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洮驛是通往回鶻部落路途中最小的驛站,是一座回字型格局的建筑。青桐所居住的是唯一一間二樓的房間,除了條件要好一些之外,從這房間只有一條路下樓,不但便于回鶻士兵守衛(wèi),也可以有效防止青桐逃跑。
回鶻人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他們雖然求請公主和親,但也明白不會有公主心甘情愿嫁到他們部落來,故而這一百五十名回鶻侍衛(wèi)的主要任務(wù)是看住青桐,把她帶到部落與大汗成親,至于什么護衛(wèi)工作,那都是其次了。
青桐聽見蒼拉和次曲的腳步聲轉(zhuǎn)到樓下去了,忙從小葫蘆里掏出一枚銀針,先向墻角未干的湯里試了試,只見銀針蒙了一層淺淺的水霧,湯中肯定有不干凈的東西,但似乎并不是毒藥,難道是地上太臟了?青桐又另取一枚銀針,往茶壺里試了一試,結(jié)果讓她吃驚不已,她本以為水中不會有什么,可是那銀針進去便灰了一層,顯然是有毒。青桐忙摳嗓子,企圖把剛才喝下去的水吐出來。
然而時間太久,她又幾乎沒吃什么東西,怎么摳也吐不出來,折騰了一番,她放棄了,倚在墻上滿頭大汗。水里到底是什么呢,沒有困頓的感覺,不是玲瓏下的手,難道真是蒼拉和次曲?
正思慮間,忽聽得外面有動靜。她忙到窗前,輕輕將窗子抬了一條縫,見外面風(fēng)雪依舊未停。庫滿的房間恰好在正對的一側(cè),青桐此時從上俯視,見庫滿立于廊下,滿臉怒氣,說著什么,再往他身旁看,跪著兩個人,竟然是蒼拉和次曲!青桐有些吃驚,不知他們在說什么。
過了一會兒,庫滿伸出手掌,似乎問她二人要什么東西,次曲一臉疑惑地看向蒼拉,蒼拉先是搖頭,后來見庫滿眼里,只得猶猶豫豫的從懷里掏出什么遞了過去。庫滿接了過來打開,原來是一個紙包,又斥責(zé)了兩人幾句,便將紙包里的東西向風(fēng)雪中揚去。
那是什么東西......青桐暗暗思索,又看看跪在地上的蒼拉,一臉悲切和絕望,不行,青桐暗暗心道,一定得搞清楚。
庫滿又斥責(zé)了兩人幾句,伸出手指似乎在警告她們什么,接著就讓她們退下了。青桐忙閉好窗子,重回床上躺好,等了好久也沒見蒼拉和次曲回來,她想定是庫滿沒讓她們回來。青桐打定主意要弄個清楚,于是就起身把剛才找出的衣服都穿好,把自己圍的嚴嚴實實,然后開了房門。
樓梯口的回鶻兵聽到動靜警惕地回了頭,青桐故作生氣狀,道,“我要見你們?nèi)~護?!?p> 兩個回鶻兵并聽不懂,互相看了看,作出讓青桐回屋的手勢。青桐只得示意他們跟著自己,這才得以下了樓。此時屋外依然風(fēng)雪交加,青桐加快了步伐,她擔心剛才被庫滿扔出去的東西很快就沒了蹤跡,于是故意不走回廊,而是從院中直插過去,快要走到暗中記下的位置的時候,假裝腳滑跌倒在地。
兩個回鶻兵沒料到青桐突然摔倒,兩人互相看看,不敢上前攙扶。青桐趁機在地上使勁摸索,果然看見有瑩瑩綠色粉末殘留,忙連著雪抓了幾把在布兜里,然后自己站了起來。
回鶻兵正要去找侍女來攙扶,見青桐自己起來了,忙松了一口氣。青桐暗自好笑,一面又快步走到了庫滿門口。
庫滿開門見大晉的公主站在門外,有些愕然,進也不是出也不是,青桐見他緊張的樣子很是好笑,也不等他開口,就自作主張地進去了,口中道,“外面太冷了,就不必客套了,我來找你的?!?p> 庫滿手足無措在站在門口,他雖是奉哥哥之命前往大晉求親的使者,可是聽聞中原女子多羞澀,十分看重自己的名節(jié),故而十分小心,從不與這位公主直接照面,吩咐手下士兵也多避讓,如果不是昨晚著急救這位公主的命,可能現(xiàn)在才算他們之間的第一次見面吧。
庫滿認真思考了一會兒,命侍衛(wèi)搬了一個大屏風(fēng)進來。
“這,這是干嘛?”青桐一臉懵。
庫滿示意侍衛(wèi)可以出去了,然后自己調(diào)整屏風(fēng)的位置,自己站到屏風(fēng)的另一側(cè),道,“唐突公主了,聽聞中原人最忌男女有別,條件有限,公主諒解?!?p> “可是剛剛進屋的時候明明已經(jīng)見過了???”
