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難個把小阿,在吾羅娜看來,也不值什么。她本不欲多事,橫豎敗得是落武的人品??擅呢浽捓镌捦獯蚰樛淋妼?,她卻不能坐視不理。畢竟召樹屯在人帳下,拼著讓媚貨怨毒,也要籠絡他一把。章仇為人至情至性,只消令他記得半分恩義,召樹屯的安危就無可懸心了!剛要討情,茗伊已然給自己解圍,暗道:竟錯看她了!年紀小小,乖覺異常,連落武那起子媚貨都沒得正經(jīng)發(fā)作。即便不收為己用,也要留下她。時不時在媚貨面前晃悠,膈應一下也是好的!
心中經(jīng)緯滿布,吾羅娜笑向茗伊:“你這小阿,到底不是本地來的,我們南詔可沒中原那么多規(guī)矩要立,便是詔佐,成日里也不講究這些。更別說落武了!她可是吐蕃贊普欽定給縹信的,模樣不用說,心地更是良善,哪里會同柔認真計較?”
茗伊忙地連連叩頭,嘴里混說著落武大德,佐阿恩典之語。
落香塵無語,她跟她計較什么了?還沒正經(jīng)開口好不?
吾羅娜趁勢說道:“再來,茗伊這名字稍稍拗口,權(quán)且叫柔茗兒吧!”
茗伊雖未抬頭,然赤誠表露:“佐阿仙澤深厚,蒙您賜名,實乃十世修來的福份!柔生當結(jié)草,便是超生了,也要化作仙娜宮前的塊地,求您從柔身上踏過,才不算辜負?!?p> 吾羅娜饒是矜持,也硬生生被她這幅猶似小大人般的老成給謳笑了,雅琳依亦是抿嘴。
殿中的茶阿、負柔和負俚,但凡聽得見的,皆贊她嘴上功夫了得!
土軍將拿犀毗耳杯假意吃茶,心道:要不是世家嫡出的娘子,納入舎中先白養(yǎng)著,待她大些,樣樣都長齊全了,封她個榻暖當當,成日里,聽她奉承幾句,加倍快活!
落香塵猶不甘心,還沒下套哩,反被這蹄子給算計了!但舞姬一流,最能啞忍,頂著倩笑說道:“茗兒真真是個妙人,隨便說上幾句就得佐阿見憐,起身吧!”
茗伊剛也沒白趴著,不停揉眼,才抬起頭來,像大哭了一場似的,更覺可憐可愛。她自個兒饒嫌不足,要更作悲些!于是乎,囔起鼻音,壓低嗓子,抽抽噎噎地說:“落武恩澤,柔牢牢記著......”
落香塵知她故作張致,好再博同情,忙擺手:“起吧,說了半日,口都渴了,不如......”
正議論,只聽殿外如騰撥浪鼓,一陣接著一陣,亮唱到:
縹信駕到;
縹信駕到;
縹信駕到。
殿中一眾即刻齊齊施禮,異口同聲:縹信圣澤,福綿寰宇。
異牟尋凜凜而入,示意俚柔免禮,至上首入定,笑向土軍將:“阿土,元聽說搜羅來若干的茶阿,昶瞧著質(zhì)素若何?”
章仇正色回稟:“末將是粗人,終歸不妥當,不公允。正為難,可巧縹信駕到,不妨由您揀選,饒省些口舌是非!”
異牟尋看向眾人,疑惑道:“昶少蝎蝎螫螫,誰敢嫌昶不公允,不妥當?shù)???p> 余者皆不則聲,獨落香塵擺出清愁之態(tài),愧道:“縹信,是香塵口不擇言,沖撞了土軍將!”
異牟尋了然,問清緣故之后,只看向茗伊,笑道:“柔就是茗兒?”
茗伊正經(jīng)道:“縹信圣明,柔賤名,不值一提?!?p> 異牟尋看她有禮有節(jié),分說道:“因著柔,落武得罪了元的愛將。要真有本事,不妨再治碗吐蕃的酥油茶,若吃著好,柔就是此次茶阿出岫的魁首。如此行,俚柔皆不會有異議?!?p> 茗伊燦顏:“縹信圣明,柔速速治來!”
慕橙,羨鴻和冷翠,依依將芝麻,酥油,花生和核桃等材料往殿中央鋪陳。這是荃爾貞的意思,旨在眾目睽睽之下治的酥油茶,明明白白,教茗伊贏得堂堂正正。
茗伊只將一般的炕茶加重份量,少舀一半的滾水,濃濃的浸泡出一碗公,濾得十分澄凈。搭上茶湯的余溫,兌進去足足一勺的蔗糖,與半勺酥油匯勻。下剩的,無非把芝麻,核桃并花生研碎,悉皆摻進油茶湯中,既成!
為顯公允,吾羅娜進言:“縹信,一碗公茶湯分裝五只耳杯,盡夠了!您別顧著自己吃,就把柔們晾在一邊哩!尤其是落武,這可是她的鄉(xiāng)愁,能不分一杯羹與她?她要吃著好,那就不怕別的俚柔抱怨不公了,從這里算起,有誰煮的酥油茶能與落武媲美?”
