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前世：情深緣淺紅線牽

　　說完，他的手，永遠的垂落了下去，連帶著云牧瑤的一顆心。

　　她從不知道一個人的心會痛到這樣的地步，從不知道呼吸是一件這么艱難的事情。

　　她張了張嘴，又張了張，想要喊一聲他的名字，想要說一聲，我喜歡你，只是我不知道，你也不知道。

　　但她什么聲音都發(fā)不出來，心太難受了，喉嚨太痛了，她失去了他。往后，她的世界里，再也沒有他。

　　葉楓回來，打開門看到此景，手中餃子哐啷落地：“世子爺——”

　　接下來的事情，一切都亂了套。

　　鎮(zhèn)北王府上至顧明卿的父親顧擎、繼母柳氏，下至院里的灑掃小廝，全都神情悲痛，忙得腳不沾地。

　　掛白燈籠，穿喪服，請僧侶念經，迎祭拜的人，又送祭拜的人，連著三天，無一人睡一個好覺。

　　尤其是被關在屋子里三天的云牧瑤。

　　自三天前，顧擎大怒，讓人將她丟來這屋子后，她便一直靠在墻上，眼睛從未合過的看著緊閉的窗欞。

　　她似乎已經沒有靈魂，頭發(fā)凌亂，臉色慘白，目光無神。

　　身邊放著的饅頭咸菜，三天來亦是從未動過。

　　顧擎踹門進來，一眼看到的就是云牧瑤這故作可憐的模樣。

　　心里的怒、心里的恨，勃然而起：“云牧瑤，你做出這種要死不活的樣子是給誰看？你以為明卿現在死了，還有誰會心疼你嗎！”

　　突如其來的聲音，將云牧瑤喚醒。

　　她呆呆的看向顧擎，愣了一瞬后，急急爬過去，抓著他的袍角，哀求道：“父親，請讓我去看一看明卿，請讓我……”

　　“滾！”

　　云牧瑤還未說完，便被顧擎一腳踹開。

　　他眼眶發(fā)紅的瞪著她：“云牧瑤！你好狠的心吶！自你嫁過來，我顧家待你如何？我兒待你又是如何？你都沒有心，你都感覺不到嗎？！”

　　“你喜歡桃花，我兒砍掉府中竹子園，為你種上一片桃林！”

　　“你喜歡眺望遠方，我兒修筑七層高塔，讓你盡攬京城！”

　　“你喜歡各種吃食，我兒揮金如土，聘請?zhí)煜旅麖N，只為讓你展顏一笑！”

　　“云牧瑤，你說！我兒還要待你如何才夠！”

　　“往日里，你給我兒下藥，多次散布他不舉等侮辱之言，讓他在京城同窗同僚面前顏面盡失，便也罷了！可你……可你……”

　　最后的話，顧擎說不出口了，因為那是他的傷，狠狠的傷。

　　他最愛的孩子，沒了，而他還不能殺了眼前這女人！

　　時隔三天，云牧瑤哭干的眼睛再次落下悔恨的淚水：“父親，我……我不是……”

　　她想說不是她害死明卿的，可再想想，她哪里不是兇手？

　　但，還有一個兇手！

　　她不能讓顧文杰逍遙法外！

　　“父親，是顧文杰給我的毒藥，是顧文杰騙我毒死了明卿！”云牧瑤再次撲過去，抓住顧擎的袍角，聲淚俱下：“父親，你殺我可以，但你也一定要把顧文杰繩之以法，為明卿報仇??！”

　　“你簡直毒婦！”顧擎再次踢開云牧瑤，“你害死我大兒子，現在還想挑撥我跟我小兒子的關系，借我之手去害死我的小兒子嗎？”

　　“不是的，不是的……”見顧擎不信，云牧瑤又慌又急：“父親，我說的是實話，我之所以一直不接受明卿，就是因為我芳心暗許了顧文杰，我與顧文杰私下里一直有來往，他一直算計我?guī)退熘{明卿，讓明卿名聲掃地。我說的都是實話，父親，我不怕死，你要怎么讓我死都可以，但請你不要讓真正的兇手逍遙法外啊！”