“事發(fā)突然,請多擔待?!?p> 青桐又好氣又好笑,覺得這人一點都沒有草原男子的氣概,倒像個只認死理的書呆子。此時兜里的積雪開始融化,滴滴答答流出水來,青桐猛醒,忙把布兜放在火盆旁烤著,心里想,“這個呆子倒是好心,還知道讓我在有火盆的一側(cè)?!庇谑切Φ溃皫鞚M葉護,今早上你把我的兩個侍女叫走,怎么不送回來了?”
“額......”庫滿想了想道,“她們照顧公主不夠盡心,以致公主昨夜受寒,我罰她們?nèi)N下做活了。”
“這樣啊,”青桐笑道,“葉護果真御下有方呢?!?p> 庫滿并沒有回答,在另一側(cè)沉默。
青桐急著把布兜的水分烘干,好看看那綠色粉末到底是什么。于是就有一搭沒一搭地跟庫滿說話,庫滿很拘謹,但在青桐的不停追問下,也說出來許多部落里的事情。
現(xiàn)任回鶻可汗乞羅和庫滿是老汗最小的兒子,原本不該乞羅即位。老汗年長的兒子們跟老汗的兄弟起了沖突,同族之間肆意殺戮,各不退讓。為了全族的安危,乞羅領(lǐng)著弟弟庫滿也加入了戰(zhàn)爭,最后勝出,坐上了汗位。此次出兵大晉并非他們本意,而是乞羅受了羌人使者的蠱惑,說只要回鶻和羌族同時出兵,大晉遭受夾攻之勢必會割讓許多城池解圍,乞羅禁不住誘惑,才發(fā)的兵。
庫滿坦言,以襄國公秦治的治兵之術(shù),擊退回鶻軍隊并不難,只是大晉駐守金州的武陵軍指揮使孟名章十分剛愎自用,不忿秦治到金州為帥,故而不奉軍令,自行其是,以致戰(zhàn)事不利,不妨平王又率兵迷了路,被回鶻軍隊拿下。這才使得秦治投鼠忌器,遲遲不能攻克。
乞羅自知與大晉抗衡的結(jié)果是兩敗俱傷,故而就借此機會請求和親。
青桐聽到這里點點頭,這位乞羅可汗倒是極有心計的,他挾持親王在手,不要城池不要領(lǐng)土,只求一位和親公主。明知嫁來的公主是冒牌的,依舊派了迎親使團來接,既給足了大晉面子,又為自己要到了護身符。這位和親公可以保他幾年邊境安穩(wěn),如此便可將精力投放于休養(yǎng)生息,壯大部落勢力。
青桐冷笑一聲,只可惜自己不能如其所愿了,她心中已經(jīng)暗暗打好了注意,只要進了回鶻地界,就準備找機會逃走,其余的,暫時也顧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