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昭鸞只覺手臂又被猛拽了過去,甚至來不及躲藏,耳邊又是那道慵懶的聲線,永遠不急不緩,“抬起頭來。”
抗拒在葉廷南面前并沒有用,周圍不斷地出鞘聲再次凌遲她的緊張。虞昭鸞無奈,緩緩抬頭,長睫微顫,眸中恍惚,那張妖孽的臉終于印入她的眼,燈火微弱,可這面容似炬,亦如前世那個她念念不忘,癡愛絕絕的臉,燃盡她滿心希望,泯滅她眼里最后的光。
虞昭鸞不敢多眨一下眼,生怕自己認錯了人。
可是沒有錯,錯不了,她挫骨揚灰都不會忘記這張臉的輪廓,更不會忘記隨他而來多少憂憤怨恨堆砌了她的尸骨。
忘不了,寵愛的人是他,捧殺的人亦是他,忘不了,一切因他起,因他滅,忘不了,她是他一手培養(yǎng)的利刃,卻最終由他摧毀。如今他真真切切站在自己眼前,一身華服,風姿不改,虞昭鸞只覺心里的恨竟比死前還要深。
前世她受盡苦痛,連死時亦不體面,可葉廷南卻是風光無限,將自己謀權(quán)弄術(shù)貪享王權(quán)的秘密統(tǒng)統(tǒng)掩蓋,由虞昭鸞做替死鬼,將他的秘密全部帶進墳?zāi)埂V厣鴣?,她仍是虞府上下欺辱的庶女,終究逃不過嫁人做妾的命運。反觀葉廷南,他仍是至高無上的恭親王,圣上幼弟,太子王叔,坐擁恭親王府堪比皇城之壯闊,手握重權(quán)無人能撼動,絲毫沒有任何狼狽不堪。
哪怕是今日偽造一場刺殺,從上到下卻不曾有一絲慌亂,他仍是眾星捧月高高在上,而她才是盤中餐食,任君采擷。
“原是個美人?!比~廷南眼前一亮,掩不住的笑意自嘴角勾勒。
虞昭鸞想起初見他的場景,她狼狽如狗般祈求他,可他仍是玩味兒的笑,好似一切都在他手中掌握。他是操控棋局的人,何曾真正憐惜過她身為棋子的性命?起初他看到的只有她的美貌,后來由她慌不擇言,終于下定決心將她養(yǎng)成一把稱手的兵刃。
可如今不同了,這把兵刃,醒了。
她繼續(xù)裝愣,“小生聽不懂公子何言……”
葉廷南輕笑,曉得虞昭鸞在和自己周旋,俯身逼近了些,“其他的美人是水做的,清新雖然,寡淡無味。眼前的美人是花做的,異香無比,令君……”
不等他說完,虞昭鸞突然甩手,面色一紅,斥道,“登徒……”
誰料手未甩開,葉廷南又使了些勁,將她狠狠拽在跟前,鳳眸直逼而去,沉聲道,“這是你第二次拒絕我?!?p> 不能太露鋒芒,不能太過順從,葉廷南見過太多女人對自己趨之若鶩,尤其是對貼上自己的女人完全沒有興趣。想當年他能夠救走虞昭鸞,不過是看她長得還算漂亮??善劣惺裁从茫陨氯苏?,色衰而愛馳。虞昭鸞得讓葉廷南看到自己的獨特,那些別人身上所沒有的,卻又是他想要的。
虞昭鸞心中冷笑,便是不能太給葉廷南甜頭,故作柔弱,顫聲道,“疼……”
一聲嬌媚,喚得葉廷南也舍不得用力,皺著眉松了些手,卻沒讓完全放開,“告訴我,你叫什么名字?”
“告訴公子……公子可會放我走?”虞昭鸞抬眸,小心翼翼問道,直視的眼里微微見紅,一絲倔強,一絲可憐,看得人人不知所措,心里卻想哄著她。
“呵,這個……得看你如何表現(xiàn)……”葉廷南直勾勾看著虞昭鸞的臉,絲毫沒有掩藏眼中的占有欲。
只是不等葉廷南說完,一旁的侍衛(wèi)連忙提醒道,“主子,司衛(wèi)監(jiān)就在樓下,今夜閑雜人等……”
話未說全,那侍衛(wèi)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虞昭鸞心中了然,葉廷南需要人證,但并不需要眼前突然闖入的無名之人,司衛(wèi)監(jiān)監(jiān)察事發(fā)之地,已是最有說服力的人證,可眼前人無法判斷身份,只會引來不必要的麻煩,葉廷南向來斬草除根,一個多余的都不會放過。
周遭一如既往地沉寂,幾個黑衣侍衛(wèi)聞言,手里的劍正欲抽出,卻聽到葉廷南冷冷一笑,語氣十分暴躁,“收回去!讓那群不老實的在下面候著!”
果然,他不忍心。
虞昭鸞眼中無光,仿佛置身于這侍衛(wèi)提醒之外,鳳眸移下,卻見葉廷南腰間隱隱溢出殷紅,纖指伸去,卻又不敢碰,“你……你傷得可重?”
不能太冷血,得打了個巴掌再給顆糖,前世葉廷南是這么對她的,那么現(xiàn)世她悉數(shù)奉還。
血腥味還不太足,明擺著是葉廷南自己處理的傷口,虞昭鸞卻假裝在意,滿眼都是擔心,“可是我剛才……莽撞了些,碰到了傷口?”
葉廷南才從煩躁中平復(fù),終是抵不過虞昭鸞這一番帶著三分暖意的關(guān)懷,臉上又恢復(fù)了先前的戲謔,眼中又有幾分期待,“無事,小傷……你還未曾告訴我你的名字。”
虞昭鸞面色為難,咬了咬牙回道,“我也未曾詢問公子姓名……且當今夜無事發(fā)生,公子……公子饒我一命,放我走吧……”
她嘴上說得輕巧,心里卻害怕得要死。
前世她從不曾欺瞞葉廷南,為了初見許下的承諾,她對葉廷南坦誠相待,自始至終都不敢欺騙葉廷南半分。到頭來卻發(fā)現(xiàn),原來從頭到尾受騙的,是自己。
她了解葉廷南,這個男人雖好美人,但百依百順他不屑,欺上瞞下他痛恨,如今她當著他的面撒謊,若被葉廷南知曉,只怕她下場也好不過前世。
可是那又怎樣,她最多不過逃不掉一個死字,左右她也死過一次,又怕葉廷南怎么算計到她頭上來?她心中冷笑,若是連這個賭都不敢打,那她可就不叫虞昭鸞了。
她見葉廷南神色陰霾,一副摔破罐子問到底的打算,軟了性子,輕飄飄地問,“那公子說,如何才能放我走?”
腰間的折扇早在剛才的暗室中掉落,她再沒有藏于其中的匕首來防身,如果葉廷南還要追問,那她也沒有辦法。
葉廷南沒有立即回答,鳳眸微瞇,自上而下打量虞昭鸞,忽的視線被她腰間一處晶瑩吸引。
虞昭鸞注意到葉廷南視線,微微側(cè)身收了袖袍,妄圖擋住腰間玉佩的面容。
葉廷南卻當那是寶貝,才使得虞昭鸞百般護著,否則當著他的面,她脾氣也發(fā)了,卻獨獨看護那塊玉佩,眼中盡是揣測他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