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清和沒直接看林蕭慕的臉,稍稍掃一眼,便把目光轉向別處,吞吞吐吐,干干巴巴的說道:“那沒事了,我……我先走了?!?p> 沒等林蕭慕開口,竇清和便逃一般的打開門離開了。
今天的門特別的不好開,半天竇清和才把拉開。
林蕭慕憋著笑,看著她有些慌亂的樣子,一向冷靜的她,竟真的會有這樣慌不擇路的一面,有生之年他竟見到了。
“別著急?!?p> 林蕭慕還是上手幫忙撐住門,緊緊的貼在了竇清和的身后。
竇清和背著他,著實心又慌了一下,沒等待,連忙開了門,快步離開。
林蕭慕收到好友通知的那一刻,連治療室的門進都沒進給她發(fā)了個消息,讓她好好聽竇清和的話好好治療,便順了竇清和遠離薛白羊的意離開了醫(yī)院。
林蕭慕踩了一腳油門飛快的回到了家,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拿起手機,看著竇清和的微信頭像看了又看。
明明已經很晚了,沒幾個小時天就要亮了,他確一點睡意都沒有。
把竇清和的朋友圈看了一遍又一遍。
她的朋友圈大多都是轉發(fā)的醫(yī)院的東西,枯燥又乏味,林蕭慕卻看的樂此不疲。
當然不包括她早先發(fā)過,之后又刪掉的。
過年那條朋友圈也已經沒有了。
林蕭慕想了想,伸出自己的手,反復的看來看去。
林蕭慕手很好看,修長的手指,骨節(jié)分明。
伸手湊到鼻子下聞了聞,好像還殘留著竇清和指尖的香味。
是一種不仔細聞,察覺不到味道,很淡。
因為竇清和常年用碘伏,消毒洗手液,所以她的手皮膚特別不好。
當時林蕭慕特地給她定制了一種護手霜,那護手霜不會很油,味道也很清新,所以她身上有時也會帶有護手霜上那種清新淡雅的味道,但不細聞真的聞不出來。
沒想到,她真的一直在用。
林蕭慕想著,靈機一動,發(fā)了一個僅自己可見的朋友圈:今晚不洗手了。
隨后又想到什么,點開江昝的號碼。
江昝正在竇清和休息室睡的正香呢,迷迷糊糊聽到手機鈴聲。
江昝掛了那邊又打來,江昝本來就有起床氣,心想著,她到要看看是誰大半夜給她打電話,要是不說出個一二三四五六來他就死定了。
“說?!?p> 江昝連看都沒看手機屏幕,咬牙切齒的吐出一個字。
“你的破微信還給你了,以后我不需要了。”
江昝一聽林蕭慕的聲音瞬間清醒了,睡意一下子被趕跑了。
等等?
他說什么?
破微信?
我踏馬……
“什……什么意思?”江昝一時間還沒明白過來。
“竇竇加我了,而且是她主動加我的?!?p> 林蕭慕完全不提其中的原因,今晚的話還賊拉多,跟他平時高冷的樣子截然相反。
江昝聽著林蕭慕那語氣十分的意。
江昝:“……………”
江昝也真的是不得不佩服林蕭慕,真的是過河拆橋的一把好手。
用不著了就破微信了?
不用不就不用了吧!
至于半夜打電話給她炫耀啊!
踏馬,她睡的正香呢!
江昝好想罵人,可是怎么辦,她又不敢罵林蕭慕。
薛白羊看見竇清和自己回來的那一刻心就涼了,收到林蕭慕消息的瞬間,心頓時掉入冰窟。
她做到了,她真的贏了,竇清和只憑三言兩語就讓林蕭慕放棄了她。
明明是意料之中的事,薛白羊卻感覺極其的悲哀。
她努力那么久的事,她竇清和不費吹灰之力就給她破壞了。
憑什么?
她竇清和到底憑什么?
她竇清和憑什么不要他,還非要占著他?
異樣的情緒一點一點的往薛白羊心頭蔓延,她真的好恨,如果不是竇清和,她的努力都成了泡影,她也不會這么快被打回原形。
有那么一瞬間,她想讓趴在桌子守了她一晚的竇清和消失。
僅存的一點善念,拉回了她的理智。
不,讓她死太便宜她了。
沒了林蕭慕她什么都沒有了,她把一切都壓在了林蕭慕身上,這樣她如何不恨,如何不狠?
