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她雖知曉葉廷南深夜于醉香樓遇刺一事,但具體在何處,安排了多少人,他負(fù)傷多重,這些她一概不知,所以來了醉香樓她必須從頭開始,但愿她能找到葉廷南,提前與他相遇。
以她對葉廷南這幾年的了解,雖然知曉他外表張揚(yáng),風(fēng)流成性,但事實上他城府之深,尤其是東宮之亂事發(fā)前,他還在利用虞昭鸞為自己制造聲勢,擺脫一切罪責(zé)。同樣,當(dāng)初派姚氏提親是為吸引注意,他能雙管齊下派人偽裝刺殺,那必定是借著醉香樓的外表替自己掩護(hù)。而醉香樓內(nèi)人多眼雜,他想讓人知道自己遇刺事發(fā)之突然,必定也不會提前通知自己在醉香樓一事。所以這里越是隱蔽的地方他都有可能在里面,在靜靜等待這場事先準(zhǔn)備好的刺殺。
三樓的姑娘雖說上佳,但并非她想要的,也不會是葉廷南想要的。他假意寵愛妻妾的外表狂妄,實則他誰都不愛。虞昭鸞臨死前才明白,別人可謂愛美人愛江山,而葉廷南愛江山,她卻不配做美人。
而今生,她想葉廷南依舊是不會變的。
香姨給指了指,“四樓靠西也算安靜,樓里的姑娘以往都是活潑的,如今公子要恬靜的,樓里雖是不多,但總歸是有的。只不過……”
“媽媽怎么說?”虞昭鸞看出香姨臉上的為難之色。
“公子是趕巧的,今個兒樓內(nèi)進(jìn)了貴客,也是大手筆的,包了幾個姑娘陪著,剩下的還有個春梅……”香姨壓低了些聲音,“許是……年紀(jì)大了些,今個兒還沒開張,不過她嗓子好,小曲兒唱得絕對包公子滿意!”
虞昭鸞鳳眸流轉(zhuǎn),也未露出嫌棄的表情,只是遲疑了些許,問道,“這個春梅……模樣如何?”
“哦,這個公子放心,看起來也算水靈的,模樣標(biāo)致得很!若是往日來的,也不打聽她年歲的?!毕阋虡O力夸贊春梅。
虞昭鸞這才點頭,“那便是極好的。還望媽媽安排!”
說完,她也不忘行禮,自錢袋里取了枚銀錠遞了過去,“多謝媽媽?!?p> “好說好說!”見了錢,香姨眉開眼笑接了過來,甩了甩手里的細(xì)帕,“那奴家這就告知春梅一聲,公子且先去水云廳候著,春梅隨后就到!”
虞昭鸞頷首一笑,抽出腰間的折扇握在手中,再朝四樓的水云廳走去了。
水云廳偏僻,一路是往四樓里側(cè)走去,樓廊相通,中間兩條過道,虞昭鸞緩步行過,卻是提心吊膽。撫過熟悉的門檻,一步一步經(jīng)過窗口,虞昭鸞并未聽到什么雜聲,好似四樓已與世隔絕,完全不似樓下歌舞升平的熱鬧。
可虞昭鸞知道,越是平靜的表面,背后越是波濤洶涌。
走了不一會兒,有交談聲自樓梯傳來,她便沒有多在走廊停留,瞬時推開水云廳的門走了進(jìn)去。
片刻,果然房門被敲響。
“公子,春梅來了?!?p> 嬌聲自門外傳來,虞昭鸞已正襟坐于案幾旁,故意壓了壓聲線,學(xué)著男人說話的模樣,“進(jìn)來?!?p> 門被推開,虞昭鸞抬眸,垂簾隨風(fēng)飄揚(yáng),入眼是自門中伸進(jìn)的素手,正抱著一把橫琴而來。
“春梅見過公子?!币簧硌徘嗫畈蕉鴣?,卻為逾越那層垂簾,來人抱琴行禮,儀態(tài)絲毫不亞于大家閨秀。
虞昭鸞微微挑開垂簾,這春梅確實姿色不差,一雙靈動的眼像極了初生幼鹿,若不知年歲,大抵也覺得不過十三四而已。
“走近些。”虞昭鸞放下垂簾,隨即伸手端起案幾上的茶,“聽香姨說……你會唱曲兒?”
春梅上前了幾步,輕笑道,“回公子,春梅樂奴出身,算是會幾首名曲兒,只是不知公子喜歡聽那首,春梅邊彈邊唱,還望公子勿要嫌棄春梅鄙陋之才?!?p> “怎么會?春梅如此佳人,想來這曲子也不會太差?!庇菡邀[放下茶,鳳眸一沉,“開始吧?!?p> 說著,虞昭鸞卻從錢袋里拿出一塊亮閃閃的金錠放在桌角,故意將金錠反射的光線印在春梅眼里。
春梅瞳孔晃動,心中了然,卻步而聽,只坐在垂簾外,將琴放下,輕撫而過,便開始悠悠唱來。
“紅藕香殘玉簟秋。輕解羅裳,獨(dú)上蘭舟。云中誰寄錦書來,雁字回時,月滿西樓……”
也不知道唱了多久,春梅只覺自己口干舌燥,“公子,奴可否……喝口水潤潤嗓?”
沒有回答,春梅抬眸看去,垂簾后好似空蕩,連身影都不再有。她咽了咽口水,目光卻被案幾上的金錠吸引。她默默退了回來,雖沒有再唱,手卻繼續(xù)撫琴,一刻也沒有停歇。
虞昭鸞自水云廳走出時,絲毫沒有考慮過春梅會跟過來。她并沒有害怕面對接下來面對的一切,她倒怕別人不知道自己曾經(jīng)來過,這樣葉廷南才能提早知曉她的存在,提早將她納入自己的名單里,讓她能再次得到靠近他的機(jī)會。她才不在乎自己再付出什么代價,因為她已經(jīng)從頭再來,本就是一無所有的人,又害怕會失去什么呢?更何況那些銀子都是她順手從虞老爺偷來的錢財,花出去她都不會心痛的。
深夜已至,虞昭鸞自水云廳開始打聽,沿路雖沒有靡靡之音,但卻少不了掩護(hù)的聲音。自第一間房聽去,先是靜默,而后有撫琴之聲。撫琴的手慢,比春梅的要慢,可每一個音都不勝嬌媚,卻是有力凌冽,好似音能截殺,完全不似樂聲。而后有清揚(yáng)的歌聲傳出,尖細(xì)的嗓,聽來猶如鶯啼,唱得是怨女愁郎的舊曲兒,卻每一調(diào)都著了鏗鏘,絲毫沒有嬌柔。
虞昭鸞緊握折扇的手有些蠢蠢欲動,湊近窗口的眼微微凝神,果然看到幾個身影在當(dāng)中盤桓。
隔了有些遠(yuǎn),昏黃的燈火好似是故意點了半亮,只照得清人影,卻看不到臉,唯有延綿的琴樂穿透而來,將虞昭鸞眼中的光聚成了一個點。
須臾間,一陣疾風(fēng)飛過,燈突然滅了,卻不見這幾個倩影驚慌失措,又是一陣刀光劍影在暗夜中交錯,倒映在虞昭鸞期待的瞳孔中。
繼而,虞昭鸞耳邊傳來慌亂的腳步聲,有人悶聲倒地,也有人大喝斥責(zé),她順著聲音從窗口跟去,卻見房內(nèi)已是空蕩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