　　“一派胡言！”顧擎聽得咬牙切齒。

　　他的兩個兒子自小關系甚篤，好得如同雙生子。

　　這樣的親密關系，文杰怎么可能傷害明卿？

　　都是這個妖女！

　　顧擎高高的昂起脖子，深呼吸兩口，閉了閉眼，再睜開，目光森寒到漠然：“云牧瑤，明卿讓我保你無恙，好！我不殺你！即刻起，你給我滾出京城，此生都不得入京一步，否則，我定將你五馬分尸，以慰我兒在天之靈！”

　　“不，父親，我不走，我要陪著明卿，我要陪著明卿！”云牧瑤拼命搖頭，還想撲過去抱住顧擎的腳求情。

　　但下一刻，顧擎的一句話，將她打入萬丈深淵。

　　“你毒死了明卿，你覺得你還配嗎？”

　　三日來，這是云牧瑤第一次從他人口中聽到她三天前做過的事情。

　　萬箭穿心，亦無法形容她此刻的撕心裂肺！

　　很快，云牧瑤被人帶出京城，在距京一公里的地方，被人如同扔垃圾般，扔出馬車。

　　她摔在碎石滿地的泥地上，也不喊疼，就那么躺著。

　　明明停了三天的雪，忽然又下了起來，比起三天前，更大，更冷。

　　云牧瑤繼續(xù)不動，任由大雪將她覆蓋。她想，就這么去陪明卿，亦是極好的。

　　“牧瑤，你果然芳心令許，喜歡上我大哥了，你這樣，好讓我心痛啊?！?p>　　耳邊，忽然傳來曾經歡喜至極、現在卻痛恨至極的聲音。

　　被大雪凍僵的云牧瑤猛地爬起來，目光在觸到從馬車里下來的顧文杰后，立時雙眼充血的撲上去：“顧文杰，你害死了明卿，我要殺了你！”

　　砰——

　　還未碰到顧文杰的身體，就被他踹出一丈遠。

　　云牧瑤摔在地上，一下子吐出一口鮮血，捂著胸膛，劇烈的咳嗽起來。

　　顧文杰見此，風輕云淡一笑：“牧瑤還真是狠心，我可是你深愛的文杰?。磕阍醯厣岬脷⑽?？”

　　“我現在恨不得將你五馬分尸，死后再鞭尸！”云牧瑤趴在地上，惡狠狠地瞪向顧文杰。

　　顧文杰故作傷心的搖搖頭，“牧瑤果然心狠，我好心出城來送你一程，你如此，倒是太不領情?！?p>　　“顧文杰，別演戲了！我想吐！”已然看透自己的心，已然看透顧文杰的真面目，云牧瑤現在對他的感覺，只有痛恨，憎惡，惡心！

　　曾經看不透的東西，現在亦是了然于心：“顧文杰，我真替你悲哀，明卿自小，不僅長得比你好看，才氣比你高，就連排兵布陣都比你厲害！你從小就嫉妒他吧？所以要利用我詆毀明卿，要利用我污蔑明卿?？杉词姑髑涿晵叩?，他在朝堂上的建樹，還是比你厲害！顧文杰，你永遠都比不上明卿，你永遠……??！”

　　云牧瑤說著說著，顧文杰忽地疾步上來，一腳踩中她的側臉。

　　狠狠的碾了又碾！

　　剛剛還端著勝利者姿態(tài)的他，此時被云牧瑤說穿心事，俊朗的面目一片扭曲：“云牧瑤，你可真是聰明啊，我是嫉妒又怎樣？我贏了不是嗎？”

　　“你贏？你真的贏了嗎？”云牧瑤嗤笑，說的話似是詛咒：“顧文杰，活人……永遠贏不了死人！以后，你會更加活在顧明卿的萬丈光芒下，世人提及你，只會說你是顧明卿的弟弟！你的名諱前面，將永遠是顧明卿三個字！”