她要讓她嘗嘗她現(xiàn)在痛苦的滋味,她要讓她聲名狼藉,她要讓她失去所有。
薛白羊眼神越發(fā)的陰狠,好像一條吐著信子的毒蛇。
因為趴著太久,竇清和動了動,手腳已經麻了,好半天才緩過勁來。
把林蕭慕弄走,自然要有人看著薛白羊的液體,所以這事自然而然的就落在了竇清和身上。
竇清和本來以為自己昨晚是睡不著的,結果天快亮的時候,瞌睡勁上來,不知怎么的就睡著的。
竇清和回頭看了看裝睡的薛白羊,沒有戳破她。
薛白羊害怕竇清和知道她醒了,又想知道她在干嘛,眼睛輕輕的瞇著,又不敢睜開,最后什么都沒看到,只聽到竇清和起身關門的聲音。
門關上,薛白羊立馬松了口氣。
…
竇清和出了治療室,看了眼表,六點了,剛好碰到晚上值班的護士抽血回來。
“竇醫(yī)生早啊”
值班護士笑著跟竇清和問好,竇清和輕聲回了個“早”。
竇清和看著值班護士挨個把抽完的血擺好,又拿著血壓計往病房走。
竇清和沒有像往常一樣冷冰冰的,眉眼帶著笑意,但又很真誠的說道:“辛苦了?!?p> 值班護士先是愣了一下,隨后明白了她的意思,笑說:“應該的?!?p> “竇醫(yī)生謝謝你?!?p> 值班護士拿著血壓計走了幾步后,停下來回頭看著竇清和。
“嗯?”竇清和疑惑。
“只有你,每次值完夜班都會跟我們說一句辛苦了?!?p> “讓我們體會到我們也是醫(yī)務工作,而不是服務員?!?p> 這是竇清和在醫(yī)院這么多年的習慣,若值班護士不說她都沒意識到自己的一句話會讓她們感動成這樣。
“你們從來都不是服務員,醫(yī)護永不分家。”
值班護士被她一句話說的眼睛又濕潤了許多,“好了,竇醫(yī)生我要去干活了,不然一會交班該做不完了。”
“好?!?p> 這次竇清和沒再說什么,看她要哭了的樣子,真怕她積壓了那么久的情緒突然崩潰。
她知道她們很累,不管從生理上還是心理上,和病人最多的也是她們。
所以她不想給她們增加工作負擔,因此守了薛白羊一晚上。
竇清和頓了幾秒,猛然想起值班室里睡覺的江昝。
江昝被林蕭慕半夜吵醒也沒有了睡意,趁著值班護士給人換液期間讓她開了病區(qū)的門,離開了醫(yī)院。
她也是去了趟治療室才知道林蕭慕已經走了,所以慕哥半夜跟她得瑟,是真的和竇竇有新進展了?
江昝被自己這個想法嚇到了,又驚又喜,如果他們還有可能,有誰會不為他們高興呢?
所以……今天因為薛白羊的事,誤打誤撞了?
雖然竇竇是得辛苦點,但一切都值得。
總比林蕭慕真的在這守著薛白羊好吧。
薛白羊從門縫看了偷偷看了眼,沒有叫竇清和,獨自離開了。
竇清和打開值班室的門,看到江昝留的紙條才知道她已經走了,這樣她也放心了。
竇清和回到醫(yī)辦室給薛白羊下醫(yī)囑,順便給她安排住院的事宜。
本應該休假的她,又連續(xù)工作了起來。
安排好病房后,竇清和回到治療室,看著臉色蒼白,虛弱無比的薛白羊,淡淡的說道:“你現(xiàn)在狀態(tài)還不太穩(wěn)定,我給你辦了住院,你先安心住著。”
薛白羊沒吭聲,若不是真的難受,其實她早就趁著竇清和睡著的時候逃跑了。
竇清和說的沒錯,她現(xiàn)在狀態(tài)真的不好,剛剛想去廁所,結果一下床又跌回了床上。
不知是因為發(fā)燒還是什么,渾身酸軟無力。
“我是不是要死了……”
治療室很靜,薛白羊聲音很輕,輕到不仔細聽都聽不到她說話。
“你還怕死嗎?”
