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縱棋局的人向來懂得一個道理,那就是永遠(yuǎn)讓棋子在棋盤之中,永遠(yuǎn)在自己掌控之下。為此,棋局一早就設(shè)定了一個引入者,將對手引入這場早已布置妥當(dāng)?shù)钠寰?,如此步步為營,直到廝殺結(jié)束,棋子仍舊在手,永無逃脫的機會。
虞昭鸞也是花了好長時間才明白這個道理,畢竟不是每個人都像她在這條路上走了這么久。興許當(dāng)初葉廷南是喜歡過她的,否則那樣的憐惜根本不足以將她從虞氏解救,只不過到最后,她是他舍棄于自己的王權(quán)之路上的喪家犬,不配得到任何同情。
姚邡是早有設(shè)計,從當(dāng)初的歌賦會就已做足了準(zhǔn)備。很久以后虞昭鸞才看清,這個高傲冷酷的男人不過是將自己的野心隱藏在皮囊之下,隨著自己腐爛的靈魂一并掩埋。葉廷南算計之深,布局之廣,早早為自己找到了替罪羔羊,而姚邡正是替他誘捕獵物的副手。
那歌賦會豈止是才學(xué)者大展風(fēng)采之會,更是姚邡為葉廷南招兵買馬的的場所。虞昭鸞回想起那一年的初遇,只怪當(dāng)時年少懵懂,滿眼只看到姚碩青澀的臉,卻完全忘了那個自稱小豐的小廝在其中所起的作用。
哪怕是三年后事情已經(jīng)發(fā)展到向虞氏提親,虞昭鸞還以為只不過是上天眷顧,直到她被一道旨意下令處刑,才驚覺而醒,原來當(dāng)初姚氏的提親,根本就是為了拉虞氏下水,有什么比找一個愚蠢的親家成為頂替自己受罪的羔羊更明智的選擇?再涉及其家中罪責(zé),大可用辦學(xué)講學(xué)為由推得干干凈凈,刀板之魚肉是虞氏,而姚氏自是清清白白,畢竟娶進(jìn)門的又不是妻,怎能用一般的眼光來看待?
只不過,虞昭鸞后來看清的又何止是這場和親背后隱藏的秘密?更是葉廷南高人一等般狠毒老辣的算計。
東宮之亂事發(fā)后,宮中下令處決太子等人,虞昭鸞一并淪為階下囚,連累虞氏問罪,不過十余日,朝中為太子平反,輿論迅速指向姚氏,同時涉及二皇子嫁禍東宮之罪,一箭雙雕讓姚氏與二皇子同時落馬,瞬時景宗失勢,大權(quán)旁落葉廷南手上,震驚朝野上下。
到行刑前,虞昭鸞只聽聞姚邡被流放,而二皇子也被下藥毒害,只不過她都沒機會親眼看到這樣的局面。
可是這都不算什么,這些人死不足惜,虞昭鸞心里巴不得他們早點死,也好過當(dāng)初大費周章將她算計在內(nèi),讓她根本沒有辦法逃離這場政治漩渦。
但她心中不平,為小哥哥不平。因為從頭到尾被蒙在鼓里的,只有他姚碩一人罷了。
掀開簾幕,虞昭鸞才發(fā)現(xiàn)她是最后踏進(jìn)前廳的人。三姐姐聽了她的話早早躲在了一旁的屏風(fēng)旁,雖沒有搶先闖進(jìn)正廳見人,但臉上卻是擋不住的興奮。
同來的還有二姐姐。即便她前幾天將虞昭鸞推下水,又挨了罵,但虞老爺卻沒有禁止她的出入,大抵是為了給自己找個借口躲著虞昭鸞。才借口稱病在房中休養(yǎng),即便虞昭鸞醒了也不曾來道歉賠禮。三姐姐倒費心了,還真以為自己這個同生姐姐是病了,以為這提親必有自己的份。
