跌跌撞撞的青旋,一路上不知道撞倒多少翠竹,吃進嘴里多少泥土和腐葉,著急忙慌的樣子,把平日里視若珍寶的短劍,現(xiàn)在都顧不得在哪里,瘋狂的在林中穿梭,夜幕之中,一點燭火亮于不遠處二樓之上,窗戶上的影子也很真切。
兩處宅院相鄰,只隔著竹籬笆而已,大門口不同的僅僅只是頭頂?shù)哪菐讉€字,一個青竹齋,一個劍樓。
青旋一腳踹開大門,沖著二樓用勁全身力氣大喊著:“柳丁,你趕緊跟我走,你未來媳婦出事啦?。。 苯又?,大雨傾盆,打濕全身,青旋顧不得這些,繼續(xù)大喊“趕緊得,把劍帶上,快!”
而二樓,窗戶推開,那弱冠年紀,濃眉小眼,平常長相,手持青竹柄,狹窄約寸的劍身,從二樓一躍而下,顧不得這大雨,落于院內。面色凝重,抓著青旋的胳膊,僅僅就是兩個字“帶路!”
身形如燕,飄飄然踏于竹海上頭,那筷子般的竹尖微微彎曲再恢復原樣,那柳丁攜帶著青旋卻早已跨出兩丈有余。
衛(wèi)右行走兩步,便要喝口酒水,看著一介女子冒雨前行,總歸有些于心不忍。主動喊停。
詹青墨回首看著這位如同仙人手段的衛(wèi)右有些不解。
摘下自己的斗笠,映入眼簾的是名唇紅齒白,秀色可餐的男子面孔,恍若豆蔻年華的面孔,微微稚嫩。難怪需要帶上斗笠,不然憑借著這副面孔,恐怕行走人世,要惹得多少紅顏禍水。淡淡兩個字“戴上。”
詹青墨對眼前人越發(fā)疑惑,讓他唯一沒有想到的是,竟然如此年輕?或者說,不像是有些幾乎神仙手段的劍客。唯有那酒葫蘆和衛(wèi)右十分不搭配,如若換作青瓷酒壺,那可能別有一番風味。順手接過濕漉漉的斗笠,紅唇輕起兩字:“謝謝!”
衛(wèi)右自顧著喝酒,嘴角總有多余的灑出,不過也不甚心疼,又遞出道“喝點酒,暖暖身子,壓壓驚!”
詹青墨這次拒絕了,先是行禮,再有“謝過好意,小女子從不喝酒!”復前行。
“那就別喝,給我留著點。不過你這個人真的很無趣,書呆子就說的是你們這種人,書劍長安,可我衛(wèi)右走來,一路上看到的只有書呆子,沒有劍……”這種話衛(wèi)右像是喝醉了,說了很多,不過看著前方的濕透的詹青墨無動于衷,又嘆息一句“無趣!”
“你那個師妹帶人回來了,挺有意思!”衛(wèi)右漫不經心的說道,這方圓數(shù)里的地方,似乎就沒有他不知道的事,任何風吹草動,都了如指掌。
詹青墨面對著這種高人,也不知道脾氣如何只能小心作答:“我們幾人從小長大,自然關系近些。如若沖突,還望恩人海涵,莫要傷了他們!”
衛(wèi)右聽著這話,忍不住噴出一口酒,麻布袖子上到嘴邊,擦過之后,笑道:“我衛(wèi)右要殺人,你能救的下來?還有,我說了,我叫衛(wèi)右,兩個字你隨便叫,哪怕叫右衛(wèi)都行,別恩人,恩人,我說過,我來找人,找見找不見都會走,而且我很不喜歡你們這些書呆子!”
柳丁和青旋,從縫隙間看到二人,匆匆落下。青旋見詹青墨沒傷,沒血,急忙撲進懷里,小拳頭亂錘帶著哭腔:“青墨姐姐,你嚇死青旋了,你沒事就好,你沒事青旋就還有姐姐呢~”
看到身后的衛(wèi)右,自然明白是何等狀況,雨中,報劍行禮,兩個字很簡潔:“謝過!”然后佇立二女畔,一同淋雨。
衛(wèi)右見那青竹劍,忍不住多看幾眼,收起酒葫蘆。像是解決了什么心事:“沒想到青竹也在這,挺好,一直想找他打一架,這次碰上,有意思,看來長安陳老政的卦不怎么準呀?!?p> 柳丁聽聞之后,自己的師父名青竹,自老先生死后,留下劍,不知道去往何方,然而眼前這人竟然識得,恐怕也是故友,打架這種事,青竹老早就說過,最喜歡了,反正打不過就跑。
語氣無情還是幾個字,“師父走了,你回去!”柳丁劍指著另外的方向。
詹青墨,焦急的樣子正想賠禮。不料衛(wèi)右卻開懷大笑道:“有意思,有意思,青竹的徒弟我喜歡,比那個什么青墨那種書呆子的姑娘討喜多了?!?p> 聽著衛(wèi)右一路上把自己貶低個完全,詹青墨硬是一句話未說,救命之恩,無能為報,幾句微詞而已何必留心。
柳丁看著詹青墨,眼神如木。也不知道怎么開口。
“不過柳丁,你這種秉性,走不遠,只會斷了青竹劍的傳承。真不知道他們是怎么想的,能收你們這樣一群廢物當徒弟!”