竇清和不知是怪她不聽話還是不爭氣,她不清楚她話里的情緒,只是單純的覺得每個人的生命只有一次,誰都沒有理由輕易的方式,無關其他。
竇清和這是昨天晚上一遍一遍告訴自己的,她實在不是個善良的人。
幫薛白羊她給自己找了無數的理由,一是讓她離開林蕭慕,二是因為她選擇死后捐出遺體的時候的大義,不是所有人都有這種勇氣。
“怕,當然怕了?!?p> “可是我能怎么辦呢……”
薛白羊說著眼淚從眼角滑下來,“竇醫(yī)生,你說……我該怎么辦?”
薛白羊側頭,淚眼婆娑的看向竇清和,眼神里滿是質問,好似在傾訴,又好似在責怪她。
不管是因為什么,現(xiàn)在她的情況都不允許她任意妄為了。
“現(xiàn)在發(fā)現(xiàn)的早,只要你聽話好好治療,情況一定會好轉的?!?p> 竇清和還沒等薛白羊開口又繼續(xù)道:“你也不想一直像現(xiàn)在這樣連起床的力氣都沒有吧!”
竇清和一針見血,根本不給她碰到可以說的出口的理由。
“我知道你討厭我,只要你治好了病,你就可以離開,畢竟我也不希望看到你了?!?p> “竇醫(yī)生的意思是讓我打哪來滾回哪去嗎?”
薛白羊聲音不大,卻句句帶刺。
“你想怎么理解都可以?!?p> 對于這句話竇清和不想做多余的解釋,而且毫無意義,她不知道薛白羊從哪來,也不知道她是怎么進入林蕭慕的圈子,她只知道她不想薛白羊不能待在林蕭慕身邊。
“竇醫(yī)生為了一個你不愛的人,值得嗎?”
薛白羊強撐著,她絕對不能在竇清和面前示弱:“你根本不愛慕少……”
“憑什么還要占著他?”
薛白羊目光凌厲,好像要看穿竇清和一般。
竇清和怔住了,半天沒反應。
她和他的事,就這樣被知道外人赤裸裸的刨露出來。
“竇醫(yī)生,像你這樣冷血的人,你不會愛上任何人……”
薛白羊一句話又砸在了竇清和心上,事實證明薛白羊說對了……一半。
“我怎么樣,就不勞你費心了,你還是管好你自己吧!”
“那個賭約我贏了,我希望你遵守我們的約定?!备]清和冷眼看向薛白羊:“林蕭慕是你惹不起的男人。”
薛白羊不甘示弱:“竇醫(yī)生從始至終是什么意思?明明不喜歡,卻還一直占著他不放?!?p> “究竟是真的因為我的病還是不想看到別的女人和慕少在一起?”薛白羊嗤笑一聲,滿滿的嘲諷之意:“真沒想到竇醫(yī)生的占有欲這么強……”
竇清和慢慢的攥緊了拳,理智告訴她要冷靜,拳頭慢慢的松開。
轉身。
走到門口的時候竇清和停了下來,沒回頭微微側頭,用余光盯著一處,沒有絲毫感情的說道:“看你這勁頭等不幾天就好了,到時候好了你就出院,那樣再也不用看到我了?!?p> “薛白羊我也并不想再看見你?!?p> 竇清和扔下一句話,聳聳肩,挺了挺腰板,不緊不慢的離開。
竇清和的最后一句話讓薛白羊心里感覺說不出口的難受,那種感覺好像她又被人丟下了,突然害怕讓她失望了,明明她們什么關系都沒有。
可其實她嘴上說著難聽的話,內心卻想和她多說點話,因為她走了,再也沒人愿意理她了……
竇清和去病房看了眼要出院的病人,跟他交代了一下注意事項。
又等著主任上班,告訴主任想延遲休假。
軍隊有規(guī)定,現(xiàn)役軍人必須有休假,主任也是想趁著最近不忙讓竇清和干脆把那就幾天假休了。
最后主任把竇清和“罵”出了辦公室。
竇清和也早就想到了結果,無他,不過就是主任吧啦吧啦一堆:讓你休假的時候你不休,等科室忙了用人的時候你又休假了。
竇清和回過去:那我就不休了。
主任吹胡子瞪眼:不行,必須休。
竇清和:……
得,不休還不行。
中途竇清和的手機一直叮叮咚咚的響,竇清和出了主任辦公室掏出手機,看到林蕭慕發(fā)來的消息……
竇清和是沒有給他備注的,第一條就是簡單的一個名字,林蕭慕。
下一條:知道你懶得打字。
備注就先用名字吧,以后再換。
他倒是想到了,竇清和確實懶得給的他備注。
但是……什么換不換,莫名其妙。
再接下來就是早晨八點多發(fā)的了。
林蕭慕:早。
林蕭慕:聽江昝說你守了薛白羊一晚,辛苦了。
竇清和驟然蹙眉,他到底想說什么?
