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現(xiàn)代言情

憑崖淚如泉

第四十一章 離開

憑崖淚如泉 憑涯 2699 2019-10-01 12:00:00

  洛雅懷著復雜的心情收到了C大的錄取通知書。她曾無數(shù)次幻想自己和楊湛在死黨們的熱烈歡送中攜手離開天江的盛大場面,從此江湖兒女,仗劍天涯??纱藭r此刻,只有冷冷清清的月臺,證明了現(xiàn)實與理想的背道而馳。

  風吹沙揚,落地是他鄉(xiāng)。

  這是她第一次離家,卻更像是一場逃亡。

  彭祖民的突然出現(xiàn)讓洛雅一家倍感意外,但他只說自己是來送個朋友。洛軍和孟桂珍知道他是敬仁高中的校董,也是楊湛的姑父,客套之余始終帶著警惕;而洛雅一見彭祖民,著實覺得心頭一熱,眼眶發(fā)酸,只因她幻想中的送行隊伍到底還是來了一個。

  洛雅努力咧開嘴笑笑,神情凄然:“對不起啊,沒能去個更好的學校,給學校增光露臉?!?p>  彭祖民寬容道:“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不管在哪兒,都要有在敬仁的魄力!”

  洛雅嘆息道:“我哪有什么魄力?。 ?p>  彭祖民卻認真地說:“不媚俗,不盲從,永遠忠于內(nèi)心真實的想法,就是魄力。”

  洛雅感激彭祖民的理解,鄭重回答:“我會的。還有就是,謝謝您一直以來的照顧?!?p>  彭祖民點點頭,匆匆告辭道:“我還有事,就不耽誤你們一家告別了。今后工作學習上有什么需要,可以隨時找我!”

  此話一出,洛雅都覺得有些受寵若驚,洛軍夫婦更是趕忙替女兒道謝。

  彭祖民離開月臺,回到候車大廳的某扇落地窗前。他站在那里,看著洛雅的火車漸行漸遠,月臺上的人群四散離去。他知道獨自來這里為洛雅送行已是欠妥,剛剛還把客氣話說得慷慨過頭,難怪洛雅的父母滿臉尷尬。是啊,每天有那么多名校畢業(yè)的青年才俊希望得到他的賞識,洛雅一個剛剛高中畢業(yè)的小丫頭,何以讓他如此另眼相看呢?他也不知道。也許,只是想回到這里看看吧。

  彭祖民望著伸向遠方的鐵軌,想起當年徐漫菲從這里離開時的情景。

  這個狠心的女人本來是要不辭而別的,但早有預感的他還是從她同事口中得知她即將前往南方的消息。他不惜把大發(fā)雷霆的陳天麗甩在家里,自己胡子拉碴地追到了這個火車站。

  他知道她早就下了決心,也清楚兩人此時面對的,很可能是一場永別。他感覺心像是被抽空了一樣,靈魂早已不在自己身上,周遭一切褪盡了色彩。也是和今天相似的月臺,他含著眼淚挽留徐漫菲,哀求她再給他點時間,他很快就會離婚,可徐漫菲只是一言不發(fā)地皺著眉頭,最終只說了句:“你這樣哭哭啼啼還像個男人嗎?只會讓我走得更干脆!”

  彭祖民自暴自棄道:“像不像男人還重要嗎?難道我像個男人你就不走了???”

  徐漫菲紅著眼睛,突然揪住他的衣領用力搖晃:“怎么不重要?我走了你就不活著了嗎?只要你活著,就必須像個男人!這才是值得我記住的彭祖民!”

  彭祖民心有不甘地追問道:“你以前不是這么說的!你說只要我們還活著,就一定會在一起……”

  “那是多久之前的事了!”徐漫菲的話深情也絕情,“死里逃生過的人,誰還是當初的自己呢!包括你的妻子。相信我,我比你更了解她。你只知道她人經(jīng)歷過什么,但你不知道她的心經(jīng)歷過什么,這婚,你是離不成的。你的妻子是個強人,和一個對你有怨恨的強人生活,你要比她更強才行?。∧凶訚h大丈夫,不去建功立業(yè)豈不白活一遭?”

  彭祖民一臉委屈困惑:“我也是有事業(yè)的,難道這些年我沒有努力往上爬嗎?我只想問你一句,是不是我必須有你所謂的事業(yè),才有資格留住你?還有,你憑什么說我離不了婚???”

