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國安瞬間面如死灰。
正如林冽所言,他的確聽到了風(fēng)聲,權(quán)衡之下打算主動認(rèn)罪;而“星夜”這一干人等,便是他戴罪立功的籌碼。他背地里撰寫的自首材料被陳天麗發(fā)現(xiàn),后果是不堪設(shè)想的。沉默良久,他硬著頭皮問道:“馮昂想怎么樣?”
“這個不用老馮想,你的老相好早都想好啦!”林冽玩世不恭地笑著,進而點破了戴晉葬禮的玄機,“你沒覺得奇怪嗎?你兒子死了,她吹吹枕邊風(fēng)就讓你把靈堂安置在這方圓幾公里連個便利店都沒有的破地方;看到洛雅來吊唁,她和那個冒牌貨就輪流煽風(fēng)點火催你殺人,還貼心地幫你清了場——這大概是你生前唯一還能被利用的地方吧!還有前天的這場大雪,你也不覺得可疑嗎?陳天麗每年能從那個破滑雪場分到幾個錢,偏偏今年通過你干涉這一片的人工降雪?估計如果她能把手伸到天上,她應(yīng)該會把降雪安排在昨天或今天吧!”
戴國安嚇傻了眼,機械般地問道:“什么意思?”
林冽再次啞然失笑:“什么意思你還沒明白?這場大雪是她為你準(zhǔn)備的啊!這么說還有點浪漫是不是?可惜她只是為了冰雪消融之后,這里——你的葬身之地,不留下任何痕跡。”
戴國安驚恐地后退幾步,和林冽保持著一定的距離。他想了想,不得不用乞求的目光望著林冽,想為自己掙得些許生機:“謝謝你在這里告訴我這些,好在事情還沒到無法轉(zhuǎn)圜的地步……”
“別誤會,告訴你這些是為了讓你死個明白?!绷仲龜科鹦θ?,恢復(fù)了大開殺戒前一貫的面無表情。接下來,他的聲音比周遭零下十幾度的空氣還要冷:“如果不是為了我女人,你也配讓我親自動手?”
戴國安瞬間絕望,一邊后退一邊游說道:“我們完全可以再談?wù)?!我現(xiàn)在還沒倒臺,馮昂就真的一點都不需要我了嗎?”
“本來你我是有的談的,但是——你剛才不是問我和洛雅什么關(guān)系嗎?我現(xiàn)在告訴你,”林冽將煙蒂掐滅,小心翼翼地放進口袋里,隨后向戴國安步步緊逼過去,“我就是她孩子的爸爸?!?p> 靈堂里,倪錚若有所思地擦拭著手槍,陳天麗、徐冉和康偉權(quán)三人老老實實蹲坐在對面的墻邊,一言不發(fā)。
冷靜下來的陳天麗覺得事情并非多么嚴(yán)重。動手傷人的是戴國安,出口傷人的是徐冉,林冽闖進來前后她可什么都沒干。就算那小子知道她沒起好作用,礙于輩分、人情和利益,他也不敢把她怎么樣。反倒是他若耽誤了組織的大事,她還要跟他不依不饒呢!
陳天麗看了看倪錚,用開玩笑的語氣搭話道:“你就是倪錚吧?林冽不是已經(jīng)把公司交給你了嗎,他怎么還到處充大頭,搞得你跟個馬仔似的?”
倪錚雖不屑陳天麗的弦外之音,卻忍不住解釋道:“今天是冽哥的家務(wù)事,我是過來幫忙的?!?p> “家務(wù)事?”陳天麗陰陽怪氣地反問道,“他的家務(wù)事可要耽誤我的正經(jīng)事了!趕緊把他給我叫下來!”
倪錚看了看表,又看了看窗外,仿佛自言自語般說道:“應(yīng)該快下來了?!?p> 陳天麗不解其意,剛要追問,只見落地窗外一個身影從天而降,重重砸在草坪邊緣的水泥地上,發(fā)出了一聲悶響。她立即起身跑到窗前查看,徐冉和康偉權(quán)緊隨其后。
除借刀殺人未遂之外,一切都與陳天麗最初的計劃相吻合:晚年喪子的戴國安一時想不開從露臺跌落,落在那個位置當(dāng)場斃命;而她作為他生前的摯友和死亡時的目擊者,震驚之余陷入了悲痛。表面上悲痛萬分的她正在心里做出最真誠的告別——戴國安,這是你逼我的!你寫自首材料的時候只想著自保,不但對我沒有一絲一毫的顧慮,還把我描述成了萬惡之源!既然這樣,你就別怪我先下手為強!
倪錚看了看陳天麗,神情頗為得意:“怎么樣,冽哥沒耽誤你的正經(jīng)事吧?不用謝啊!”
陳天麗沒說話,她大概猜到林冽為什么親自動手,心里不禁對洛雅多出幾分懊惱與忌憚。
林冽從樓上緩緩下來,表情猶如死神般令人望而生畏。只見他徑直走到徐冉面前,徐冉的頭發(fā)還是濕噠噠的,此時已然嚇得不敢睜眼。
沒有絲毫猶豫,林冽單手掐住徐冉的脖子,將她抵著墻面慢慢提起。徐冉瞬間睜大了眼睛,無論如何掙扎都無濟于事。過程中,林冽面目猙獰,咬牙切齒,恨不得就此了結(jié)了徐冉,但終究還是在她感到自己必死無疑時,將她狠狠摔在了地上。
陳天麗在一旁看得膽戰(zhàn)心驚,之前早就聽說林冽一向是亡命徒的作風(fēng),誰惹到他他就跟誰玩命,沒想到他對女人也好意思這般動粗。陳天麗竭力維持著鎮(zhèn)定,更不敢顯露出絲毫心虛。她尋思自己或許還能靠年齡和輩分壓制他一下,便輕咳一聲說道:“林冽,你鬧夠了沒有?。磕阒恢雷约簞偛哦几闪耸裁矗??”