為了表達幫他照顧薛白羊的感謝?
好像能預測到她的心事一般,接著消息又繼續(xù)發(fā)來。
林蕭慕:說辛苦不是因為薛白羊,只是我沒想到最后受累的是你。
接著。
林蕭慕:今天是我們的第一天。
竇清和眉頭皺的更深了,什么啊,前言不搭后語的。
幼稚!
竇清和在心里默默評價了兩個字。
竇清和沒回復林蕭慕,鎖了屏,因為他那句第一天心里煩躁起來。
什么第一天,那七年算什么?
下一秒,竇清和被自己這個想法嚇到了。
她怎么會想到那七年。
薛白羊說的對,她不愛任何人,林蕭慕要的她從一開始就給不了,所以再開始多少次都是一樣的結果。
她真的沒辦法,把一顆心都放在一個男人身上,也沒辦法全然的依靠一個人,從她的認知里,這個世界上唯有自己不會背叛自己。
唯有自己不可辜負,她承認她的自私,以至于膽怯如此,不敢行差踏錯一步。
依靠別人成了習慣,若有一天那人厭煩了,那她的習慣該怎么改?
一個人,真的會一直對另一個人不厭其煩的好嗎?
她可以管住自己的心,可別人的她管不住,也管不著。
若真的有失去的一天,那么她寧愿曾經沒有得到過。
說白了,她就是沒辦法像別人一樣全心全意的去愛一個人,更別提愛的死去活來。
否則也不會,同城讓她談成了異地戀的感覺,也不會生生拖了這么多年,最后還是同樣的結果。
她也不懂,愛就一定要表達出來嗎?
這個字,表達的意思太深切,她更是不會輕易說出口。
最后,先離開她的不也是他們嗎?
那些口口聲聲說一輩子都不會放手的人,海誓山盟的人,一輩子還沒到,人生的四分之一還沒到就先放開了她的手,這樣她怎么相信?
還怎么有再相信的勇氣?
竇清和沒有給林蕭慕回消息,林蕭慕每天都給她問早安,晚安。
竇清和想不明白,他怎么這么閑。
雖然是她把他和薛白羊的事攪黃的吧,可答應他的她該做的也都做了。
竇清和看著林蕭慕的消息,甚至動了再一次拉黑他的沖動。
眼不見心靜。
不知怎么的,一向沉靜如她,自從那日以來,時不時的心里煩躁不堪。
薛白羊不知怎么的,也聽話了,好好治療,她配合后治療效果顯著,燒也很快退了下去。
“薛白羊,你今天做完檢查,如果情況好的話就去辦出院吧。”
護士推門進病房,把竇清和的話給薛白羊交代了一遍。
“出院?”
“是……竇清和讓我出院了嗎?”
薛白羊有些意外,她以為竇清和是為了防止她去找林蕭慕所以一直扣著她在醫(yī)院。
沒想到……就突然就讓她出院。
“對啊,不是竇醫(yī)生還是誰?”
護士被薛白羊問懵了,她這意思還是不想出院了?
看了愣愣的薛白羊一眼,搖搖頭,隨后離開了病房。
薛白羊來到竇清和的辦公室,深吸口氣敲響了門。
“進。”
清冷的聲音想起。
“竇清和,你為什么要讓我出院?”
竇清和瞭了瞭眼皮,看了眼來人,隨后又低頭繼續(xù)手里的工作。
“我為什么不讓你出院?”
薛白羊話剛落,竇清和抬眸看向薛白羊,反問她。
竇清和哼笑了一聲,不緊不慢的說著:“醫(yī)療資源有限,病床緊缺,你當我愿意讓你住院呢?”