聞言,異牟尋半是無奈,半是歡喜。無奈之處,吾羅娜嘴上調(diào)笑,實則挖苦他與吐蕃稱臣,反被處處轄制,分權(quán)分地,連到嘴的盈余都不得不讓出!歡喜之處,身為佐阿,分得清局勢,不再為那漢人與自己生分,又做回貼心小棉襖。心情大好之余,同吾羅娜,落香塵,章仇口土和荃爾貞,分著吃完這碗公酥油茶......
......
羅苴子帳下,囊熱河溫言:“守瑟,那魚脯很可以收了,省得日頭落下回潮了,味兒不好!”
喚作守瑟的苴子,腰上攜著紅瑪瑙劍璲,粗布袴衣掩蓋不住他的俊美翩然,爽利道:“曉得勒!”見囊熱河歸營,忙熱絡地說:“負排長,您咋這么快就回了?”
囊熱河把新就的加斯瓦拉褪給他:“早晚披著,好過受涼!”冷不丁瞥見堆疊的本子,邊翻看邊道:“不過替解木當半刻差,能耽誤多久?俚個小苴子,才來不下半月,倒把積了三載的術(shù)職書都譽寫了,能??!”
守瑟謙和:“可不敢承受,負排長說得仔細,俚自然容易對付!”
囊熱河十分稱愿,笑道:“很識相,再派俚個美差如何!”
守瑟道:“不拘美丑,只要負排長派的,都是好差!”
當下,倆人有說有笑地進了一個打著猩猩氈的營帳,看清楚里邊的人臉,忙不迭叩頭。
眼前的兒郎,形容端方,高高的鼻梁架起了腮幫,不勝昳麗。清澈的眼眸,肖似暗夜明珠,熠熠生輝。不甚厚薄的紅唇蓋過玉米粒般精致的貝齒,吃虧在曝曬的不勻稱的膚色,仔細辨認,面盤上還有一兩絲褪了痂的痕跡。饒這么著,當個濁世佳公子猶不為過!
他翩翩而立,淡淡地說:“負排長有何吩咐?”
囊熱河擺手:“屯執(zhí)事,可不敢當!大軍將說了,旁的地界不與他相干,然在此處,由著俚散漫,只別與佐阿點眼即可。這小苴子留給俚使喚,早晚圖個便宜?!?p> 守瑟紅著眼眶,賣力說道:“執(zhí)事,俚是才來的苴子,喚作守瑟,今兒個起,悉聽執(zhí)事調(diào)派,無不盡心的!”
召樹屯瞧著他,心底騰出莫名的親近之感,揚起嘴角朝囊熱河躬身回話:“是個得人意的,勞負排長費心!”
他們仨正說著,帳外的苴叭傳話:大軍將回營。
言畢,章仇已然打起帳子進來。
囊熱河見章仇意氣風發(fā),湊趣道:“大軍將,才剛的小阿可是出息了?”
章仇:“那是,縹信欽定的茶阿出岫魁首,已由客曹明發(fā)上諭,怕不是都傳開了!只是這薦人之功歸不到俚頭上,別吃心才好!”
囊熱河連連擺手:“大軍將客套了,囊熱沒那么小器!”
章仇看著召樹屯笑道:“不日,吐蕃來使就到了,本軍將要去迎奉,俚也不好閑著,寫幾句人話,好教吐蕃的廓相刮目相看!”
召樹屯疑惑道:“大軍將,這廓相,可是治了九強部的那位?”
章仇:“不錯,為著是根難啃的骨頭,才巴巴派與俚對付,不看今后,只顧著眼下,多攢些功勞總歸是好的!”
召樹屯誠然:“大軍將至情至性,事事與俚籌謀,軍將的差遣,必當盡心?!?p> 章仇擺手:“俚這心要盡的可不止一處,連奉圣樂的曲子,統(tǒng)統(tǒng)歸俚匯編。”
召樹屯詫異:“奉圣樂真?zhèn)€作準了?”
囊熱河知他們欲要說正事,不好站著聽去,便借口收拾魚脯同守瑟退下。才出的帳子,便見幾個羅苴子邊打著弓邊議論。
蔥路帽:“新進的魁首是個唐人?”
斗箕米:“傳她茗賞花絮,各國茶藝,無一不精?!?p> 夏磨夫:“旁的不說,聽千佐那邊的咂舌,小阿顏色好著哩!”
幣南城:“姆保說她生得實在細!”
守瑟聽著,心下太息:小妮子,才來幾天吶,就這般招人。
茶蚤
王的親兵叫朱弩亻去苴。所謂亻去苴,就是皮帶的意思,旨在保護王胡周全。 一般的兵從其意,喚羅苴子,章仇為王所信重,一并將此操練事宜交付,可見君臣之義。 南詔從鄉(xiāng)兵中挑選精悍者為四軍羅苴子,戴紅色皮頭盔,背犀牛皮鑲銅的盾,一百人設羅苴子統(tǒng)一人,俗喚百佐。千人則是千人官,此處茶蚤杜撰為千佐,為的是好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