林冽扭頭看了看陳天麗,眼神里依舊充斥著茹毛飲血般的殺氣。陳天麗來不及后悔,便被他用同樣的手法掐住脖子用力提起,直到憋得滿臉紫紅快要斷氣,才被摔落在徐冉旁邊。
兩人趴在地上氣喘吁吁,驚魂未定,林冽的警告便貫穿著鼓膜:“你們給我聽清楚,洛雅是我的女人,你們動她就是動我。這是被我第一次撞見,再有下一次被我知道你們對她不懷好意,我可不管你是男女老少、有權(quán)還是有錢,戴國安就是你們的下場!”
陳天麗咳夠了,忍不住質(zhì)問道:“你就這樣殺了戴書記,不怕脫不了身嗎?”
林冽不屑道:“我還真是受累不討好??!出手幫你執(zhí)行了家法,你就算不說聲謝謝,也不該問出這種沒良心的問題吧?”
陳天麗暗自吃驚,清理戴國安這樣高度機密的事情,除了她和康偉權(quán),只有馮昂父女知道。林冽這些天帶著他的接班人倪錚到天江拜碼頭,吃住都在馮昂家,估計馮昂這個大嘴巴喝多了沒少吐露!但借刀殺人的事,馮昂是不知道的。按照她改良后的計劃,他們先利用戴國安除掉洛雅,再動手解決戴國安,制造他傷心過度、畏罪自殺的假象。沒想到,林冽最終利用了這個局,既救下了洛雅,又毫無后顧之憂地殺了戴國安,實在是可惡至極!
陳天麗心有不甘,追問道:“你找到這里,是彭祖民通知你的吧?”
林冽未置可否,算是一種默認(rèn)。
至此,陳天麗徹底明白了。林冽在M國當(dāng)?shù)厥浅隽嗣姆攀幉涣b,難以駕馭,彭祖民既然能驅(qū)使他,必然知道他和洛雅的關(guān)系;反過來,他也肯定知道彭祖民是洛雅的親生父親,才會任他差遣!可笑自己苦心經(jīng)營了這么多年,如今這些勢力竟悄然無聲地團結(jié)到洛雅周圍了!楊湛死了,華鳳姝和方海林死了,現(xiàn)在戴國安也死了;馮沛淇跟她表面上再親熱,終究也是姓馮的。陳天麗突然看清了自己的處境,竟是如此孤立無援。如今,她的陣營里只剩下惟命是從的康偉權(quán)和癡迷實驗的李修昀——難道她真要失敗到連徐冉這種蠢貨都要拉攏嗎?
林冽沒空陪陳天麗掰扯,他趕著去醫(yī)院看洛雅,便說:“我們得走了,這里就按照你們之前做的準(zhǔn)備善后,記住,別?;ㄕ?,別給大家找麻煩。否則我就把戴國安親筆寫的自首材料交給感興趣的人,大家一起完蛋!”
陳天麗一驚:“材料馮昂不是銷毀了嗎!?怎么會在你手上???”
林冽把食指放在嘴邊“噓”了一聲,笑嘻嘻地說:“他銷毀前給我看過,我看戴書記字寫得不錯,就偷偷拍下來打算臨摹。沒辦法,我女人總嫌棄我字寫得不好看,我得多練練!”
陳天麗看著林冽大搖大擺離去的身影,氣得掄起一把椅子朝前方砸過去,徐冉和康偉權(quán)嚇得不敢上前。待她情緒平復(fù)后,康偉權(quán)才小心翼翼地請示道:“陳院長,咱們是不是該報警了?再晚就露餡了……”
“報!”陳天麗突然轉(zhuǎn)向徐冉,惡狠狠地盯著她的眼睛吩咐道,“戴書記老年喪子,悲痛欲絕!咱們一時沒盯住,他就從露臺跳下來了!”
徐冉被陳天麗盯得發(fā)毛,怯生生地看向別處,卻直接撞上戴晉遺像中那雙炯炯有神的眼睛。她更加慌亂地逃避,干脆低頭看向了地面。她知道她別無選擇,必須馬上表明自己的立場,便支支吾吾地問道:“您說的這些,警察真的會相信嗎……”
“愛信不信!每年全國各地跳樓自殺的人還少嗎???”陳天麗強勢反問,隨后意味深長地看著她說,“孩子,你記住,活人只要不亂說話,就不會像死人那樣,想說話也開不了口?!?p> 徐冉連連點頭,卻還是有些擔(dān)心:“我也不太懂,是不是還有法醫(yī)來驗傷什么的……”
陳天麗不耐煩道:“驗個屁的傷!你剛才沒看見林冽想動手打他最后忍住了嗎???他們幾個人全戴著手套,從進門就沒摘下來過!法醫(yī)能驗出什么?。 ?p> 康偉權(quán)垂頭喪氣地發(fā)起牢騷:“這他媽哪是他幫咱們執(zhí)行家法啊,純粹是他解完恨咱們替他擦屁股!”
陳天麗沖他吼道:“你不說這句話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