薛白羊聽到答案,明明是自己一直期待的,心里卻冒出幾分苦澀。
竇清和不懂她的情緒,也沒心思探究,“還有事嗎?”竇清和面無表情的抬眸,冷漠的說道:“沒事了就回去收拾東西,準備出院吧?!?p> 薛白羊抿了抿嘴,不甘心的問:“你確定我沒事了?”
竇清和蹙了蹙眉,沒回答她,反問:“怎么?你不想出院?”
“不是。”薛白羊搖搖頭。
竇清和見她不信的樣子,放在手中的東西,雙手交叉,食指隨意的點了點,若有所思的解釋:“現(xiàn)在沒別人,我也就直接了當的說,當初讓你住院是因為你給感染科趙醫(yī)生打電話說你發(fā)燒,現(xiàn)在你燒退了,而且觀察了這些天沒有其他的癥狀,所以不如回家休養(yǎng)?!?p> “如果你是擔心自己的病,那我可以告訴你,目前看你的情況前幾天是急性期,現(xiàn)在是無癥狀期,至于持續(xù)多久我也不能準確的告訴你,看你自己的身體情況,注意別受涼別感冒,只要你不作事,就什么事就沒有?!?p> 作事兩字。
竇清和言簡意賅,沒有說的很明白,但竇清和知道薛白羊懂。
“薛白羊,我不知道你是什么原因得了病,但作為我的病人我都會一視同仁,我只是不愿意看你把無辜的人牽扯進來。”
薛白羊打斷竇清和的話,迫切的想知道答案:“那你到底是因為慕少管我嗎?”
竇清和低頭沉思了一下,隨后喃喃道:“換成另一個人我也會這樣做……”
“呵……”薛白羊輕嗤一聲:“那我可不可以當做其實你做這一切是因為我?。俊?p> “好久都沒有體會到被人關心的感覺了……”
“真的挺久了……”薛白羊繼續(xù)低聲喃呢了一聲。
“薛白羊……”
若薛白羊向往常一樣,蠻橫無理竇清和大可以跟她硬著來,可她現(xiàn)在柔柔弱弱的樣子,竇清和反倒不知道該怎么說了。
“竇醫(yī)生我……我知道你很討厭我,前些日子是我做的不對,是我情緒太激動了,不該把火撒在你身上,都是我不對……”
“我知道我做錯了,你原諒我好不好?”
薛白羊一句接著一句的懇求竇清和,說著深深的鞠了一躬。
竇清和嚇得騰一下站了起來:“薛白羊……你別這樣……”
薛白羊又中竇清和不原諒她就不起身的架勢,兩個人僵持半天。
“行行行……你……你先坐下……”
“坐……坐下。”
竇清和第一次見薛白羊這樣,也最受不了這樣的場面,大不了不服就干,突然道歉是什么個情況?
緩兵之計?
以退為進?
薛白羊抬起了頭,但還是沒動,竇清和走到辦公桌前面,拉開一把椅子,“坐。”
竇清和伸手邀請薛白羊。
薛白羊沒再堅持,順勢坐下。
薛白羊抬頭看著站著的竇清和,“竇醫(yī)生……你也坐。”
“沒事,不用管我。”
竇清和真的怕了,這只是鞠個躬,再來個給她跪下,她可受不了。
薛白羊努努嘴:“竇醫(yī)生,那我就不廢話了,長話短說?!?p> “你說。”
竇清和隨意的倚在桌子上,兩個人的距離不算太近也不算太遠,正常的社交距離。
“其實你說的對,我當初不該把無辜的人牽扯進來?!?p> 薛白羊聲音微微顫著,表情表現(xiàn)出幾分后悔之意。
又繼續(xù)深吸口氣道:“可是我真的走頭無路了,我不知道該怎么辦,慕少就是我的最后一支稻草。”
“我就像一條淹溺在大海的魚,只有抓住他,我才可以上岸,有片刻喘息的機會?!?p> 竇清和明白薛白羊的意思,在江城,林蕭慕是絕對的主宰者,如此也明白了薛白羊的用意,只要抓住他,薛白羊所有的問題都迎刃而解。
偏偏是他,偏偏只能是他。
如此便解釋通了。
薛白羊看不懂竇清和眼神的情緒,又有些所措,只能接著說,“不可否認,我需要他的名氣,我需要他背后的關系網,我需要他的庇護……”
薛白羊說著聲音有些沙啞,溢出了幾聲哭音。
竇清和冷冷的打斷她:“為什么不能讓自己變得強大,一定要靠別人呢?”
