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昭鸞步入前廳時,四下都是來往的賓客,根本沒有人注意到她。虞氏的座位安排靠后,別說離廳前的主位距離遠,就是和姚氏之間也隔了幾個大臣的位子。而葉廷南此次宴請的客人中唯公主葉元瑾最為尊貴,她的位置便在葉廷南的主位之下,與之相對坐的才是姚邡和姚碩兩人。
可虞昭鸞放眼看去,葉元瑾的位子尚未只有幾個宮人在收拾,本尊卻遲遲未到,而姚邡的身邊也并無他人,除了日常服侍他的奴仆,根本不見姚碩身影。
小哥哥呢?
虞昭鸞心中一緊,剛才阿霧不是還催促姚碩趕緊回到前廳,怎么這會兒卻不見了?
她原想細(xì)看,卻見一道冰冷的視線已然投來。
只見姚邡正襟危坐于桌前,身邊不時走來和他套近乎的人,可他并沒有正眼看向來人,伏在桌前的手指時不時叩響,反倒是將視線跟隨那道步入前廳的倩影,才觸及微末,氣息瞬時變得陰沉,仿佛天生就帶著敵意。
虞昭鸞咽了下嗓,知曉姚邡又在懷疑她了,可她現(xiàn)在人已在前廳,料想他也猜不到剛才小哥哥還找過她,索性裝作一臉無知的模樣,任由姚邡打量她獨獨留在面紗外、因適才垂了淚而微紅的雙眼。
大抵是看不出端倪,姚邡又冷冷地收回視線,緊抿的唇線終于松動,“小豐,二公子呢?”
在他一旁站著的小廝四下掃了幾眼,當(dāng)即點了頭,“奴才這就去尋二公子來?!?p> 害怕姚邡抓著自己不放,虞昭鸞也懶得在意他說了什么,只一個勁往虞氏的席位間鉆去,生怕晚了一步,又會像在府內(nèi)一樣被他逼問。她倒不是忌憚姚邡的身份,她只是對他渾身那股子清寒感到無由的畏懼。
前世她為葉廷南賣命,知曉還有一個姚邡在前面馬首是瞻,她倒不與此人怎么接觸,因回回都是換來這男人的鄙棄和冷眼,無非是嫌棄她庶女出身,又是天生妖惑的底子罷了。姚邡不比夜無痕那家伙悶頭悶?zāi)X,永遠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若不是看葉廷南寵愛自己,只怕早早就在姚府將她這樣的人給解決了,眼里根本容不下她一條賤命。她細(xì)想前世種種,若說夜無痕是不動聲色地對她毫不留情,姚邡則每次都是掛在嘴邊,無論是言語和神色,從不掩飾對她的厭惡。冷傲是他,睥睨是他,從不把她放在眼里,再加上姚碩曾因她和家中作對,最后慘死葉廷南手下,只怕姚邡是恨透了她虞昭鸞,如果不是他當(dāng)時也遭葉廷南算計,大概下一個手刃虞昭鸞的就是他姚邡了。
她并不介意別人恨她怨她,畢竟她罪有應(yīng)得。可論是非,姚邡也不見得是什么好人,前世她并不覺得此人可怕,畢竟那時她滿心只有葉廷南一人,可如今看來,姚邡對她提防不深,她必須更加謹(jǐn)慎小心,以免他發(fā)覺自己的企圖。前世她就悔在姚邡和葉廷南的合謀,今生她可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了。
虞昭鸞才躲進虞氏的席位間,家仆中卻有幾個狠狠剜了她一眼,尤其是大夫人身旁的丫鬟,見虞昭鸞一來便和自家夫人耳語起來。
“小姐!你可算回來了!”見到虞昭鸞這才出現(xiàn),紫娉趕緊將她拉著坐了下來。
“嗯……爹爹生氣了?”虞昭鸞輕聲問道,她才坐下,見周遭并無兩樣,尤其是虞老爺,似乎心思并不在自家人身上,除了一個勁想往姚氏身邊湊,只怕根本沒空關(guān)心哪個女兒不在席間。她倒不在意大夫人她們的眼色,想來剛才虞雪芙她們出來找她就不是虞老爺?shù)囊馑肌?p> “老爺?”紫娉小聲地回答,神色十分小心翼翼,大概是怕被發(fā)現(xiàn)嘴碎,“老爺并未生氣,只有大夫人在找小姐。”
雖說上次虞雪芙和虞麗婷一舉觸怒虞老爺,也因此讓大夫人在家中地位受損,但對外來說,大夫人怎么說也是虞府的女主人,自然是要留下面子的。
虞昭鸞點點頭,卻未往下留意,左右大夫人也不敢在眾人面前對她怎么樣,只會派虞雪芙她們狐假虎威,她今日可不是為了爭奇斗艷,還是繼續(xù)她原本的計劃就好。繼續(xù)掛著委屈的愁容,她又兀自躲回了自家席位的最后面,免得有誰注意到她這個名不經(jīng)傳的小庶女。
不多時,又有人自前廳正門走入,卻是引起一片騷動,虞昭鸞微微抬眼,只見一道明艷之姿信步而來,周圍簇?fù)碇鴰讉€宮人,正是自入府后并未露臉的公主葉元瑾。原是她換下了剛才那身颯爽的校服,如今裙衫逶迤,更顯矜持高貴,倒襯得她公主的身份。
眾人當(dāng)即伏跪,齊聲呼道,“參見公主殿下!”
葉元瑾束發(fā)未放,一邊瀟灑走至自己的席位,一邊說道,“起來吧,今日是王叔生辰之宴,重不在本宮,諸位有禮了?!?p> 說完,葉元瑾卻未立即坐下,正回身側(cè)目等著宮人為她收拾裙邊,仿佛驚鴻一瞥,她眼中竟閃過淡淡光澤,嘴角微勾,“這便是……姚氏二公子?”
雖說姚氏雙杰在京中極負(fù)盛名,但論交集,這位身份尊貴的公主卻沒有什么機會接觸。如果硬要說有交集,也不過是在太學(xué)院外圍見過幾番側(cè)顏,而這其中見過最熟的臉,也只會是不管在京中還是在皇城內(nèi)都被贊不絕口的姚邡,更別提和姚氏真正打交道。再者,咱們這位公主殿下可與尋常女子不同,因深受景宗寵愛,在宮中少有拘束,最喜舞鞭策馬,對詩詞歌賦反倒沒有興趣,別說參加歌賦會,就連太學(xué)院上書為公主特意設(shè)課,到最后也只會被她一句無聊給退回去,若問及公主在何處,多半是在皇家校場和馬圈里奔忙。但也不知是到了豆蔻之齡,公主這幾年有了收斂,還因身旁那一眾年輕宮女的抬哄,倒對京中幾家俊逸的少年郎頗為感興趣。
這不,姚邡是宮中??停峙c這位不可一世的王叔走得甚近,她見多了反而沒有什么好感,更何況誰不知道姚邡是慣有的冷臉,雖說眉目星朗,但近了身卻只會被那股惡寒生生逼退,倒不如他那雖同樣盛名卻十分低調(diào)的弟弟,姚碩。
謙謙君子,溫潤如玉,這是葉元瑾第一眼看向姚碩的感受。一個人最騙不了的是舉手投足,葉元瑾不相信那種渾然天成的儒雅是做作,反倒比遍地諂媚的模樣更討喜。而更令她好奇的是,姚碩身上帶著一絲淡淡的憂郁,讓人情不自禁想關(guān)心他,到底發(fā)生了什么,竟惹得如此冠玉之人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