚就你來做吧!上次你那魚做的太好吃了,大姐想吃?!彼问|像個小小孩子般,雙眼冒光。魚,一直是她難以攻克的難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