薛白羊說的這些不符合竇清和的人生觀,不論是誰靠別人都不如靠自己來的容易。
自己強大了,誰還敢怎么樣?
薛白羊眼里含著淚,不敢掉下來:“靠自己,我怎么靠自己,從出生起我就注定和別人差一大截,這一大截是我怎么追怎么努力也追不上的?!?p> 薛白羊情緒越來越激動,眼淚遲遲不敢落下,她不敢在竇清和面前哭。
“我是被人遺棄然后又被人收養(yǎng)的,他們把我?guī)チ藝猓髞硭麄冇辛俗约旱暮⒆印?p> “嗚……”
薛白羊終于忍不住了,放聲哭了起來。
抽泣了幾聲,紅著眼睛抬頭看著竇清和。
竇清和不知道該怎么安慰一個人,剛伸出去的手在意識到薛白羊抬頭之前又迅速的收回。
其實薛白羊后面的話很好猜。
竇清和沒有任何動作,眼里依舊沒有任何情緒,薛白羊眸子里有幾分失落,又低下頭,喃喃道:“后來……我又成了沒人要的小孩……”
“他們有了自己的孩子根本就不想再管我,再后來我就一氣之下從他們家搬了出來?!?p> “我自己打工,那時候我還沒成年,要故意打扮成熟,因為只有這樣我才能工作?!?p> 竇清和不知道薛白羊話里幾分真假,但對于別人經歷過的她沒有看到過所以也沒有資格評論。
倒不如安安靜靜的做一個傾聽者,現(xiàn)在她也只是一個傾聽者。
“竇醫(yī)生你是不是覺得我染上那病特別臟?。俊?p> 薛白羊通紅的眼,眼淚終于控制不住,如斷線的珠子漱漱的掉下來。
“沒有,我說過我對所有病人都一視同仁?!?p> 竇清和依舊淡淡的解釋。
薛白羊抹了把臉,抹去淚水,裝作堅強的樣子:“竇醫(yī)生,你不用安慰我。”
話音剛落,薛白羊情緒徹底失控:“可……可我之前也是一個干干凈凈的女孩子啊……”
“手術之前我也不知道的啊……不知道我要付出這么大的代價。”
“我只是談了男朋友而已……我做錯了什么?”
“我只是不知道他是同性戀,我也不知道他會染上這病,然后傳染給我?!?p> “為什么我要躲躲藏藏接受別人異樣的眼光?”
“竇醫(yī)生,我該問誰?你可不可以告訴我,為什么我的人生從被人遺棄開始,厄運就一直伴隨著我,你告訴我你讓我自己變強大,我該怎么強大?”
“你告訴我,我還要當做什么事都沒發(fā)生過一樣,不該報仇嗎?”
竇清和抓住了重點:“所以你接近林蕭慕是為了報仇?”
“不,我是為了保護自己?!?p> “有他在,他們就不敢把我怎么樣,我只要他的身份?!?p> 薛白羊大大方方迎上竇清和質疑的目光,眼神沒有任何的閃躲。
“我從來沒想過要利用慕少報仇,竇醫(yī)生你以為的慕少是誰?”
“我那點小伎倆在他眼里又算什么,分分鐘就把我識破了。”
“當然……這個世界上能利用他的人也不是沒有?!?p> 薛白羊若有所指,卻沒有點明。
“薛白羊,若不是因為牽扯進林蕭慕,我不覺得你做的事有錯?!?p> “但前提是你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
薛白羊不可思議的瞪大眼睛:“你……你認同我的做法?”
竇清和輕點頭,隨后道:“你知道的,我從來不是什么善良的人?!?p> “善有善報,惡有惡報,這個世界上的人都該為他做出的事付出該有的代價。”
“其余的……我沒辦法評價?!?p> “還是那句話,你報仇歸你報仇,首先是先要強大自己。”
“竇……”
薛白羊剛打算說話,便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護士忙亂的敲門:“竇醫(yī)生你快過來看看10床……”
竇清和聽到聲音,立馬起身,但依舊保持冷靜的問道:“怎么了?”
