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廳位上的時候阿爹便一下子的坐了下來,身上的鎧甲也發(fā)出了相互摩擦的鐵器聲。
阿爹看著我,眼神突然得柔情了起來,但我卻覺得阿爹并不是在看著我,而是透著我在看其他人,他在看的,是阿娘嗎?
我緩緩走到了阿爹的身前,阿爹抬著頭看了我一眼然后說:“渙兒坐吧?!庇谑俏冶阕诹伺砸贿叺募t木椅上了。
我不知該與阿爹開口說什么,不過也無妨,阿爹這這樣定是有話要與我說的。
而這時房內(nèi)的人依舊是如此,家仆們也是站的正正直直,也沒有婢女過來上茶。
阿夏則是站在我的身旁,不遠(yuǎn)不近的。其實阿夏是一直在減弱自己的存在感,若是不說話,便不會讓人覺得她也在這里面。
這也就是阿夏,從來都是這樣。
后來過了良久,阿爹也沒有開口說些什么,我便坐在房里聽著房外的風(fēng)聲,若是現(xiàn)在出去定是寒風(fēng)刺骨??删退闶呛L(fēng)刺骨,也比這房里好,明亮的燭光也照不開這一層巫霾。
“渙兒?!卑⒌蝗粏玖宋乙宦暎姨鹆祟^看著他,只見他微微皺著眉,然后說:“你可知,你犯了什么錯?”
“犯錯?”我看著阿爹,眼神疑惑。阿爹這話說的隱晦,單單是問我犯了什么錯,而我所做的事情,能算錯,便是過。
可追其根本,又有哪件事是真出自的我本意的?
而阿爹這么問,是知道了些什么?知道了多少?又是想聽我說些什么嗎?
這都是不得解的,自然也就不是隨意的去說了。
“阿爹?”我抬著頭,略有朦朧的看著他。
“阿爹這是在說什么?渙兒怎么聽不懂?”我話鋒一轉(zhuǎn)便又是調(diào)皮模樣。
可只見阿爹的臉立馬黑了下來,連先前的一絲顏面也沒有打算保留下來。
我的心便緊了一下,瞇了瞇眼看著他,開始考慮著應(yīng)對之法。
他雖說是我阿爹,可如今的情分真的還剩幾分呢?
再看他今日來勢洶洶回府的樣子,又是聽到了些什么?
“渙兒你如實說,究竟做了些什么?!卑⒌珠_了口對著我說。
雖然黑著臉,語氣卻還算可以,若是等他何時連語氣也冷了下來,那便是真的可怕了。
但如今的我,又能怕些什么呢?
我依舊是不知的。一方面便也是真的不知,我怎會知,他問的是哪件事。
這府里近日來發(fā)生了這么多事,我也不能一一說吧。
再說我也是病了這么多日,他也就一點兒也不知道?
也對,又好知道些什么。
“阿爹這么問是聽到了些什么?”我問著阿爹說:“可渙兒卻是實實在在沒有做些什么,阿爹又要渙兒說些什么?”
“渙兒!”阿爹大喊一聲,圓目瞪瞪。身上的凌厲之氣也顯了出來。
可我是實是想不懂便輕輕的笑了出來。又稍一撇腦袋,低斜的看著他,滿眼的笑意,全是嘲諷。
阿爹顯然是愣了一下,他或許是好久也沒見過我這樣的神情了。怕也是忘了。
我瞧著這天色確是不早,有些話怕也是得打開了天窗說亮話的。
而我在這阿爹面前裝純真也是不得法的,實是我自己看了都是厭惡的。
我起了身,緩緩的走向阿爹,余光所瞥之處是阿夏晃了一下的身子,但隨后,阿夏便沒有再動了。
我正站在阿爹的面前,看著他起先略有疑惑的眼神突然變的堅定,但放在扶把上的手卻貌似緊張著,也或許是鐵器的冷硬讓他看起來僵了些。
“阿爹?!蔽逸p緩的叫著,眼帶琉璃的看著他,目光所及之處全是熟悉事物。
“阿爹到底想要知道些什么?不妨直接說出來好了?!蔽铱粗⒌纳袂椋o什么波瀾,只是微微的顫了一下眉,便是在聽著了。
“只要是阿爹想要聽的,渙兒便都能說出口,不辯真假?!睂?,便是不辯真假。若是他已經(jīng)定了的事情,辯了真假又如何,只要他不信,便全是詭辯。
阿爹依舊是沒說話,而是鎮(zhèn)定的看著我,只是看我的眼里中又添了一份情緒。
我便又向前了兩步,笑盈盈的看著他。
阿娘曾經(jīng)說過我容貌生的好,也是不可多得的俏女子,那我多半便是隨了阿娘的。
月婆也曾說過,有時看著我,便好似看著阿娘,我從不疑阿娘與月婆說話里的偏溺,所以我也便半信著了。
只是我如今站在這兒,看著阿爹的神情,突然有那么一瞬,他變的遲疑了,隨后便是一絲懊惱。
懊惱,定不是對我的,可看著我,便是對阿娘的了。只是對阿娘的懊惱,定是他自己,自己做的,那懊惱事。
“渙瑛?!卑⒌_了口叫著我說:“你這神情,像極了一人?!?p> “阿爹說的是什么人?”我問著他說,腦海里卻想起了阿娘的模樣。
“你的阿公。”阿爹說著,凝了凝神。
“阿公?”我突然就想起了阿公的模樣,那時的阿公早已退去了一身官氣,滿是得空便會在院里打著拳。
而我印象里的阿公便就是這樣的。只是我現(xiàn)的神情,便怎么會像阿公了。
“你阿公以前只要阿爹放了錯,便是拿你這個神情看著阿爹我?!卑⒌f著,滿是蒼荒。
而我則是斂了斂神色,又再向他看去。但這一眼,便只真是我不忍的最后一眼了。
從前瑤玲曾與我說過,若是有人你不喜,你也大可不必去埋怨,離著那人遠(yuǎn)些便好了。
什么“橋歸橋路歸路,大道走兩旁?!北愫昧?。但我如今看著阿爹并非是不喜,從前我便開始裝著了,如今卻倒是覺得沒了必要,若是都講開了的,以后便是“大道兩旁走”好了。
但其實剛回府時,我與著阿爹的感情,并不像如今。
我是打著氣離府的,雖說也是自己不可選擇的。但我回府也是懷著怨恨的,這都得究于高夫人的信件。
可那時我對著阿爹也不是說像現(xiàn)在連一絲情分情面都不想給的。
至于為何走到了現(xiàn)在,這便只能歸功于阿爹他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