　　“你給我閉嘴！”

　　顧文杰被徹底激怒，抬起腳，狠狠的踩踏云牧瑤的臉。

　　一直踩到云牧瑤的右眼出血，右臉血肉模糊，他才收腳。

　　這時候，他突然想到一個反擊云牧瑤的妙計：“云牧瑤，你既然那么聰明，那你可知顧明卿的雙腿是怎么廢的？”

　　“什么？”突然的話題轉移，讓云牧瑤有些怔愣。

　　顧文杰卻恣意的大笑起來：“八年前，顧明卿十五歲，你十二歲，我們兩家同去青竹山踏青，卻不幸遇到地震，你從山崖上摔了下去，我哥為救你，同你一起跳了下去，他護著你滾啊滾，滾到山腳下，你頭撞到石頭暈過去了，而這時，山上又掉下一塊巨石，我哥為了保護你，將你推開，那巨石就砸中了他的腿！”

　　“從此，他不良于行，常年與輪椅為伴?？赡隳?？卻以為是我救的你，從此對我芳心暗許，任我利用！哈哈哈，云牧瑤，你、可、悔？”

　　“你說什么？”云牧瑤大腦轟鳴，完全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

　　可顧文杰已然不想多說，他知道就這一件事情就足夠云牧瑤痛不欲生了。因而瀟灑轉身，回到馬車上，讓車夫驅馬離開。

　　云牧瑤被他的話激出無窮的力量，爬起來，不甘的追去：“顧文杰，你給我說清楚當初是怎么回事，你給我站??！”

　　“牧瑤，別追了，表哥還要與我回去纏綿床榻呢?！边@時，馬車簾子被一女子掀開。

　　云牧瑤看到那人，豁然駐足。立在原地，呆呆的看著馬車離開。

　　良久，良久，她才動了，然后發(fā)瘋一般，狂笑起來。

　　哈哈哈，柳如煙，她最要好的朋友，竟是顧文杰的女人？

　　可笑，多么可笑?。?p>　　被他們玩弄于鼓掌之間！

　　云牧瑤萬念俱灰，再也生無可戀。她猶如提線木偶般，神色木訥、漫無目的的往前走啊走啊走，一直走到……桃花庵。

　　方圓十里的桃花林，在冬季是那么的蕭條清冷，枝丫上全是白雪，哪有那年與顧明卿初見時的燦爛明媚？

　　云牧瑤木然的找了一顆桃樹躺下。她累了，走累了，心也累了，便在此安息吧。

　　雪還在下，如鵝毛一樣，簌簌而落。

　　云牧瑤看著看著，忽然發(fā)現那些雪花變成了桃花。

　　還只有九歲的顧明卿站在桃樹下，紅著臉拒絕她的相助：“姑娘，男女授受不親，你扶我于禮不合?！?p>　　那年，才六歲的她，多么不要臉啊。

　　她故意挽上顧明卿的手臂，壞笑著說：“你那么好看，才不是男孩子呢?！?p>　　一句話落，顧明卿紅透了臉蛋，桃花飛揚得更盛。

　　好美啊。

　　那是他們的初見。

　　云牧瑤笑了，笑著閉上了眼。

　　明卿，此生禍害你至此，對不起。

　　明卿，此生未回你深愛，對不起。

　　明卿，來生桃花樹下桃花庵，你我從頭開始，可好？

　　天地靜謐，相隔兩地的人兒就這般永遠的沉睡了。

　　而就在這時，云牧瑤從小戴在左手手腕上的紅繩，無端飛舞起來。

　　明明才一指半長的紅繩，詭異的變成了長繩。一端圈上云牧瑤的左手手腕，一端延伸至顧明卿墳墓里，圈上他的右手手腕。

　　情深情淺，一線紅牽。

　　此生無緣，來生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