護士掃了眼旁邊的薛白羊,想著也沒什么:“手術禁食結束后家屬就喂了點粥,結果就一直吐,然后就開始發(fā)燒。”
竇清和跟著護士快步離開,竇清和走到門口的時候回頭看了眼薛白羊,淡然了說了句:“薛白羊,我向來不喜歡別人騙我?!?p> 薛白羊也被竇清和認真看她的樣子嚇著了,眼神里帶著幾分慌亂:“沒……沒騙你……”
竇清和沒來的及聽完也沒來的急看她,就匆匆忙忙的去了病房。
等竇清和忙完,薛白羊已經出了院。
竇清和回到醫(yī)辦室看到薛白羊留給她的紙:竇醫(yī)生謝謝你,還沒放棄我。
竇清和搖搖頭,淡然一笑。
隨后隨便把紙夾在了桌子上的書里。
…
竇清和回到家,一進家門就聽到鍋碗瓢盆落地的聲音,剛打開門,一個碗又哐的一聲掉地上。
這種情況竇清和已經見怪不怪了,竇清和面無表情的把外套脫了,像平常一樣把衣服整理好掛在衣架上。
慢悠悠的換了鞋,步驟一步不省,不緊不慢。
任憑屋里的人怎么鬧,也激不起竇清和情緒任何的波瀾。
累了一天上了一天班的她,也沒心思管他們的事。
走到客廳的時候,竇清和懶懶的瞭了瞭眼皮看了三人一眼,準備往自己的屋子走。
“你干嘛去?”
先開口的是竇清和的父親。
“清和,你回來了?”竇母給竇父使了個眼色,隨后又看向竇清和:“吃飯了嗎?”
竇清和冷冷的掃了眼地上一地的飯菜,還有碗的碎瓷片。
“吃了?!?p> 冷冷的吐出兩個字,便收回眼神,繼續(xù)往自己屋里走。
“姐,你別走?!?p> 竇言實在忍不住了,出聲叫住她。
“姐,你得幫我,只有你可以幫我了?!?p> 竇言跨一大步,越過竇母,拉住竇清和的胳膊。
“姐,我不想學醫(yī)?!?p> “我不想最后變得和你一樣……”
“咱們家有你學醫(yī)還不行嗎?咱家又不是醫(yī)學世家……”
竇言一聲聲的求著竇清和。
竇清和順著自己胳膊的方向看去,目光直到竇言的拉著她的手上,一點點的順著他的手往上移,最后落在了他的臉上,一字一句冷冷的開口:“學醫(yī)有什么不好,你爸給你找的鐵飯碗?!?p> 竇父接過話頭,順著竇清和的話往下接:“你姐都這么說了,你還有什么還說的?”
“學醫(yī)有什么不好的,你看你姐現(xiàn)在303的一把手,等以后你畢業(yè)了,你姐還可以給你安排安排進醫(yī)院,以后也有穩(wěn)定的工作,給你把出路都想好了,還有什么不行?”
竇清和沒吭聲。
是。
出路想好了,結局也想好了。
“你從來都不問你安排的我們喜不喜歡,我不喜歡學醫(yī),我討厭醫(yī)院?!?p> “安排進醫(yī)院?爸,醫(yī)院不是咱家開的,它不姓竇?!?p> “姐進醫(yī)院是因為她夠優(yōu)秀,我做不到她那么優(yōu)秀?!?p> 竇言越說情緒越激動:“還有……你問問姐,她喜歡嗎?她喜歡你給她安排的這一切嗎?”
“你姐現(xiàn)在不好嗎?”竇父指著竇清和:“領導器重,要名氣有名氣,要聲望又聲望,哪里不好?”
“喜歡能當飯吃?”
“就你想報的,那什么……藝考?”
“沒事少整那些不務正業(yè)的東西?!?p> 竇言說到他喜歡的事,背挺得更直了,努力的壯大膽子:“那不是不務正業(yè),我也可以做一個好的演員,我以后也可以有自己的名氣?!?p> “還有……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不喜歡的事情一輩子都喜歡不了?!?p> 竇父情緒放大化到了極點:“混賬!”
竇父抬手就要打竇言,竇清和一步上前攔住竇父的手。
竇清和咬著牙,眼神里的冷意蔓延出來:“這么多么年了,你還是只會用打人解決問題嗎?”