柳丁手中的青竹劍似乎有了靈智,能聽懂人話一樣,自己和主人被諷刺之后,竟然嗡嗡作響。
“喲,脾氣還不???廢物就是廢物!”衛(wèi)右后面兩句氣勢瞬間拔高,周邊的雨水改了方向,劍未出鞘,氣流縱橫?!斑@才是劍!”
青竹劍像是小溪見到大江,安靜下來,那僅存的一點靈智像是知道眼前人不好惹,更像到天敵,瞬間安分。
衛(wèi)右行至最前端,背對著他們三人說道:“走吧,我來擋雨!”
青竹齋中青竹凳,青竹凳上書琳瑯。堂屋之中,頭頂懸掛的字是禮儀音律。下方是看著那副字出神的衛(wèi)右。
字體蒼勁有力,筆畫之間,墨回鋒處,每個字的位置就像是它應該就在那里,不高于頂,不下于邊。
柳丁,詹青墨,青旋,三人于后,往日里最為搗蛋調皮的青旋現(xiàn)在也略微安分下來,可是這種安分是相對的,剛才衛(wèi)右那一手劍氣,完全打破了青旋的認知,她沒想到人練劍竟然可以達到這種地步。特別是這種安靜的氛圍,更是渾身不自在,拉拉詹青墨的衣裳道:“姐姐,這個怪人是不是在長安算卦的那個人,他還撞了我一下呢,難道這么厲害的人都是倒著走路的?不帶眼睛么?改天我也試試。看能不能像他一樣厲害?!?p> 詹青墨看著自己的小師妹,忍著笑意,搖搖頭,把目光又落到看字出神的衛(wèi)右身上。
柳丁仍舊像個木頭人,站如松,劍握手,哪怕自知不敵,只要眼前這個人有不軌的舉動,想必也肯定會遞出一劍。然而事實告訴他的就是想多了。
衛(wèi)右開口道:“是天下最講禮數(shù)的那個人,可惜死了,不應該就這么死了?!编氄Z,又似乎想到什么“死了,也就死了吧!留下這一個書呆子,一個小屁孩,能翻起多大浪?還有那你!”衛(wèi)右轉過身,看著柳丁,這時候的他,在燭火下面容真切,眼中竟有一絲失望:“柳丁,你叫柳丁是吧?青竹這一去,想必回不來了,你最不該的就是不知死活,明知道你我差距,還敢露出劍的意思,不知道活著的珍貴?”
衛(wèi)右,看著同他們年歲一般,可此刻老氣橫秋的樣子一件一件的數(shù)落著三人。不過他知道自己的數(shù)落可能沒有任何用。
看那詹青墨,和柳丁二人的樣子,基本上差不了太多。
“衛(wèi)右先生,您不該在青竹齋無禮!畢竟師父他是個講究人!”詹青墨唇語間不滿的說道,即使有恩,這也不是在師父地方放肆的理由。
詹青墨也想到衛(wèi)右會有各種閑言碎語砸向自己,數(shù)落自己,不過這次破天荒的卻朝著那幾個字稽首道:“這次你說對了,不過我不會夸獎你!”
憑空之中,那只酒葫蘆又出現(xiàn)于手上,朝著自己嘴邊灌著,一邊說道:“你們回去歇下吧,我在這呆上幾日。”彈指揮間,柳丁詹青墨三人已經退出青竹齋,大門應聲合上。三人只得冒雨去往隔壁的劍樓。
柳丁指著一樓曾經師父的床,道:“你們睡著!我去樓上看劍譜。”說完離開。
青旋忍不住沖著柳丁怨道:“真是個劍癡,呆子?!笨聪蛘睬嗄螅謸Q了模樣眼巴巴的看著:“青墨姐姐,你什么時候練武的呢?好看還厲害,教教你的師妹好不好,教教嘛。到時候青旋厲也厲害,這樣子就可以保護師姐了嘛?!鲍I媚的表情搖晃著詹青墨的胳膊,真是小孩心中不記事,不知愁字滋味。
詹青墨被青旋晃的不行,也只好回答道:“等恩人走了,師姐教你。”
“好,一言為定,拉勾為證?”青旋得逞之后虎牙露出笑著伸出小拇指。
詹青墨也回應過去,兩個人念叨著“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青竹齋的衛(wèi)右,盤腿坐地,酒水不斷,打量著四周,反而很是失望?!袄项^子,你教出這幾個書呆子,是真的滿意么?”對著空氣自言自語。像是有人會回復他一樣。
不過清風而來,雨水不進,那幾片竹葉飄搖而來,落地成字“萬卷書,萬里路。”這一句希冀的詞語,給衛(wèi)右最好的解答,接著風來風去,一切消失,
“我也才有了三千里。呵呵,不過算是破了萬里吧?”舉起酒壺,對著窗口,像是碰杯,猛灌一口。
酒勁上頭,更上心頭,不醉人,人自醉,“讀書有什么好的?無非就是多幾個腐朽酸臭,真正厲害的道理天下人都懂,要你瞎指揮?”