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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淢

第十八章、錯手弒恩家(三)

長淢 安俆 3668 2019-07-28 07:47:24

  “英雄怎的了?”庾勝自是不知實情,瞧見英雄無端摔倒趕緊就上前去扶。

  忙著扶將起親手殺死自個大哥的真兇,庾勝卻不能不為方才的怪異起了疑心。瞧出莊禹此刻眸光刻意避開他,必定心下有鬼。

  “哦!那夜我與遲兄本想進(jìn)山尋我那大哥,不想人沒尋到卻巧遇英雄昏睡在此,遂我二人就將英雄背回壩沿村遲兄家中?!?p>  越說他心下就越覺著無地自容,愧對眼前的恩人。莊禹抬眸卻雙眸噙滿淚水。他想說明一切,可心虛的總是啟不了口。

  庾勝并非蠢鈍至極之人,這會莊禹的不同尋常他猜也猜出大體。眸光一擰,他面上登時肅然?!坝⑿郏夷谴蟾缗c他結(jié)義兄弟入深林行獵,你可遇著過他二人?”

  “我…”莊禹愧疚不堪,又次后退幾步。

  分明隱藏什么?庾勝趁勢追問?!坝⑿鄱ㄈ灰娺^我大哥了吧?他與他結(jié)義兄弟可說去了哪里?”

  這般一問,莊禹心緒全亂,驀然回首,便瞧去不遠(yuǎn)那處依然素雪覆蓋的地方。

  庾勝一個驚顫,他也預(yù)感什么了。無需再問,他闊步就前去。愣神一會,兀地俯身急速雙手撥開素雪。

  莊禹不知怎的想阻截他去查出他的罪惡,但雙腳卻無法動彈,一步也不能挪移。

  隆起的土堆清晰可辨,魚叉劃去,那土堆一會便被劃開。粗衣顯露,庾勝丟下魚叉,雙手使力推開泥土。

  目瞪口呆,二位死去的獵夫在這般寒季并未腐壞,面容仍可辨識,年長的那位體骸獵夫便是庾勝的親大哥。他抱起大哥的體骸淚如泉涌,哭喊天地?!案绺纾阍醯娜绱藨K死呀!老天呀!…”

  又過了些時辰,庾勝才從他體骸大哥的身上瞧出被利器刺死時留下的痕跡,不錯正是魚叉所為!

  傻子也能猜出其間款曲,這魚叉乃是身后那位龍山逃難來的英雄的,也便是說殺死自個親大哥的就是身后被他與遲兄救回的英雄。

  執(zhí)起魚叉,目光如利劍,恨恨地盯著莊禹?!盀楹危繛楹??你為何要對他二人下手?”

  情知瞞不住,莊禹仍舊淚如泉涌?!扳仔值?,我…我無心的…”

  就待這一句話,他方才心下還有半分疑慮,興許二位獵夫的死并非這位英雄所為。

  “拿命來…”未多言,庾勝目露兇光,舉起魚叉奮力刺殺而來。

  莊禹這刻才醒悟,立時抽出軟劍迎戰(zhàn)。二人你來我往,不消三五回合,庾勝便摔倒在地。

  恨!無盡的恨令庾勝不甘心放過莊禹。自個為何救活了仇人,如今不親手宰了他怎的有臉日后魂歸地府向親大哥解釋呀?

  雙手撐地,他再度爬起,緊握魚叉,庾勝欲以其人之道還之以其身。“惡賊,受死!”

  本有愧心,一時大意,庾勝這一刺莊禹險些就丟了性命。那魚叉穿過莊禹的肩頭,好在是遲虎舊粗布棉衣被刺破,莊禹乘間一閃身,習(xí)武之人的慣性令他混亂之際軟劍便回刺去。不偏不倚,那軟劍劃過庾勝的喉結(jié),當(dāng)即,鮮血噴涌而出。

  丟了魚叉,庾勝雙手欲圖捂住喉結(jié)之處,防備血水汩汩噴流。

  “哎呀!”大吼一聲,丟下軟劍,雙腳蹴踏,莊禹恨不能方才軟劍刺入的便是自個的喉結(jié)。上前兩步,亦伸手去捂住庾勝的喉結(jié)之處。

  他眸光無力,但仇恨之兇惡還留有一絲冰冷瞪向莊禹,他舉起一只手推開莊禹的好意。

  雙膝兀地跪地,庾勝厥倒,張大嘴巴惟有倒氣。

  厥倒的除了庾勝,這刻莊禹也天旋地轉(zhuǎn)真真厥了過去。

  耳際傳來幾聲飛鳥的鳴叫之聲,他才睜開雙眸,麗陽高照,青天舒云,恍若隔世!

