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音帶著一絲焦灼,許是奔跑而來,尾音輕顫,震得虞昭鸞幾乎全身僵硬,卻遲遲不肯回頭。
“鸞兒……你……可是在怪我來晚了?聽說你落水……我……”
不用回頭,虞昭鸞也能想象得出姚碩此時此刻臉上懊惱的表情和關(guān)切的神色??墒撬辉富仡^,終究是因為她,姚碩才落得凄慘而死,不得善終,這一世她重生而來,能看到小哥哥還活著她已經(jīng)心安,何必再去叨擾他原本的平靜。
見她不說話,姚碩以為她在生氣,便走近幾步,“我知道,都是我不好,沒考慮清楚便遞了信,阿霧和我稟告了,信是被你二姐姐搶去的……我聽聞你落水,原是想立馬趕過來的,可是兄長臨時授命,我……都是我不好!是我的錯!我應(yīng)該早點……”
“不……”虞昭鸞聽不得姚碩的自責(zé),搖著頭轉(zhuǎn)身,果然看到姚碩與自己只有咫尺之距,入眼是他急切的臉。復(fù)雜心緒涌上,她忍不住伸手覆上姚碩的唇,怕他的自責(zé)引誘出她心中的痛楚,怕來不及回憶那些殘忍而絕望的結(jié)局。
“鸞兒……從來不會怪小哥哥的……”虞昭鸞纖指微抖,觸碰的柔軟是真實的溫度。她嘴角扯出勉強的笑容,雖知道被隱藏在面紗之后,但姚碩一定能看盡她眼底的溫柔只對他一人。
卻見姚碩一把握住虞昭鸞的手,抿了抿唇,“鸞兒……我雖知你是為我著想,可我……多希望你能能怪怪我,是我不好,讓你受了委屈……”
少年褪去青澀,如今是朗朗俊色,仍是一顆赤誠之心,無時無刻不想點亮自己,用火光為心愛的女子照亮一片光明。如若不能點亮,實在心有不甘,更是被愧疚淹沒。
溫?zé)岬氖终茖⒂菡邀[略微冰涼的手包裹,好似寒夜送至她身邊的棉服,將她心中垂死的花朵再次捂熱。
她垂眸看去,紅繩自姚碩手腕處落進她眼中。如信中所言,他何曾不視自己為珍寶,到死前都在為她著想,否則怎么會信了葉廷南那句一命抵一命的謊言,心甘情愿被騙著送入虎口,最后被折磨成那般慘狀。
“鸞兒知道,小哥哥有苦衷……談什么委屈不委屈,小哥哥不必自責(zé),鸞兒可以承擔(dān)一切……”鳳眸低婉,嬌聲可憐,虞昭鸞搖著頭哀嘆,卻在心軟之前抽離了手,與姚碩保持距離。
如今她是刺猬,怕身上的銳利刺傷小哥哥的心。
姚碩不知虞昭鸞心中所想,只當(dāng)她還怪他,卻又不敢立即上前又惱了她。捏了捏拳頭,眼中盡是擔(dān)憂,“鸞兒……”
“小哥哥!”虞昭鸞又退一步,像極了初見時無言的拒絕和躲藏。
他進她便退,他來她便走。如果能保住他的性命,哪怕要她用這一世的隔卻山河,她也愿意。寧可與他保持距離,她也不會再陷入這場由他人做局卻引姚碩入內(nèi)的感情漩渦。
“小哥哥……既然姚氏已來提親,鸞兒已無他求?!庇菡邀[看向姚碩,微紅的眼眶是說不清的心緒。
言下之意,她也為姚氏提親一事而欣喜。
“鸞兒當(dāng)真如此想?”姚碩終于從她口中得到一絲回應(yīng),心頭一暖,臉上都是擋不住的笑意。
“小哥哥要鸞兒如何想?難道小哥哥是要辜負?”虞昭鸞順著話道,心中卻想告訴姚碩真相為何。
為了完成這一場聯(lián)姻,為了給自己找到替罪羔羊,姚邡不惜早早暗算親父,蒙騙親弟,直到事發(fā)前,除了東宮之亂禍?zhǔn)讉冎獣哉嫦?,其他人從未懷疑過姚邡當(dāng)初領(lǐng)著弟弟來提親的目的到底何在,還以為不過是姚氏大方,虞氏高攀。少有人知曉這當(dāng)中還有一對心悅已久之人,卻硬生生被即將到來的噩夢拆散。
但虞昭鸞轉(zhuǎn)念一想。她當(dāng)初喜歡的,是小哥哥的善良,是他的單純,如若將姚邡已深陷權(quán)力的算計之中,并且早有迫害家人,蒙騙上下的舉動,小哥哥會不會接受不了?會不會恨?會不會反擊?
她不忍,她不忍前世小哥哥被蒙騙至死,不忍現(xiàn)世小哥哥痛恨左右,更不忍小哥哥為了她而眾叛親離,身負罵名。
她默默隱去眼下的沖動,抬眸看去,是她熟悉的眉眼和輪廓。她的小哥哥,是這世上最美好的人,是十一歲那年她初見便心生歡喜的人,寧愿她一生被黑暗吞噬,被萬人唾罵,她也不希望小哥哥同她一道墮入深淵。
她要他在光明中綻放,其他的罪和惡,她愿一人擔(dān)。
她要他活著,絕不能死!
姚碩搖頭,兩眼都含著光,“鸞兒是這世上最善解人意的姑娘,我怎敢辜負?”
虞昭鸞聽到滿意的答案,微笑著點了點頭,卻不知嘴角勾勒的弧度有多涼薄。
不。你不曾辜負。
辜負我的,只有那些踏著別人的尸體一步一步往上爬的嗜血獵手。
“小哥哥,回去吧,大公子還等著你呢?!庇菡邀[微微欠身,似與作別,不再露出卑怯之情。
“公子!公子!”
遠處正巧傳來阿霧的聲音,許是不認路,聲音左右徘徊。
姚碩聞聲探頭,大抵已經(jīng)看到阿霧趕來的身影,便急急向虞昭鸞說,“鸞兒,那你等著!我……我回府后便準(zhǔn)備……”
虞昭鸞卻背過身,并不理會姚碩如今有多深情,只匆匆答了一個字,好似用盡了全身力氣,“好……”
好,都好。
只要你活著。
再次抬眸,她眼中的嬌柔被統(tǒng)統(tǒng)隱沒,連同她渾身的怯懦一并消失,凌厲在一瞬攀爬而上,將她前世積攢的戾氣全部誘發(fā)。她不能再等了,姚邡的第一支箭已經(jīng)射出,她的計劃也不能只是想想而已了。
有追趕而來的腳步聲,虞昭鸞已經(jīng)聽出來者身份,甚至沒有打招呼,她向著住處邁出步子,連身后紫娉的呼喊聲都不曾理會。
“小姐!”
紫娉只見虞昭鸞才與姚碩對話便急急離去,連忙追了過去。
一路跟隨回了偏院,虞昭鸞卻在邁進房內(nèi)立馬關(guān)了房門。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紫娉被隔絕在房外,并不理解虞昭鸞今日的奇怪,只是推了推門也打不開,心里還擔(dān)心是不是剛才回來的路上其他幾個小姐說話難聽了點,氣惱了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