鄄京,景氏皇宮,東宮。
“睿兒。”太傅荀銃的聲音傳來,“見過太子殿下。”
荀睿趁荀銃不注意,仰起臉望了一下。
書案前坐著一個七歲的幼童,身上的衣裳略顯單薄,手中正拿著書。五官精致,好似仙童。分明還只是一個小孩,卻故作老成,板著臉。眸子倒是清澈的很。
太子景亭是張皇后所出,張氏不顯赫,張皇后也是個病秧子,生了景亭就去了。圣上就這么個兒子,自然是養(yǎng)在身旁。但如今繼后竇氏即將臨盆。竇氏是竇丞相的女兒,倘若這個是兒子,怕是儲君之位會動搖啊。
見荀睿望了過來,景亭也回了一眼。
荀睿霎時(shí)驚醒過來,這不是自己能夠議論的。荀睿立刻收回目光,畢恭畢敬行禮道:“草民荀睿參見太子殿下。”
荀睿已有十九,明年便可及冠,又是當(dāng)朝太傅獨(dú)子,前途不可限量。荀睿實(shí)在不明白,自家老爹為什么非要自己來給這個七歲的太子當(dāng)伴讀。
“荀伴讀不必多禮,起來吧?!本巴さ穆曇暨€有點(diǎn)奶氣,教人覺得好笑??吹贸鰜磉@太子是錦衣玉食,時(shí)常躲在屋里的。
荀銃歷經(jīng)兩朝,當(dāng)今圣上就是他的學(xué)生。而如今,這景亭也是他的學(xué)生了。他一直后悔沒有好好教導(dǎo)圣上,看著景亭雖然年幼,卻已經(jīng)有了大家風(fēng)范,滿意點(diǎn)頭。
他這孩子荀睿也是少年成名,太過驕傲。估計(jì)還在不滿自己把他放在太子身邊吧。只希望太子登基后,念在這伴讀情分,不要太趕盡殺絕才好。
荀銃在心中嘆氣,行禮道:“陛下召見臣,臣便先告退了。”
景亭道:“太傅言重,恕亭不便遠(yuǎn)送,蘇雙替孤送太傅?!?p> 侍奉在側(cè)的太監(jiān)蘇雙應(yīng)了聲,送荀銃離開。
景亭看向仍低著頭的荀睿道:“不必拘禮?!本巴ひ娝€是不抬頭,也沒了先前的大膽,道:“你會磨墨嗎?”
荀睿應(yīng)聲:“會。”
景亭忍不住彎了彎唇,又立刻拉平,時(shí)刻謹(jǐn)記自己太子的身份。
景亭伸手指了指一旁的硯臺。荀睿會意,伸手出去拿過墨錠。
荀睿透過余光看見景亭擱了書,用筆蘸了朱砂,在已經(jīng)批閱過的奏章上寫下自己的見解。細(xì)致認(rèn)真,一絲不茍。
荀睿忍不住出聲道:“殿下,這就批奏章了?”
“父皇要我以最短的時(shí)間熟悉朝中局勢。”景亭頷首道。
荀睿啞然失笑,這圣上到真是個多情人。從竇太后到長公主再到青弋王,到如今的太子殿下。荀睿搖搖頭,這是天家之事,自己不應(yīng)該妄加揣測。
景亭略有些躊躇,最終還是問道:“父皇常說身為太子應(yīng)該懂得民生疾苦,荀伴讀你可知外面如何了?”
荀睿只驚訝了一瞬,很快反應(yīng)過來?!暗钕挛磭L出宮?”
“沒?!本巴u頭:“父皇說孤不能是個自由人?!?p> 荀睿對這句話深以為然。帝王多風(fēng)光,更多人覬覦。這萬人之上是由累累白骨砌成,鮮血染就。遇刺什么的都已經(jīng)算是家常便飯,但更多時(shí)候是沒被成功就被人連根拔起。但萬妨終有一疏漏。
“圣上說的是?!避黝4鸬?。這句話不表明自己的態(tài)度,算是句廢話。
景亭清澈的眸子內(nèi)流淌過失落:“孤想去外面瞧瞧百姓那平常的生活?!?p> 荀睿不由得開口道:“會有那么一天的。”
“嗯?!?p> 只是誰都沒有想到,那一天很快就來了,也未必是福。
“皇弟,可安好?”少女宛若銀鈴的清脆聲音傳來。隨后就是太監(jiān)的長喊:“長樂長公主到?!?p> 殿內(nèi)齊刷刷跪下一大片:“恭迎長公主。”荀睿亦跟著行禮。
腳步聲走進(jìn),約十六左右的少女一身宮裝,薄粉撲面,額上點(diǎn)著桃花花鈿,容顏美好。身姿窈窕,步步款款之間滿是芳華。
景亭也未起身,只象征性頷首:“皇姊。”
長樂長公主景鈺是張皇后所出,是他嫡親姐姐,也是當(dāng)今最得寵的公主,身份尊貴無比。但到底在他這個太子面前是矮上一寸的。
景鈺微行一禮:“太子?!?p> 景亭忙讓人給座。
“皇姊不是行宮游玩嗎?怎么這么快就回宮?!?p> 景鈺在宮女的攙扶下坐好,笑顏如花:“本宮是還沒有到行宮,中途就被父皇召回來了。倒是可惜這好難得一次出宮機(jī)會?!?p> “父皇召你,是有什么事?”景亭問著。
景鈺笑著,看上去并沒有受什么影響:“自然,他是要本宮下嫁重臣聯(lián)姻,本宮拿了你當(dāng)幌子,這不,父皇正在緊鑼密鼓的給你選太子妃?!?p> 在看見景亭懵懂的眸光時(shí),景鈺低嘆一聲:“日后,你就知道了?!?p> 景鈺招了招手,一旁侍候的宮女呈了個木匣上來?!斑@是父皇讓本宮給你的。”
景亭打開一看,正是一個白玉圭。
圭,象征法則。
“這是……”景亭驚訝出聲。
“好好收著吧?!本扳暫ζ鹕?,“本宮就先離開了?!?p> “皇姊慢走?!本巴み@樣說著。
荀睿在旁目睹了一切,靜靜磨墨,心中百感交集。
圣上這是表示景亭太子之位不可動搖。事出反常必有因,莫不是有哪些人坐不住了?
大演,懷王封地,懷王府。
“先生怎么想?”懷王景昃已經(jīng)四十多歲了,一身貴氣。
在他下方站著的少年一身素白,半垂眼眸,讓人看不清他內(nèi)心的想法。
“王爺怎么想,甘梨就怎么想?!备世娲鸬?,神情寡淡,卻越發(fā)顯得高深莫測起來。
景昃瞧不出他到底怎么想的,低嘆了口氣:“圣上剝奪青弋軍權(quán)太快了,雖然事先通過氣,但出手太快,太狠了?!?p> “王爺這是害怕圣上也剝奪王爺?shù)能姍?quán)?”甘梨問著,語氣平淡,聽不出來疑惑,一語中了景昃的心思。
“這次除了徐權(quán),還有個秦二公子。這就說明鄄京秦氏也插手了?!本瓣菊f著,輕叩案,一聲比一聲重。
景昃嘆了口氣:“金陵燕氏兵符交給周禹之后,青弋軍權(quán)被剝奪。圣上的動作步步緊逼。誰能想到下一個是誰呢?”
甘梨淺淺一笑:“問問竇丞相不就知道了?”
景昃豁然開朗,爽朗笑道:“先生大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