  一切該只是夢境吧?必定不是真的!眸光直直盯著青天和舒云,他又次閉上雙目。心下默默念叨:老天開眼,待會我再睜眼身旁便無素雪了。

  須臾,他睜開雙眼,眸光緩緩側(cè)望?!鞍?!”他大叫。

  一骨碌爬起身,目光規(guī)避只瞧去遠(yuǎn)處,這般寒氣逼人可他分明覺著后背虛汗浸濕了他的中衣,乃至棉衣。

  夢,還是夢,皆虛幻不真實,他沒殺他,待會再次閉目睜開之時地下定然沒有庾勝的尸骸。

  口中念念有詞,但求上蒼保佑,讓方才的一切重歸夢境也就罷了。

  雙手合十,萬望各路神仙保佑。

  全身觳觫,嘴角抖顫,耳際只有風(fēng)聲穿過,別無他響。

  約莫半刻時辰,他才緩緩睜開雙目,希冀天地之庇佑,神靈之扭轉(zhuǎn),時日可倒流,他絕不會再殺死那無辜兩獵夫了,更何況庾勝兄弟呢?

  老天會開眼嗎?他徐徐放下雙臂,側(cè)首,眸光垂垂下瞰,變了,一切都逆轉(zhuǎn)了?

  哈哈大笑,狀若瘋癲,搖頭晃腦,左舞右擺,又半刻時辰,眸光側(cè)望,他定睛細(xì)細(xì)觀去,素雪上染了殷紅,企盼的神靈并未保佑他,庾勝挺挺地躺在地上,毫無聲息,死滅有一會了。“??!不是真的,不是真的,老天愚人,凡夫莊禹不信!…”一路跨邁,跌入素雪之中。雙手皆握一團(tuán)素雪,左右朝嘴里塞。

  不知過了許久,莊禹才回還幾分神志,然目光呆滯,猶如行尸。拖著庾勝的體骸,雙手刨土,三具駢尸掩埋,覆上衰草枯枝掩蔽,連同血污清掃,一道埋入地下。

  大錯已鑄成,再無挽回之可能。他唯有雙膝跪地,一連磕了一百多個響頭。算作贖罪嗎?亦或祈求三位獵夫九泉之下諒解他的無心之過?

  英雄!哈哈!亂殺無辜的人還能被稱作英雄?軟劍隨風(fēng)起舞,猶如銀蛇扭擺,通體輝芒閃灼。右手舞劍,左拳自戕,錘擊胸襟。

  越發(fā)的狂縱,孤身天地之間,直至錘傷滿口鮮血噴濺而出,他才憤恨地收手。

  軟劍回鞘,衣袖抆去口角的鮮紅血水,眸光前望,須臾,他回首。該知回首的地方便是踅返壩沿村,冷冷眸光無盡悲傷。轉(zhuǎn)面,心下斷然,跬步已起,他將從此浪跡天涯,無論去往何處也不會再返壩沿村了。

  ……

  晝夜頻仍,惡夢難去。唯有再度重出江湖,唯有行善天下,他罪惡的心方能緩了幾分。

  應(yīng)天城繁華如舊,十里秦淮依然笙簫歌舞。自打曾經(jīng)的第一美---周蘭兒香消玉殞之后,這頭牌花魁也再次有人拔得。

  一陋閭,這兒便是他巧遇蘭兒奔命途中之處。那夜的蘭兒楚楚可人而不乏堅毅,委畀于他,至那之后他與蘭兒一對苦命人無多糾葛,終修成正果,結(jié)為伉儷。

  本該恩恩愛愛,夫唱婦隨,領(lǐng)龍山眾英雄積善天下,蘭兒這位壓寨夫人更加隨這等英雄夫君長長久久不分離,豈料嵇滸的情恨,斷送了蘭兒的性命。

  故地重來,莊禹感喟萬分。他輟步,眸光愣怔里看,一身上好的錦衣,砐硪魁岸的背影,縱算有人經(jīng)過他都始終不回首。

  應(yīng)天是如此的美好,憶起的也是心上人兒與他逃難之時的同心同德。

  “莊大哥,此地不宜久留,我們還是走吧!”