四姐姐也是不遜色,聽了消息也是好好打扮一番才來,身上不知帶了什么香包,一入室便將讓那奇香四溢,足足引人注意。
虞昭鸞小心跟在她們身后,只是站在屏風(fēng)后,既不出聲,也不探頭探腦。
“虞叔叔家中嬌女天色,有幸當(dāng)娶,實屬我姚氏之幸?!弊屑?xì)聽來,是姚邡清冷之聲。雖說得客氣,卻仍是不屑的語氣,亦如他冷傲的外表,讓人自覺與他保持距離。
“姚大公子客氣,這……我虞氏之幸才是!小女不比京中貴族驕女,但到底賢良,還是姚氏眼光獨到,否則怎會看中小女,哈哈哈……”虞老爺說笑,滿臉都是擋不住的滿意和向往。
早幾年他可沒想過這門親事,拼死拼活將兒子送進(jìn)太學(xué)院已是他最大的成就,大女兒早嫁雖不是重臣,但到底有家世做保,怎么也算個衣食無憂。如今若再有個女兒嫁入姚氏,以姚氏的權(quán)貴門檻,屆時混到個誥命夫人都不是虛的,富貴不說,身份之高,誰不想進(jìn)姚氏的門?
“能結(jié)親是好事,畢竟祖上與虞氏就有關(guān)系,終究是一家人,虞叔叔說是吧?”姚邡所言之圓滑,足見葉廷南為何看中他,“更何況夫人時常與家母姐妹相稱,如今真進(jìn)門的便都是一家人,夫人也高興不是?”
“正是正是!姚大公子說的極是?!庇荽蠓蛉搜诿娑?,眼中亦是擋不住的愉悅。她心中自然希望女兒找到一處好人家,大女兒的婚事她都是深思熟慮,如今碰上姚氏提親,她當(dāng)真求之不得。
姚邡繼續(xù)說著客氣話,幾個姐妹已經(jīng)興奮不已,即便誰都想成為這場親事的主角,幾個人都是攥緊了拳頭,想聽聽到底誰有此殊榮。
唯有虞昭鸞走近屏風(fēng),透過微微縫隙看去,眸中神色復(fù)雜。那身白牙色風(fēng)雅盡顯,身姿翩鴻,一如前世他在她眼里,在她心里的模樣。只見他一直背對著,與兄長同坐,卻是從頭到尾無言。
虞昭鸞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他果真來了,帶著萬千憧憬而來,卻同她一道跌入萬丈深淵。前世她死前仍在思考,是不是她愛的永遠(yuǎn)求之不得,而愛她的卻終究沒有一個好下場,哪怕再看到一個背影,她都不忍心回憶當(dāng)年那最后一面相見。
“小女既是明事理的,早早等候了,都想見見公子們呢!”虞老爺話鋒一轉(zhuǎn),早已察覺幾個女兒躲在屏風(fēng)后的癡癡等待,便差人撤了屏風(fēng),“還不快來見過公子!”
一聲話落,幾個姐姐自是開心不已,趕緊繞了出去,都是急著向姚氏兩位行禮問號,十分得體恭敬。
而虞昭鸞卻是默默跟在身后,待緩緩走出,翦水秋瞳一抬,萬千光彩霎時失色,即便用面紗遮住余下面容,還是引來一陣不小的騷動。
跟隨姚氏二人而來的奴仆不少,也一同入了前廳,虞昭鸞平常在外并無名聲,所以他們只知虞氏,卻不知有如此絕色女子屈藏于府上。
可她的視線已經(jīng)鎖定那張清雋之容,眼眶卻是一紅,連看去的唇語都如此令她痛心。
“鸞兒……”
她太熟悉他開口時的模樣,即便聽不到,即便隔了這么遠(yuǎn),他人從旁路過,她卻如那音容在眼前,統(tǒng)統(tǒng)是她溫存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