  彭祖民說完這番底氣不足的話,也如夢初醒。他的離別之痛在和徐漫菲相顧無言的凄涼中漸漸平息、冷卻,在此生不復相見的絕望中悄然石化。她說得對,離婚的事確實一籌莫展。陳天麗寧可把自己憋壞了,也不肯當他是個屁把他給放了。而他為了留住情人,不得不信誓旦旦地承諾,可他憑什么呢?他所謂的“往上爬”,不過是在機關里混日子,要錢沒錢,要權沒權,也活該他現(xiàn)在治不住妻子也哄不住情人。他只是一個對婚姻不忠的丈夫,一個不負責任的父親,一個不配跟情人談未來的失敗者。在徐漫菲面前,他一直習慣把自己當成狂熱任性的鄰家大男孩,可實際上,除了狂熱任性,他對她的付出無以為報。

  最終,徐漫菲艱難地開了口:“我不想留在這里等著你為我拋妻棄子,這件事成與不成你都是王八蛋,這是你對婚姻不忠的代價。而我介入你的家庭,也會付出相應的代價,但我并不后悔。我愛你,但我更愛我自己;和愛情相比,我更需要安全感。所以我選擇離開,和你能不能離婚、有沒有事業(yè)都沒關系。我希望你事業(yè)有成,只是單純希望你好的意思。你不是從小就想當將軍嗎?我一直相信,即使離開部隊,你照樣可以運籌帷幄的!”

  這時,火車即將啟程,徐漫菲輕聲說了句“保重”便轉(zhuǎn)身上車。彭祖民傷心欲絕地叫住她,將一塊雕琢精美、成色上好的翡翠平安扣用力塞到她手里,勉強道出一聲“保重”。她馬上認出,這是他外婆當年的陪嫁之一。她將平安扣緊緊攥在手里,深深地看了彭祖民最后一眼,然后頭也不回地鉆進了車廂。

  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準備,彭祖民正式辭職,創(chuàng)辦公司。憑借天時地利人和,他很快掙到人生的第一桶金,有了和強勢妻子對峙的資本。他狂妄過也荒唐過,但每一次迷失,他都能很快清醒過來,因為他始終把自己的成就歸功于那個離開他的女人,并期待著和她再次重逢。

  如今,火車站已不復當年的陳舊,離別卻依然不停地上演。這些年,彭祖民偶爾也會覺得徐漫菲走得太過狠心,可年過半百的他一有機會還是選擇觸景生情。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當時他在這里哭得像個包子,她從頭到尾最多也只是紅了紅眼睛。而眼前這個洛雅更絕,喜歡的男生突然離世,她竟然還能穩(wěn)住情緒考上一本,剛剛更是眼睛紅都沒紅一下。

  彭祖民永遠不會知道,無論是當年的徐漫菲,還是今天的洛雅,這兩個在不同年代遠走他鄉(xiāng)的女子,她們在火車開動后站在車廂連接處的角落里,淚流滿面成什么樣子。

  那天夜里,洛雅蜷縮在狹窄的臥鋪上,做了一個難過的夢。她夢見某個聯(lián)歡會上,楊湛抱著一把吉他坐在舞臺中間,氣質(zhì)慵懶,神態(tài)從容。他專注地調(diào)試吉他,然后將麥克風拉近。而她屏住呼吸,努力睜大眼睛,生怕一眨眼他就會消失。沒有任何邏輯地,她看到他的不幸深入骨髓,并且蒙著一層神秘的面紗;她愿意付出任何代價讓他幸福,卻不知從何處著手。楊湛自彈自唱了一首英文歌,所有人都為他清澈的嗓音深深陶醉,為他出神入化的英文發(fā)音贊嘆不已。他當時穿著黃格子襯衣和深藍色牛仔褲,像一顆夜空中閃亮的星。洛雅始終癡癡地望著,他時而輕闔的雙眼是那樣安詳,時而緊蹙的眉頭又是那樣哀傷,像一位受難的牧師為眾生祝禱,讓她在睡夢中也感到真心實意的難過。她靈光一閃,覺得他就是梵高油畫里那光芒爆發(fā)的星星,燦爛到極致,便是死亡。

  經(jīng)過一個白天的穿山越嶺,火車抵達成都的時候,夜幕已經(jīng)降臨。洛雅提著箱子走下火車,潮濕的空氣撲面而來,她馬上感受到來自四川盆地的另一番氣息。她抬起頭,看見燈火通明的成都北站上空,難得閃爍著幾顆星星;其中最亮的那顆,頓時與她眼里的淚光交相輝映。

按 “鍵盤左鍵←” 返回上一章  按 “鍵盤右鍵→” 進入下一章  按 “空格鍵” 向下滾動
目錄
目錄
設置
設置
書架
加入書架
書頁
返回書頁
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