  他回神,是他趕來應(yīng)天后尋得的一位曾在龍山寨之中做飯的爨人,而后二人便相認(rèn),結(jié)伴同出入。

  這爨人也是生的魁梧高大,對曾經(jīng)的寨主依然忠心耿耿,聽從他的吩咐,二人如此便少不得打家劫舍那些個富貴人家的錢財,再將劫來的錢銀設(shè)法送去最苦難的那些求乞之人的手中。

  日漸,有些求乞的花子愿隨莊禹行走江湖的也就正式入伙,伺機(jī)聽命行事。

  “不打緊,楊展,你且先回去,我待會便趕來?!彼孛鎸δ庆嗳说馈?p>  只得抱拳告退,楊展領(lǐng)命。“是,莊大哥需多多謹(jǐn)慎,嵇滸既然在應(yīng)天必定也會派人四方打探您的消息?!?p>  眸光多了幾分狠戾?!安粴鷿G誓不為人!我與他總有一日會遇上的,到時候定要讓他死在我的手中。也為了龍山眾位兄弟與蘭兒報仇雪恨!”

  搖搖頭,楊展不無寬慰地說:“斯人已矣,莊大哥該放下了!龍山毀了,一時半會也不好再重建,擇機(jī)日后尋得旁個安身立命之地才是緊要。莊大哥,我這便先回?!?p>  “好!路上小心,若有不妥,記得自保。”莊禹情知嵇滸就在應(yīng)天,處處當(dāng)提防。

  習(xí)慣了孤身一人,莊禹揮不去心下的苦澀,男兒大丈夫一腔悲悼對誰說?

  深納一口冷澈的朔氣,心口冰寒無望。轉(zhuǎn)身,驀然他瞧見一女子家的面容。

  好似在哪見過?但見女子也同時定定地瞧著他。

  二人豁然間皆伸出手指。“?。∧闶?!…”“你是!…”

  錯不了,這女子就是蘭兒曾經(jīng)的貼身丫鬟---柳月兒。

  欲轉(zhuǎn)身離開,心下思忖一番,柳月兒撇嘴一笑道:“原來鼎鼎大名的莊寨主又次來了應(yīng)天寶地了呀?”

  “幸會!在下不想還能遇著故人?!庇行┍瘺?,再納口氣。輕嘆,又道:“物是人非,蘭兒永訣埃氛,從此無需受苦受難??蓱z留著我永生受盡怨恨之苦,或者亦不如死了干脆?!?p>  乾笑一聲,柳月兒撇撇嘴?!扒f寨主說笑呢?死就能解脫?”

  “當(dāng)然!蘭兒歿了,獨留我一人活著日日煎熬?!?p>  她仔細(xì)打量這富貴之人皆懼怕的莊寨主,挺拔身姿,生的虎虎生風(fēng),這樣的男子可令小女子家委以依靠。可惜,他愛慕至深自己曾服侍的小姐,一個死滅了的人。

  細(xì)較起來,這等絕世的英雄人物,若得他襄助,日后必定能成事。

  “唉!莊寨主,我家小姐配不上你呀!”

  當(dāng)真無禮,在鰥夫面前數(shù)落他的亡妻實在令人氣惱?!昂f!蘭兒那般絕世美人,你竟然說她配不上我?不念在你曾是她貼身丫鬟,今個我絕饒不得你?!?p>  毫無懼怕色,柳月兒冷笑回他?!拔乙幌氯搜绢^,爛命一條,莊寨主瞧著不順眼隨時都可要我小命。只是,莊寨主既然娶了我家小姐,難道你與他洞房花燭夜之時不曾察覺不妥?”

  莊禹豈是駑駘之人,他聽出她話中之意。莫非這柳月兒也知道蘭兒生前失身嵇滸之事?

  不快的記憶令他冥思不言,柳月兒瞧出他的悶悶不樂。心下揆度差不離?!肮烂f寨主也知道了,小姐生前失身嵇滸---嵇公子。說來也是哀情,兩位男子,一位女人家。唉!都是定數(shù),小姐就不該再對莊寨主動了情愫。”

  “你說什么?難道我就不能愛慕蘭兒,不能與她結(jié)為伉儷?別提她與嵇滸的過往,蘭兒往事都說與我聽了,我不在乎?!?p>  扺掌,柳月兒怪聲一笑?!罢媸莻€好男兒!欽佩欽佩!”

  一揚手,莊禹不耐煩。“你我本就不熟識,也無交集,這會蘭兒歿了,你我更加不用相識、多言。念在你與蘭兒主仆一場,今次你我相遇莫要泄露旁人知曉就罷了,否則,日后我也不好對你客氣。不說了,就此告辭!”

  “等等,莊寨主。小女子有話當(dāng)與你明說?!绷聝阂簧焓?,攔住他的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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