竇父被竇清和的眼神看的有些慌亂,可作為父親的自尊不允許讓自己的孩子踐踏。
“老子養(yǎng)你倆這么大,翅膀硬了是吧!”
竇清和冷著眸子:“你要是再敢動竇言一下,我可以讓你看看我的翅膀多硬?!?p> 竇父憤怒達到極致,大吼一聲:“滾,都滾?!?p> “你干什么?”
“這是他們的家,你讓他們去哪?”
竇母忍不住眼淚已經掉了下來,捶打著竇父的身體。
“我養(yǎng)他們這么大,反倒是我的錯了,都翅膀硬了,硬了好啊,滾啊,都滾,有多遠滾多遠?!?p> 竇父一把推開竇母,往臥房走去。
竇母被推的后退踉蹌了幾步,踩在了飯菜上,腳滑了一下。
幸好竇清和眼疾手快,拉住了她。
“這個挨千刀的?!?p> 竇母站穩(wěn)了啐聲罵了句,竇父頭也不回的用腳哐一聲的踢上門。
“媽,你別跟他吵架,房子我租好了,過幾天我就搬過去?!?p> “不行,你倆哪都不能去?!?p> 竇母剛剛停住的眼淚又繼續(xù)掉了下來。
“媽,離著家不遠,到時候我又不是不回家?!?p> 竇清和想辦法寬慰她,語氣也沒了往常的冰冷,緩和了許多。
“不行,哪里都不能去,就在家?!?p> 竇母還是一樣的話,又重復了一遍。
竇清和和竇言一時間都沒說話。
“行了,就這么決定了?!?p> 竇母說完轉身,拿起掃把打掃起客廳。
“媽……”
竇清和看著竇母佝起身子,一點一點的掃著地上的東西。
為什么?
為什么最后掃起一地碎片的永遠都是你?
“媽,你別弄了,我來吧!”
竇清和知道,這個家,最難的其實是她媽媽,夾在中間最難受的還是她媽媽。
離開家雖然不是一個好的決定,但確實眾多辦法中最好的一個了。
她真的不想每天都在這樣無盡的爭吵中過日子,這一刻的她只想逃離。
“你別弄,趕緊歇著去,累了一天了?!?p> 竇母推開竇清和的手,把她往屋子里推。
“竇言,趕緊和你姐回屋去?!?p> “哦,好?!?p> 竇言先是愣愣的,瞬時反應過來。
“姐,我有事跟你說?!?p> 竇清和想了想只好作罷,任憑竇言拉著她去房間。
“姐,累了吧!”竇言狗腿的給竇清和捏著肩膀。
“說?!?p> 無事獻殷勤。
竇言見竇清和這么容易松口順勢趁熱打火,“你給我點錢唄,我要報藝考?!?p> 竇清和不用想,今天這個場面肯定是竇言給她爸說了高考報名的事。
“你覺得爸會同意嗎?”
竇清和沒說答應也沒說不答應,反問他:“你剛剛都站在我這邊了,你就不能幫幫我嗎?”
“以前我也幫你很多忙的?!?p> 竇言再怎么鬧,終歸還是個孩子。
心思單純,竟用無足輕重的事來要挾她。
“竇言,你聽我說?!?p> “不聽不聽?!备]言捂住耳朵:“你不要給我講什么大道理?!?p> “竇言!”
竇清和有些急了。
拉下他耳朵上的手。
“你要想清楚,如果要準備藝考,你自己原先不是學這個的,離高考還有幾個月了,如果你沒考上你該怎么辦?”
“最后藝考沒考上,又因為這幾個月耽誤了這么長時間學習,你該怎么辦?”
“你又要考慮,你該怎么用短時間內贏過比你提早努力十多年的人?”
“這些你都想過嗎?”
竇清和一向喜歡先想到最壞的結果,那樣再怎么壞的結局心里都有了準備。
她從來都不是毫無準備的人。
“姐,你到底什么意思?”
“到底我們是不是一邊的?”
“不給就不給,我自己去賺錢交報名費,我就不信沒有你們我還考不了了?!?p> “我一定要做演員,做個好演員,證明給你們看?!?p> 竇言說完轉身,怒氣沖沖的開門,關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